20多年前,我在皖南青戈江畔的一个村庄插队,那年冬天了很厚的雪,
滴水成冰,临近年关,一个大队只有我和王村的大曹、小潘没回家过春节,
孤独地守着三间空荡荡、四壁透风的草屋,一盏如豆的油灯,依旧饥一餐,
饱一餐。除夕夜,左邻右舍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使我们倍增凄凉。
乡下有过年喝春洒的旧俗。大年初三,王村的大曹、小潘一早赶来我
处,约好去镇上逛逛。这时生产队长的女婿金宝来给丈人拜年,硬要拖我
去他家喝春洒,我们是在孤峰河水利工地上相识的,很要好。“我不能一
个人去”,我面有难色地看着大曹和小潘。金宝立刻会意:“去的都是客,
添筷子不添菜”,不由分说拉住我们往门外走,大曹毫不客气地说:“宁
少一村,不少一家,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我们一踏入队长家,队长婆娘见我们三人都是空手来的,脸上露出不
悦之色,但碍于夫婿和我的情面,还是客气他说“稀容,请,请。”我们
大大方方往一张八仙桌旁一坐,见有两桌客人,都是村上有脸面的人物,
碗碗盘盘摆满了桌面,酒是家酿的很清甜。主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开席了,
大概是我们肚里油水太少、立刻毫不顾忌地,端起杯子就喝。拿起筷子或
吃,将那几碗粉蒸肉、蒸腊肉。
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那架式就跟鬼子进村时差不多,弄得主人夫妇
直翻白眼,金宝也用脚在桌下踢我好几次,我们全无会意,把眼睛盯住大
砂吊里的鸡。金宝站起来圆场:“各位且慢,春酒主要是喝酒”,说着要
和我划拳,我的洒量有限,又不会划拳,自挂免战牌。便试另一招,我从
破大衣口袋里掏出我珍爱的“星海”脾口琴,以“吹”代罚,这口琴在这
偏远的山村可是稀罕物,大人、小孩都没见过,我吹奏了一支欢快的曲调
《社员都是向阳花》,居然博得满堂喝彩。
小潘见我露了脸,也不甘示弱,他象变戏法式从怀里掏出一支短苗,
吹奏了一首流畅的《小小竹排向东流》乡亲们直拍巴掌,当时农村正在放
映电影《闪闪的红星》,他们很喜欢小红军潘冬子唱的这首歌。一直沉默
寡言的大曹几杯下肚,脸渐绯红,露出他的绝活,他一人三作,唱起京剧
《沙家滨》中最精彩的“斗智”一场,字正腔圆。有榜有眼,且将阿庆嫂、
刁德一、胡传魁三人的作派表演也神形毕肖,全屋的人都放下杯筷,笑声
清堂,使欢乐约气氛达到高潮。
大曹唱完了,众乡亲嚷道:“再来一个”!我们的表演,令乡亲们刮
目相看,队长婆娘将一碗碗菜肴端上桌,乡亲们纷纷过来向我门敬酒说:
“你门下放学生都是过路的雁,早晚都要飞走的。”我们也豪畅地痛
饮,感谢乡素们的美意,不一会竟都醉了,我在醉眼朦胧中,贴着金宝的
耳根说:“这席春酒我门没白喝吧?”
金宝也醉了,也端着杯子又站了起来,涨红了脸说:“知青哥哥们,
喝,要不是毛主席的号召,请都请不来你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