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国际上最具有重大影响的事件,就是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的“东欧、苏联解体”(八九年“柏林墙倒”,“捷克革命”,九一年苏联解体)。这一巨变,导致在世界范围内一种“全球化”的发展趋向日益明朗起来。
所谓的“全球化”,也即是“资本主义化”(或曰“西化”)。可以说,经四百年下来,资本主义文明已经势不可挡地扩张(影响、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一种“全球化”或者说“西化”,以一些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的模式及其观念,比如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代议制民主制度、开放的文化政策、以及自由、民主、个人主义、人权思想、法制意识等等,作为具体的符号,已经被等同于“现代化”的含义,而对全世界发挥愈来愈大的影响。(所不同的只是“全球化”如何“本土化”的问题。)
在1989年巨变之后,一位名叫福山的美籍日裔思想家,提出“历史的终结”这一断语。认为“冷战”已经结束,两个世界(社会主义阵营与资本主义阵营)对峙的格局已经消解(任何意识形态也即失效——即理论之争),因此,意味着那种对立的历史已经终结,剩下的只是一种自由民主的精神在延续。——福山的理论等于宣布:人类的历史应该划上句号了,资本主义就是历史的最后的阶段。(《世纪之问》第85
页;《知识分子立场:激进与保守之间的激荡》第423页
然而,在资本主义文明胜利扩张全世界的同时,其内部的资本主义文化批判思潮一样方兴未艾(即批判资本主义)。——这已是二十世纪初发展以来的趋势,社会主义思潮的兴起以及政治实践,也正是这种趋势的产物。
对于中国来说,上世纪末更无疑是一个多事之秋。东欧解体所引致的国际格局之巨变,对中国已造成一种巨大的压力。而国内政治风波所带来得震动,更是久久难予平复。接而下来所作出的反应,既十分自然但又很有些复杂微妙:
一方面是主流意识形态极力张扬“反和平演变”这一鲜明对立的提法;
另一方面,则是在经过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
的一段停滞之后,重振改革之事:这便是九二年春天邓小平“南巡讲话”的魅力!之后经济改革加快,很快便带来了中国社会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反观中国改革的进程,一样体现出“全球化”趋势的冲击:从“市场经济化”到积极加入“世贸”,都似乎在证实了这一点。
毫无疑问,九十年代中国社会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市场经济的建立。
它在带来社会物质进步的同时,也引发了社会结构、人际关系、文化心理等各方面的巨大变化。西方社会在其文明发展中曾面临过的一切问题,似乎也全部逼到了中国人的面前:物欲横流、恶性竞争、贫富不均、社会不公、人际关系淡漠、家庭伦理崩析,以及大众文化、商品文化的平庸、精神和价值的失落,等等……而最令人忧虑的还在于:由经济改革所牵动的政治改革,且步履艰难,困境重重,终而无法抑止“腐败”问题成为民愤最大的世纪末恶疾。
九十年代的中国,对于知识界的人来说,是既喜又忧;既爱又恨;既悲郁难平,又充满期待……
对于中国知识界的人来说,上世纪末亦确实是“一言难尽”!
多年后,北大一位教授在《读书》杂志上坦言而说:“九十年代的前三个春天,对于中国学术界来说,实在过于阴冷。”有谓是“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受到严重挫伤的青年学子,大有废书长叹,就此“金盆洗手”;而能为人师长者,也无言以对,从此“独上高楼”,躲入书斋。整个知识界谓之“蛰居状态”。(冬眠——失语!)
也是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学界、知识界的人才略略复苏过来。然而,继踵而来的社会变化又是知识界的人料想不及的:商品大潮汹涌澎湃,世俗文化铺天盖地,文人地位迅速下降,知识分子历来所坚守的精神价值和生活意义日渐失落。如此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既复杂多变,又阴晴无常的九十年代,着实将中国知识界推进了一个尴尬非常的困境。
由此而引起了知识界内部极为复杂的分化:或退隐书斋;或随波逐浪
;——然而,始终还有这样一些人决不放弃,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以一种孤军奋战的姿态,去思考中国的现实问题,去努力表达他们的忧虑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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