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改造语言是为了消灭思想(相关三篇)
作者:胡发云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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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改造语言是为了消灭思想 作者:娜塔莎 来源:网络2017-02-15 今天咱们说一下语言改造的问题。本来想昨天说的,一想太过于煞风景,煞风景总是很讨人嫌的。但今天节过完了,各位该腻的也腻过了,咱们来一点冷酷的东西醒醒脑,就像过年吃多了大鱼大肉,回来吃点咸菜去去腻。 《1984》很多朋友都看过,这是一部非常伟大的作品。在看这部小说之前,我是一个很真诚的文艺女青年,我比较认同纯粹的跟政治不相关的文学作品,好像一跟政治捆绑,文学就脏了一样。但看过《1984》之后,我不这样想了,如果你连人都不算,你还有什么资格谈文学?如果你是一只猪,文学纯粹不纯粹跟你有关系吗?奥威尔说,我为什么写作呢?我以前只是觉得一张白纸摊在我面前,我就想用一些文字把它填满,那些空白是很诱人的。但是,在我饱受时代的磨难和权威的压迫之后,我的写作主题只有一个:政治。 “没有一本书是能够没有丝毫的政治倾向的。有人认为艺术应该脱离政治,这种意见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我发现在我缺乏政治目的的时候我写的书毫无例外地总是没有生命力的,结果写出来的是华而不实的空洞文章,尽是没有意义的句子、词藻的堆砌和通篇的假话。” 一个人要有冷酷的头脑,热烈的心肠。如果反过来,头脑发热,心肠发冷那就糟糕透了,拿U形锁砸人脑袋的就属于后一类。与政治有关的一切思考,就是让人头脑冷酷起来的必要的训练。在我开公号写文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如此之多地讨论时政问题,但事实上不是那些问题有多吸引我,而是,当它们横在眼前的时候,我无法心安理得地绕过去欣赏风花雪月的东西,没办法岁月静好。不是说我有多少道德,不是说我要去为别人说话,而是当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常常感觉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与损害。 损害我们的东西太多了,有看得见的东西,譬如暴力(当然很多人连暴力都看不见);有看不见的东西,譬如语言。很多人对语言是很麻木的,语言的异化不会像毒奶粉、地沟油一样让人警觉,但后果却无比严重——它导致这片大地上欢欣鼓舞地存活着数以亿计的脑残。食品和空气伤害人的身体,被精心改造过的语言伤害人的大脑。 我们通过《1984》来看一下语言是如何被改造的。有一天男主角温斯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言语学家,塞姆。塞姆的主要工作是给国家编纂《新话字典》的形容词部分。新话顾名思义是一种新的语言,是适合这个国际意识形态要求的语言。塞姆是一个百分之两百的“英社”成员,意思是说,他不仅完全认同官方的意识形态,而且狂热地信仰、坚决地维护这一意识形态。他能正统到什么程度呢?他喜欢看绞死俘虏,并且在饭桌上神采飞扬地评论那些细节,俘虏临死之前舌头伸得老长老长,蓝色的,蓝到发亮……可惜腿被绑起来了,否则蹬腿挣扎会更好看。他喜欢说这些,对他来说,绞死俘虏是一件非常伟光正的事情,这些细节是迷人的,是值得骄傲的。 正是这样一位语言学家,他洋洋得意地对男主温斯顿说: “你以为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创造新词,可是根本不沾边!我们在消灭词语——几十个几百个地消灭,每天都在消灭,我们把语言剔得只剩骨头。” 怎么消灭呢?他举了个例子,譬如说,形容词“好”,我们表示“好”有很多的词,“精彩”,“美好”、“美妙”,“妙不可言”、“棒极了”等等,如果更宽泛一点,“优雅”、“美丽”、“动人”、“巧妙”……所有的褒义词几乎都可以放到“好”这一个词的篮子里面。这位语言学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个篮子倒空,只留下一个词——好。各式各样的近似词语就这样被消灭了。 可能很多人觉得这只是小说上的事情,在现实中这种改造不可能存在,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那我想大家一定会唱这样的歌:“某某主义好,某某主义好……吃得好,穿得好……谁谁谁好,谁谁谁好……要把那某某主义建设好,建设好!”这首歌现在还经常听到。或者还有过这样的歌:某某主义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大家注意,这是歌词,一般来讲,歌词的本质就是诗,而诗应该是所有语言形式中最优美最精粹的一种,一个时代这样的歌词成为主旋律,说明刚才那位语言学家所说的“消灭词语”的事情不仅真实地发生过,而且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这种改造过的、变异了的语言不仅理所当然地存在着,甚至一度成为符合时代精神、受人追捧的新风尚。 我小时候唱歌,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祖国立功劳。忽然有一天,在电视里听到台湾的小朋友唱歌,“幽林一夜雨,洗出万山清。”我听得呆了过去,怎么会有这样的歌!我妈妈是那个年代的铁姑娘,一年中最荣耀的事情就是能拿下“双抢冠军”。有一年收音机里唱起了越剧《红楼梦》,我妈妈听着学着唱着,几乎能把整本子都唱下来。后来跟我说,她耳朵也听软了,真好听死了!为什么我和我妈妈面对那些小词小句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因为我们现实生活中的语言环境是被严重地改造过的。我们生活在语言的骨头堆里,从来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丰富、那么优美的语言。 那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什么不允许丰富的不同的表达呢?因为消灭语言就是消灭思想,消灭语言才能控制大脑! 语言是思考的材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没有这些材料的,她的头脑中一个词也没有,当她慢慢地长大,当词语连接起来的时候,她灵魂的种子就开始发芽。一开始,她只能说出名词,爸爸、妈妈、饭饭。然后,她能说出一个句子,我要尿尿。再后来,随着词汇越来越多,她的思想像滕蔓一样地延伸开去,到达她之前完全不能触及到的地方,她会说,一个球球飞起来了,打到宝宝了。 再接下来,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开始讲故事了,真实的和虚假的混在一起,“星星掉下来了,掉到熊的尾巴上,那个尾巴像灯一样亮啊亮啊亮了一晚上,熊熊就很开心,后来他又不开心,那个星星死掉了。”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她头脑中的世界像春天一样开花了,色彩斑斓、郁郁葱葱的,这个过程充满了惊喜。 语言在不断地扩展它的边界,那些藤蔓一刻不停地想要往新的地方生长。当现实不能满足那么强烈的生长愿望的时候,书籍及时提供了原料,无数新鲜而精彩纷呈的语言扑面而来,那些字句在你的大脑中重新排列组合,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编织你的思想,编织你的灵魂。这是一个幽暗茂盛的秘密森林,无数花朵在其中生长,无数生灵在其中跳跃,它深邃而丰富,谁都不知道那些语言的触角会延伸到什么地方。 而现在,这一种语言的改造相当于从最开始的地方斩断思想的藤蔓,你的森林被毁灭了,只留下几根简单的枯枝。没有花可以生长,没有鸟可以栖息,只有大量大量的空白,更可悲的是,在一段时间之后,你甚至不知道哪些地方是空白的,哪些词语被消灭了,你忘记它们了。你忘记原来词语的森林是何等的水草丰美,那么你就不知道现在语言的荒原是怎样的贫瘠荒凉。即便你没有忘记,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呢?几代之后,所有人的头脑中唯有几根直挺挺的枯枝。因为语言的贫乏,思维将永远被限制在儿童的水平。 塞姆对温斯顿说: “你难道看不出来新话的全部目标就是窄化思想范围吗?到了最后,我们将让思想罪变得完全不可能再犯,因为没有单词可以表达它。每种必要的概念将被一个单词精准地表达出来……其它都将被消除,然后被忘掉……到2050年,已经没有人能够听懂我们今天的谈话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段话像全身通电一般地震撼,我好像终于懂得了某种奥秘,某种大规模地控制人,把人变成工具、变成行尸走肉的奥秘:要让一个人的身体听话,必须消灭他的物质,消灭到最后只剩下生存最基本的保障——粮食,甚至连粮食都严重不足。但还远远不够,身体的服从只是被动的服从,只有当一个人的灵魂听话的时候,他才会主动地服从,甚至狂热地信仰。那如何让灵魂服从呢?消灭思想,消灭语言!要想让他听话,必先使他贫乏。物质的贫乏再加上精神的贫乏,只有贫乏才是服从最有力的保障。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们的父辈和祖辈没有书可以看,没有饭可以吃。 最后,我想用几行诗句结尾: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我不是要灌鸡汤叫大家相信未来。而是想展现一下语言本身,这首诗写于1968年,当语言被改造得只剩下一堆骨头渣的时候,当人们高喊“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时候,年轻的食指在幽暗的角落里用这样美丽的语言写下诗行!这是我们的英雄。 奥威尔将《1984》立在地狱的门口,以此为鉴,愿我们世世代代拥有丰饶的语言,愿我们世世代代免于被奴役的命运。
从《Salo》到《1984》 作者:bleek 来源:http://i.mtime.com/1518595/blog/4600415/ “你们所有的一切透过我的存在而存在,我所有的一切也透过你们的存在而存在!”这是希特勒一句著名的演讲辞。这可谓是极权主义最生动的描述,“我”为“你们”指明了道路,这条道路往往指向民族的复兴和人类社会的终极目标,而“你们”则要演这个道路前进,罪与无罪,善与恶着这条道路上失去了意义,利于前进可以留存,不利于前进的,均可驱逐和消灭…… 这就是法西斯的哲学,它能将高度理性的德国人在整个民族的层面整合成了一个疯狂的杀人机器,它像一个不死的幽灵,贯穿了整个20世纪的人类史。人类是用了一个世纪去考验人类精神的延伸性与可塑性之间的依存与矛盾。极权主义的实质就是以外部力量将这两者有计划地向着既定方向进行整合,整合的手段包括理想、美、偶像和恐怖等等等等,至于整合的结果,纳粹、斯大林、红色高棉、阿根廷军人政权……人类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恶梦!究竟这些恶梦是如何产生的?独裁者是用什么方式完成了人类精神的重塑与延伸?乔治·奥威尔和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用两部启示录一般的著作解构了这一切。
我首先要承认一个事实,我没有M.福柯和G.杜邦的学识,我大学时第一次看《Salo》即人们常说的世界十大禁片之首:《索多玛的120天》,当时我对萨德和他那本据说写个背景概述就能成一本小说的原著完全是一知半解,我当时最大的感觉就是,假如将影片看作一部描述人类精神改造的作品,它完全就是描述一部极权主义精神重塑手段的集大成之作。评论界对《Salo》主要集中在帕索里尼对萨德原著在规则性、结构性上的弱化,以及将故事背景定在纳粹时期的意大利,造成了历史的错位。我觉得,首先,帕索里尼在1975年拍成的《Salo》,其经历过的恐怖在深度和广度上不是萨德经历过的法国“恐怖政治”所能比拟的,萨德的结构性难以承载帕索里尼希望表达的内容。另外,帕索里尼将《Salo》的背景放在20世纪,更点明了这些内容的时代特征。 无可否认,这种一意孤行的断章取义一直是我理解这部电影的思想基础。片中出现的四个高级妓女隐喻着人类精神世界向丑恶方向的延伸,代表主教、法官、公爵、教授的四个权贵则通过“激情”、“性欲”、“排泄物”和“杀戮”四个步骤对人性进行毁灭和重塑,到了影片最后。妓女们用诗歌般的语言歌颂着堕落扭曲的性行为;四位权贵身着精致的奇装异服,导演着一幕幕的荒淫和污秽;最后,两个男青年对极度暴虐的屠杀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跳着交谊舞…… 帕索里尼用异常冷峻的笔墨描绘了这一切,重现了在集中营虎口余生的波兰哲学家的亲身体验:“他们声称对你做的一切都出于伟大的理想,他们给你们带来伟大的学说,要启发你们的灵魂,拯救你们的心灵。他们不认为自己在说谎,他们相信自己是天使一般的存在……”帕索里尼想要告诉我们的就是,假如我们以一个旁人的眼光去看待,极权主义的形象是暴虐与堕落的,但极权主义者不这样认为,他们坚信着自己的理想,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运用诱惑、压迫、恐怖、杀戮等等的手段,未达目的誓不罢休,直至将人的精神状态推到他们想要的位置。 正像很多人说的那样,《Salo》是一部不可不看又不可再看的电影,用形象的丑恶来表现内容的丑恶,帕索里尼的这个尝试显然是难以被世界所接受的,尤其他表现的是那样的一种丑恶,表现方式又是如此的极致。如果说《Salo》是对极权主义行为一次集中浓缩的描绘,那要讨论极权主义在哲学意义上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就不得不提乔治·奥威尔的传世之作《1984》。
“无知即力量,自由即奴役,战争即和平。”在二十世纪即将翻开下半页的时候,一个颠沛流离,贫病交迫的英国作家写下了这么一句黑暗的预言。在《1984》这部二十世纪,甚至是工业革命之后最重要的政治寓言里,乔治·奥威尔用一种冷峻的笔墨勾勒了一个栩栩如生而又触目惊心的世界。在这里,极权主义就像一个处于进化顶端的怪物,拥有了完美的肉体和灵魂,它不再是苍白的口号、偏激的思想和短暂的历史现象,奥威尔发掘出了它在哲学意义上的自洽性,更恐怖的是,《1984》让我们看到了能将极权主义付诸实施并推向极致的一套完美的方法论。 《1984》是一部绝望的作品,故事发生在全知全能的“老大哥”领导下的“大洋国”,在这里,“老大哥”的力量无所不在,他们篡改历史,控制思想,用“电幕”无时无刻地监视每一个人,任何一个成员出现“思想罪”,党就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肉体与精神彻底毁灭。在故事最后,男主角温斯顿—“欧洲最后一个人”—也被轻而易举地毁灭了,人类的历史,彻底结束了。 当公元1984年,《1984》的电影版“准时”问世,全世界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是否有种当今世界并未变成“1984”的庆幸感,我不得而知,我个人觉得,《1984》所描绘的极权主义终极形态并不只是人类一次虚无的噩梦。 1、无知即力量篡改历史进而控制成员的思考方式,这是极权主义进化过程的第一阶段,当历史只存在于政府的文献中,没有任何其他任何的描述方式,“谁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历史构成了人的基本认知,控制了历史,极权主义就踏出极权的第一步。在这基础上,奥威尔敏锐地发掘出极权主义的思考方式:双重思想,即人的思想中同时接受并保持两种相互矛盾的认知的能力。当人既可以相信二加二等于四的观点,同时可以认同“老大哥”认为二加二等于五的说法,极权主义者的内部整合就完美的完成了。 2、自由即奴役《1984》里“思想警察”头子奥勃兰对男主角温斯顿进行拷打改造的段落是一段不朽的经典。极权主义者要的不是你的招供和死亡,它是要你最终投降,而且是出于你的自由意志。虽然你觉得“所谓自由就是可以说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但经过“学习、理解、接受”,你的整个思想都会认为,对你的奴役是一种更高级的“自由”。最终,温斯顿被无法战胜的恐怖面前“治愈”了,他出卖女友,崇拜“老大哥”,终于“战胜”了自己。 这就是极权主义的终极力量,它不但能消灭你的肉体,更能毁灭你的灵魂。而就像奥勃兰所说:“我们对别人的利益不感兴趣,我们的兴趣在于权力。”这种权力,也正是极权主义者最终的目标。 3、战争即和平如果说“无知即力量”和“自由即奴役”完成了极权主义的内部统治,那“战争即和平”则为极权主义的存在创造了外部条件。在《1984》中,“大洋国”日复一日,毫不间断地与敌国交战,战争让人民的艰苦变得理所当然,消耗掉了维持基本生活物资之外的剩余生产力,最重要的是,为民众提供了一个“公共污水池”,让他们发泄掉所有的负面意识! 4、新语当一种语言里所有的词语字句全都服务于极权,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那就是所有不利于“老大哥”的思想从根本上都已不可能存在,因为你根本找不到相关的词句来形成你的思维。奥威尔创造出“新语”这个概念,某种意义上已经揭示出了极权主义能到达的最远处,更表达了他作为一个文学作家对语言本身的反思,在这个方面,至今无人能超越奥威尔。在《1984》末尾还有一个“新语规则”的附录,让“新语”逼真得让人触目惊心,让人不得不反思我们所使用的语言系统。 帕索里尼在拍完《Salo》后不久便倒毙街头,死于一个极端分子之手。1950年去世的奥威尔也看不到《1984》形成的轰动,看不到“老大哥”、“双重思想”、“新语”等一干天才的词汇被收进权威的英语词典,不知道假如他活到了1984年,看到了电影《1984》会作何感想。 “Salo”的惨剧已经在二十世纪一次次地上演,世界究竟会不会最终走到“1984”,我也不得而知,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有不断地反思,趁着自己还有反思的权利与能力的时候。
乔治奥威尔的《1984》 作者:jiangshan 来源:作者博客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967a010100et8h.html 我向朋友要书单,他给我的第一本书就是《1984》,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对朋友说,这本书只是预言了文革,朋友大发雷霆臭骂了我一顿,后来我看完整本书,对于我之前的论断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修改,而且我看到王小波等人也有过类似的评语,因此实在纳闷那个家伙为什么要骂我,可能我只是用了“只是”这个词而已…… 这本书是1949年出版,大部分章节完成于1948年,而书中的故事则发生在1984年,所以从形式上来讲,这是本科幻小说,但从内容上来讲,这是本政治讽喻小说。 谈到政治讽喻小说,人们总是会不自觉的将其与当时的时代联系起来,这固然不错,小说本身就有着表现时代风貌的能力,不过由此非要说小说映射了某某时代或者说某某国家甚至某某人物,则是对小说家的智慧的一种低估,影响自是很难完全消除,但作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小说作者,他无需刻意去映射谁,小说作者是能够发现真理的人,将真理注入这个纷杂的世界,不难得出正确的结论,就如同为了验证某条物理定律而在实验室做试验一样简单,这是我始终认为小说才是最伟大的文体的又一原因。 所以说,《1984》预言了文革,对于作者本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认知到了某种物理学定律,便会预见到实验的结果,而伟大,便蕴于在这平常之中。 我买的版本当中,附有一篇作者写的《我为什么写作》,我首先看的倒不是小说文本,而是这篇自述性文字,其中关于写作的四重动机的说法很有意思,第一是功利性的目的,赚钱出名,人之常情,而且作者也承认这是最主要的动力,第二是美学热情,深陷文字本身的美而无法自拔,第三是历史冲动,第四则是政治目的,作者坦言自己三种动机都存在,然而如果不存在第四种动机,其他三种也无法达成,这也可以了解作者的大多数作品,特别是中后期的作品,大都是政治讽喻小说的现象了。 其实写作动机,当真是人人不同,而且也不只是这四种,不过,第一动机和第二动机倒是比较常见也是比较重要的,至于第三动机和第四动机,乃至第五第六,那就因人而异了。 ………… 其实我发现我说的都是废话……其实我对政治完全不像作者那样有兴趣…… 故事的内容,是讲述发生在未来一个极权社会的故事,至于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你可以想象斯大林统治后期的苏联,纳粹德国,文革时期,然后把所有想象到的事物的疯狂程度增加一百倍,大概就是书中所描述的那个黑暗,压抑,疯狂的世界。 极权社会可以发生在任何经济制度之下,只是似乎在共产主义,或者说社会主义的名义下更容易滋生一些,说到底,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只是社会经济制度,而政治可以分为极权与民主两类,他们理论上来说,总是可以互相搭配的。 《1984》是一本影响巨大的小说,他创造了许多新的词汇被后来的人广泛应用,其中最有趣的是“老大哥”这个词,中国在某个时期称苏联为老大哥,而且要以老大哥为榜样,而在《1984》这本书中,“老大哥”几乎就是指代极权主义本身的,真不知道当时中国人使用这个词汇,是否知道他最初诞生时的含义呢,或者,汉语中的“老大哥”与英语中的“老大哥”并没有某种传承的关系,这也是有可能的,总之读外国人的书,语言方面的问题就很多,所以还是不太喜欢看外国人的书。 书中还有一些知名的语录,“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这是由老大哥领导的党的标语,作者甚至用了很大的篇幅来解释这三句话,解释的相当精妙,那并不是一种口号或者标语,而几乎就是对事实的描述,如同说天是蓝的水是绿的一般自然且实事求是,读这本书有一种深层次的恐惧感,社会,也就是你周围的环境将会变化为任何你所认为的可能或者不可能的样子,不要以为你周围的所有人在一夜之间就可能全部疯掉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而且,它也确实曾经发生过。 书中对未来的极权主义的描写可谓到了极致,也或者是因为如此,我对其可能性仍然质疑,特别是小说的结尾,有着怀疑精神,决心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背叛党的主角,最终接受了党的充满爱与残酷的教育改造之后,成为了思想极其干净的人,这不能说是一个悲观的结局,它不是作者自身愿望的体现,而是为了保证小说本身的完整性,结尾只能如此,其实查找作者的履历也可以知晓,自称社会主义者的作者本人自己从未停止过其政治活动,他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那么有一个问题就是,极权主义究竟能否取得真正的成功呢? 极权主义顾名思义,就是将权利集于一体,而权利的表现,则是控制,控制人的自由,控制人的言论,控制人的生活,控制人的一切,它的最终也是最高的形式,就是控制人的思想。 人的思想可以被控制吗?我认为的答案是,一般情况下,是可以的。 人真正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其野蛮凶残的兽性表现,而是在于人的可塑性,就这一点来讲,人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人无所不能,又可以被控制,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可怕性,反正我在谈到这一点的时候,那就只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所谓人的可塑性,其实就是可控性,理论上来讲,人是可以被随意改造和控制的,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这种被称为万物之灵长几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生物,就可以被其他意志所轻易的掌握和塑造——当然,这种所谓其他的意志往往也来自人类——其实这个问题并非那么高深那么不可触摸,所谓教育,教化为什么有其存在的必要,那就是因为人类有极强的可塑性,教他好,他就能学好,其实反过来也一样,教他坏,他也能学坏,关于这个问题的终极争论就是所谓人性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人性本不善不恶还是又善又恶,古往今来的哲人都从不同角度讨论研究过这个问题,当然这一点并非本篇文字的主旨,但无论人性本来如何,人总是能在某种程度上被控制,被塑造,总是不争的事实了。 实际上这种塑造无处不在,学校的教育,道德的教化,这些最为普遍,当然大多也是向善的,传销的洗脑,李老师的神功,这些也是当代人屡见不鲜的了,我们可以说他是向恶的,而范围再大一点,德国的纳粹主义,日本的军国主义武士道精神,文革时期的集体神经错乱,就整个国家范围来说,当大多数人认为向善向恶的定义是另外一种标准的时候,你实在很难将其评判,如同《1984》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全世界虽然只剩下三个国家,但实际上三个国家是一模一样的,内部机制和外部措施几乎如出一辙,而在内部,用原文来讲,“只要不给他们比较的标准,他们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受压迫”,其实所讲的,就是整个评价标准的颠覆,如同老子所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如果天下皆不知美之为美,又如何判断什么是恶的呢? 讲到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有一点倒是有趣,书中的三大国家之一有个东亚国,因为不是主角所在的国家,并未过多描述,但论及几个国家的思想实质的一致性时,曾讲到东亚国的哲学是以“崇死”为根基的,这一点的灵感无疑来自日本的武士道文化,人类作为一种生物,趋利避害应该是一种本能的天性,即使偶尔发生自杀的事件,也总是归结于心理问题的个别案例,而作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竟然可以人为的整体性的创造出一种“崇死”文化,而信奉者无不死心塌地恪守其标准,不可谓人之可以被控制与塑造的一大证据。 这种终极的控制与塑造,实际上也已经不存在谁控制谁谁塑造谁的问题,控制者本身也是已经按照某种标准经过塑造的人,执行者,即使是最高执行者也并非是一个躲在舞台后面提着傀儡线绳暗自发笑的阴谋家,而《1984》书中便是这种情况,那个以宣传画和不断发布最高指示的声音为依存的老大哥实际上是否真实存在已经不再重要,车轮已然被推动,它将不停地转动下去。 如何实现这一点呢,书中给出一个“双重思想”的词汇,解释这个有点困难,实际上小说给出的是一个极其理论化并附有操作规程的极权主义国家的运转流程,人们通过不断的篡改历史并遗忘历史而相信篡改后的历史最终将篡改历史这一行为包括将篡改历史遗忘本身全部遗忘的过程而保持党的永远正确,实际上,小说的主人公,那个外党党员,其工作就是篡改历史。 人是可以被控制和塑造的,然而希望永远存在,潘多拉盒子中最恐怖的压箱底的玩意就是这个,人永远充满变数,再大多数人的被控制和被塑造,始终都会有抱有严重怀疑精神的反叛者,这一点几乎与人是可以被控制和塑造的同等确凿,《1984》中的主人公就是这样的人,一个被要求篡改历史并将其遗忘然后相信经过自己篡改的历史的人,自然是比较容易发生问题的。 对待这种人,极权主义是如何做的呢,那就是清除。 纳粹的种族灭绝,苏联的大清洗和文革的右派斗争,甚至包括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和清王朝的文字狱,几乎都是从这一点出发的,从肉体上消灭对方永远是个不错的有着很高效率的法子,所谓政治犯,实际上同思想犯只是一墙之隔,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如何确定的认知对方的思想呢? 这个过程中的怨杀与错杀是无可避免的,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可能有漏网之鱼,无论是盖世太保还是秘密警察,无论是划清界限还是大义灭亲,在小说中都有体现,思想警察当然必不可少,全天候的监视系统加上成年累月对每个表情和动作的分析可以查到些许蛛丝马迹,发动人民战争让孩子监视父母让同事监视同事让朋友监视朋友也不在话下,然而一劳永逸的方法,自然是可以直接读取他人思想的机器,万幸的是,这种机器即使是在极权主义描述最为极致的《1984》之中,仍然没有被发明出来,即使从思想警察头子的口中明确说出过科学家正为此而努力,思想机器的未发明仍然确凿,这或许是作者留给未来的唯一希望吧。 书中的主人公最终被改造成为一个思想纯洁的人,但即使如此早晚还是要从形体上彻底被消灭,以往的极权主义发现思想犯杀掉就是,而在小说中是要首先让对方思想纯洁才能生死,这无疑是《1984》中极权主义的表现之所以被成为极致的原因之一,但就算如此,人的思想仍然是不可禁锢的,即使是在《1984》之中,然而思想机器一旦被发明,那也就很难说了…… 《1984》是一个潘多拉盒子,里面飞出来的都是梦魇般的恐怖与惊悸,最终它留下了一丁点的希望,这个希望就是人的思想还未被彻底的暴露在每个人的面前,现在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那种可以阅读思想的机器早晚会被发明出来的,但人类仍然还有希望,那就是把自由的精神永远传递下去,这一点,比思想机器是否被发明更加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自由是什么?用小说中的那句名言来回答,“自由就是说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若此成立,其他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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