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纪念抗日战争七十周年——纪念亲爱的爸爸妈妈 作者:小屏空间


 

纪念抗日战争七十周年——纪念亲爱的爸爸妈妈

在我去东欧之前,我突然接到了金华台办的电话,他们邀请我参加海峡两岸一起主办的纪念抗日战争一系列活动,届时将有各大媒体随访。这是源于金华地区原来是台湾义勇军的总部所在地,在那里参加抗日斗争的主要领导者是原国民党高级将领李友邦。

台湾光复后,李友邦带领“台湾义勇队”和“台湾少年团”的成员回到台湾,而妈妈是由新四军教导队派到那里做共产党的地下工作的,随着李友邦他们回台湾,妈妈按照组织的命令留在了大陆上,虽然外公与苏步青的哥哥一起到台北都置办有地产和生意呢。

李友邦回到台湾。他身兼数个高级党政职务,负有领导建设台湾的重大任务。但“二二八”事件期间,他因拒绝接受陈仪的命令,被押送至南京,后来虽获释放,不过白色恐怖期间,又以“参加叛乱”罪嫌被捕,并于1952年被枪决。“台湾义勇队”不仅被迫解散,甚至随李友邦之名淹没在历史中。

而妈妈却在之后失去了党组织的联系,失去了自己最信任的相爱之人,甚至还在很长时期中被组织严格审查而长时期不得恢复党籍,直到1978年。

2000年台北市长马英九首次以官方身份纪念李友邦台湾义勇队、少年团的英勇事迹,称许李友邦为“民族英雄”。

马英九说:“以他们的名望和地位,只要愿意为总督府宣扬殖民当局的好处,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然而为了让台湾勇敢坚强,他们却选择了一条危险艰辛的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站到殖民当局一边,将如何面对那些为争取自由平等而牺牲的台湾先烈?”如果歌颂殖民当局,他们将使善良的同胞们更陷于自卑的心理,永远不会有真正站起来的一天。”15年前,台北市长马英九首次以官方身份纪念李友邦以及台湾义勇队、少年团的英勇事迹,称许李友邦为“民族英雄"。

今年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由金华台办出面半官方的对这段抗日战争历史给予了肯定。

我以往因为父母的影响非常看淡所有的社会政治活动,尤其在两岸恢复关系后,从来不参加单位社会组织那些台胞联谊会议,也竭力回避外公在台湾几十年生活的家庭历史情况,更不提及妈妈是台湾义勇军地下党组织领导的事情。

然而在妈妈去世了10周年的日子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去参加这样的纪念活动来告慰父母的英灵,这是我对他们的最好纪念方式,他们永远是祖国的好儿女,我永远也是他们的好女儿。

我没有一天忘记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出身于如此富贵的家庭却为了民族的兴旺和独立抛弃一切荣华富贵,所做的那些艰苦卓越的工作。我更加佩服的是他们在做出这些以后依然能保持淡泊名利,一直默默地真诚地为祖国奉献着自己的一生。

我真想用自己的笔好好把一个属于高尚品德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真善美人格的父母写出来!但愿我能克服自己的文学表达能力不足和自己精力的有限,也可以在照顾外孙女佐伊的空暇时间里,写出一本非常真实也很丰富的长篇小说来,起码现在我是在做这个梦呢。

 

夏天的毒日头——以此文纪念我最爱的父母

1967年的夏天,太阳比哪一年都亮,照在地上白晃晃的刺着人的眼睛,加上北方的干燥的风,在外面的空气里你只能有呼吸到火一样的感觉。傍晚5点钟的时候,爸爸突然从单位回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径直走进了他的书房。我闻出了那种从外面带进来的一种可怕,和爸爸心中的悲愤。我犹豫了片刻,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是到爸爸房间的床底下,去拿一只从上海搬家时,就带来的大木洗澡盆。爸爸坐在书桌前默默低头,对我进来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到,或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一动也不动。就在我走到床边他的身后,突然看见他的衣领和肩膀处,斑斑连连的血迹从里面殷红出来,我的心一沉,知道今天爸爸挨斗了,肯定是在让他跪下低头时他做了反抗,而遭到了强制性的按下去的毒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因为党和毛主席永远没有错。但是爸爸天天和我在一起,我了解的爸爸曾是那么英勇杀日寇!从小到大我就从来听到的都是;他们热爱党的话,而且总是有思想有见地的和妈妈讨论各种经济学和哲学的理论。我是不会相信爸爸是叛徒的,那早就是一件有党中央嘉奖令定论的事情(他是皖南事变上饶集中营茅家岭暴动的领导者之一),政治历史书上也这么说。但不知怎么,突然在我脑子里想到了老舍,他可是刚自杀不久。我不由的对爸爸也有些担忧,因为我知道爸爸是那种打死也不肯低头的人啊!在国民党的和日本人的监狱里,相继有3年多的时间,他什么严刑拷打没有经过?他怎么能忍受那些造反派的侮辱?!但这次不同,这次是毛主席带领下那些人代表着党的意志啊!

就在拿着大木盆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我想了一下,又走回了爸爸身边说;爸爸,不管你有什么事,你都要老老实实向党组织坦白,不管你做过什么会遭受什么,你永远是我爸爸,我会照顾你到老。随后我就悄悄把门关上,做自己的家务。过了一个小时我听到爸爸叫我,我赶忙把做好的粥端起来,弄了几个小菜,里面有他最爱吃的香椿头炒蛋和豆豉伴胡萝卜。他看到我进来后,眼睛略有点湿润,低声说;小屏,你给我多拿出几件替换的衣服,我马上要集中到阿城去劳动。从那天以后爸爸断续也有3年拘禁着没有回家,只是在我下乡之前,有一阶段我可以每个月去探视他。最冷的冬天我会给他做棉衣棉裤,还会给他送上厚厚的棉手套,手掌贴上帆布。下乡的时候,我嘱咐少不更事的妹妹也要这样做。当爸爸被释放的时候,虽然妹妹做的手套,是那么难看那么破,但是爸爸依然带回了家里,保存了好久。

爸爸离开的时候没有看到妈妈,等妈妈晚点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妈妈的脸惨白,似乎步子也迈不动。我再低头一看,一滴滴血从裤脚管流了下来,赶紧拿痰盂让她坐下来接。一痰盂的血让我吓得六神无主。妈妈气息如游丝还安慰我;小屏,不要怕,快去拿止血药针。那时候正逢妈妈更年期,她的子宫机能性出血时常有,不可以累着和紧张,更不可以挨揍。那天是文化系统造反派集中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挨斗的日子,因为外公在台湾,妈妈被打成特务。图书馆一个野蛮的锅炉工,一脚踢到了妈妈的肚子下。还好,有看不下去的造反派,以前妈妈的下属,马上制止住,但这时血已经开始流。还好,我家就离妈妈单位5分钟的路,他们看到流血情况严重,暂时让她回家了。我把妈妈抱上床,按照妈妈指的部位给她打了止血针(本来应该到教堂街的一家护士那里打针的,天黑,妈妈也走不动),从那以后我就会打针了,包括自己女儿小时候。

第二天晚上妈妈就又被拘禁起来,那时的子宫流血才刚刚有一点止住。我只能心疼的看着妈妈离开家的背影,但眼泪却一滴也没有流。因为在前面的日子里,我见到的残酷场面太多太多。在知道她会每天经过家的窗口,去前面的黄楼食堂集中吃饭后,我居然马上想到是;按妈妈在做地下工作时那样做暗号。我和妈妈说;,只要看见家里爸爸房间窗台的兰草花盆放在那里,就说明我和两个妹妹都好,你别担心也别难受。妈妈会意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走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妈妈带着衣服上缝着特务两个打叉的黑字白布头,像犹太人一样和其他“牛鬼蛇神”一起低着头被造反派押解着,天天从我们家门口走过,妈妈还好不是在学校和工厂没有被剃鬼头。即使这样也有不懂事的孩子追上去扔石头,但院子里的大婶大妈会给呵斥住,妈妈待人一直善良,谁家缺米少钱她都会帮助,而且在单位里一直也是照顾着有困难的下属,就连两次涨工资都会放弃的人,实在不容易在熟人中间遭受更大的侮辱。

在妈妈12点左右经过的时候,我把兰草花盆擦干净放上窗台,把两个妹妹领到看不见妈妈的房间里,让她们埋头吃饭不注意外头。随后我会悄悄的藏在爸爸房间的窗帘后面,偷偷的从缝隙看妈妈走过,就在看到妈妈第一眼的时,我的心会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说不出的那种难受;惶惶的,还有些恶心要吐。闭上眼睛不去看,心脏却噗噗的的跳起来,片刻又觉得自己整个胸膛被挖空,放不下的心,逼着我,想再去瞄一眼妈妈,但是还没撩开窗帘,人就瘫坐在爸爸的床上无力站起了。

白天我会依然如无其事的到学校参加运动,还是保卫毛主席兵团的第一辩手,在几百人的会场中,我总是勇敢的的站在讲台最前面,旁边有游宏,张长江,雅雪我的许多好朋友。我与爱武斗的造反团十几个人轮番的辩论,总能把他们反驳得体无完肤,让战友们喝彩加油。谁也不知道大街上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的文化界“黑帮叛徒”就是我爸爸,我和爸爸不一个性氏,这无意中掩护了我的家庭身份。

傍晚我一手牵着一个妹妹出外散步,还在中山路文化宫附近的小店里,给她们买一角钱的杂拌糖;颜色漂亮的给9岁的小妹妹,颜色单调的给大妹妹,同时还买两个处理的水果;或是梨,或是桃或是苹果,要看今天哪个更便宜。妈妈在家的时候,每天我们都有水果吃的,现在家里没有爸妈,再没有好吃东西,妹妹们除了害怕更会想妈妈。妹妹们那么可怜的依靠着我,使我忘记了馋的滋味,水果我从来没去尝一口,连没有糖纸最便宜的杂拌硬糖我也一小块不留。

当时工资全部被单位扣留,我们每人的生活费是12元整。去掉水电煤,杂用开销后,每天有5角钱好家用。我在厨房桌子底下养了6只下蛋母鸡,可以保证妹妹们每天的蛋白质营养的吸收。在可以送饭的日子里,我还会去副食商店,给妈妈买一角钱的豌豆肉肠或松子肉肚,但凡我认为的好吃东西轮流买回来一点点,一片薄薄的肉一个荷包蛋藏在饭盒的最底下,不让造反派看见最要紧。好几次饭菜几乎原封不动退回来,我很难受。知道妈妈身体不好吃不下东西,就会很心疼很发愁。

又是一个夏天来到了,那毒日头依然白晃晃照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的灰尘,让人透不过气来。许多同学都报名下乡去兵团,而我却被一次一次的拒绝在军代表的办公室门口。终于有一天在我站在那门口一夜之后,被学校革委会批准去劳改农场劳动。我的心充满了高兴与感激,因为从此养家里的担子我可以挑起。那个时候到处传说,要把所有的走资派遣送生产队去当农民。

我带着一种轻松下来的心去探望许久不让见的妈妈,门口有人把守监督。我对妈妈说;我要响应毛主席号召下乡去了,带着大妹妹一起走。小妹妹我托付给楼上老陈家了。妈妈只答应了一声;噢。就再没有话对我说。我补充说;到那里我有工资挣的,以后可以养家的。妈妈还是哦了一声,机械的点点头。规定的探视时间到了,我扭身就走,不敢停留,怕自己软弱更怕自己难受。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妈妈在我走后恸哭起来,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彻痛心肺的大哭。第一次是她为了抗日上前线舍弃儿子的时候,但她那时是为了祖国的命运,超越了自我,有着的更大人生追求。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真正是肝肠寸断,再也无法忍受,她为之奋斗的理想,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破灭了。夏天的毒日头从里到外的把善良的人心晒干了,当人的良知也被碾成粉末时,风起吹过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一片狼藉一片荒凉啊!

注;就在派出所要迁妹妹户口时,我的心突然感到抽搐的痛,想到了我们这一都走,年迈的爸爸妈妈万一遣送到农村,就连个挑水的人也没有了。马上决定不迁妹妹户口了,而那时托运的箱子已经提前集中到大礼堂中。

那天我替妹妹们擦干眼泪后,使劲的掰开了她们紧紧拽住不肯放开的小手,在她们泪眼婆娑的抽泣声中,义无反顾的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开始了自己的十年的艰苦历程。

我的文章非常有局限性,因为在那时更多的的是在政治压力下和蛊惑下许多孩子都是和家庭划清界限以表示革命,还有为自己前途出卖亲人。在那个时代夫妻,父母与孩子,兄弟姐妹反目为仇比比皆是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害怕的保全自己的状态中。还有我父母挨斗是文革中属于最轻的了。那些学校里后来工厂里还有省市一把手没有太硬的后台都是被折腾的生不如死。不知自杀了多少人。几乎天天听说有学校老师干部跳楼,那种折磨惨不忍睹。我觉得如是写出来就像割肉一般痛当然写别人还是容易写。

 

爸爸!这盏不灭灯让我为你燃起

四周笼罩着毫无搅扰的沉寂,窗外的白色小天使雕像在冬季的冰冷的空气中闪耀。保姆请假走了三天了,你却因为她的疏忽,把温暖房间的窗户没锁紧,留下的缝隙使你支气管炎复发了。我独自一人静静地在你床边守候,你已经一天了什么也吃不进去,脸色却安详红润,银白的发丝依然那么飘逸。我一次一次的问你;难受吗?爸爸!你清楚的吐出三个字;不难受。我想还是按常规给你喂点橘子水,那是我用远方妹妹专门为你买的榨汁机刚刚榨出来的,还对了点温水。怕你躺在那里吞咽会受阻碍,我把你轻轻的扶起搂到自己的怀里,你原来有170斤重我是压根也弄不动你,现在你在躺倒一年后虽然瘦了一些,但是还是非常沉重的,是因为我天天为你翻身垫换尿布,已掌握了怎样让你配合我的力气。

你一到我的怀里安逸地舒了口气,我哪知道这是你对世界的临终告别呀!我依旧小心翼翼的用调羹顺着你的嘴角边把橘子水送进,一下子我觉的不对劲,橘子水又顺着你的嘴角全部流了出来,你的脸色就在瞬间变了颜色,如同蜡纸一般。爸爸,在照顾你的日日夜夜中只有这一次,真的,只有这一次我听了你的话;不要害怕——。我没有惊慌失措地像过去一样,口对口对你马上进行人工吸痰和呼吸抢救,也没有大声的呼叫妈妈(妈妈在小房间里也躺着养病),更没有把那个小巧的吸尘器的最细管子放到嘴上为你吸堵住气管的痰,在最快的时间里抢救你的生命。我只是如同以往一样轻轻的把你放平在床上,拿起电话叫急救中心120,然后走到妈妈的房间把妈妈叫起,告诉她你已经离开我们了。妈妈的悲痛我就不再细说给你听了,因为你肯定是听到了的,你带着对妈妈的无限留恋,悄悄自己先行。爸爸,你是在亲人的怀抱中安详地告别世界,你是那么的有福气。

三年前你坐在哈尔滨家中靠窗的小床边,对我说;“我要随你一起离开这里,不要害怕我生病,有病你就送我到医院去”。实际我这次就是下定了决心,要把你和妈妈一起接回上海的,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们孤苦伶仃,身边那时已经没有孩子可以叫应。如果我再不照顾你们那你们只有去养老院了,妈妈不会同意我也不会舍得的。何况每次你们犯病我都是马上请假,下了飞机就到医院里。即使没有入家门,无论怎样地在医院精心照顾,我回上海依然还是日日的揪心,只有你们在我眼前我才会安心,放心。可是我真是做不到不害怕呀,日日夜夜都为你的每次生病感到担心紧张,每天一上班就害怕家里来电话,最后连120急救中心的救护车司机都认识我了。

你第一次到医院就是那么惊心动魄,摔倒在地头上流了有一小盆的血,你一点也没啥,可当救护床推你进抢救室,你像可怜的孩子紧紧拉住我的手不放,一个劲的对我说;我怕!我怕!包扎好了你说什么也不肯在医院留下,就和我又坐上救护车回家了。还有一次你被救护车送进医院,这回是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你居然就一夜夜不肯睡觉,还在大声说胡话,总是害怕造反派又来抓你,总是担心那些代表组织的人又来审查你,又要你交代所谓的叛徒历史问题。当我第5天早上再次来看你时,发现你的手脖子被纱布勒出了血印,我这才知道原来你是被绑在床架上睡觉的。我真是心疼生气极了,然而非常有意思的是;你把对敌人作战的勇气拿到了重症室里,随便她们怎样给你打针吃药捆住手脚,你依然不屈的大声呼叫,你是真把那里当成了日本鬼子和国民党的监狱。还没等我把接你出院的话说完,医生们赶紧说还是回家吧,省得交叉传染其他病。那可是自费一天1200元的住院费用啊!医院都不敢留你了。

最后你彻底卧床不起,在上海我还真找不到一家医院可以把你送进,那时候医院住院人满为患,每次抢救你都是躺在走廊地上,随便我怎样说明,拿出你老红军证明,都没有办法可以住进干部病房,就是普通病房也不能进(后来我发现原来要等三天,如果不死才有可能进病房里)。这点让我也是非常难受和伤心。由于以往对你的迫害,你的神经已经脆弱到极点,只有看到我,你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后来我就只能自己学做医生,在家为你买药治病。

在照顾你的岁月里,我除了紧张害怕还要克服羞涩和别扭的心理。记得我刚开始给你晚上套上那种像避孕套一样的导尿管时,你对我说;小屏,你把我看成你自己的儿子一样。但实际我这一生就只有丈夫一个男人,还两地分居八年才在这两年相伴在一起。就是爸爸你,我也是从小到大很少看得到你在家的身影,我们家里永远都是女人的声音,长到这么大我连公共女浴室都不好意思去。我对男性的身体敏感部位,尤其是爸爸,真是感到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滋味。但是这个护理需要轻柔的动作和准确性,妈妈和丈夫都没有能力可以做到我的水平,而且保姆也是女性一般都是更不肯做,更何况她们做农田活的手重皮肤粗糙。只有做女儿的我,才能让爸爸在卧床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天白天拿下,晚上等到实在我困得不行,再给你消毒好带上,只为让你不遭一点罪。

每天为你的大便干燥抠屎或者拉稀的寻药止泻,我也真是竭尽了全力。爸爸在你最后的岁月里,能得到最爱你的孩子对你的精心伺候和照料,带着不恐惧的心安详地告别世界,是因为你在我心里已经点燃了爱的不灭之灯啊,照亮了我的人生道路。今天在冬至即将到来的日子里,在你去世10周年来临之际,您的女儿——小屏将为你燃起那永不灭的灯,无论白天和黑夜让你的身影永远在宁静的大自然中,庄严,静谧,伟大的耸立。

注;虽然爸爸去世了十年但是写这篇文章到写完依然让我伤心到心碎,多吃了几片降压药只好躺下先休息,等缓过劲再回复大家的好意。生离死别的情景对人的心理有着强大的冲击力,所以随后我的心脏就出现了问题,除了上课强撑着起来,随时都得躺下休息。四个月后我才让自己缓过来点劲,那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痛劳累到心。我只能在过后的十年里慢慢修复这些伤痕,没想到今天依然疼痛不已。

爸爸吴越在我眼里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坚强的人。1929年中国是如此苦难,爸爸抛弃他优越舒适的富家子弟生活,提前结束了钟爱的南京中央大学美术专业的学习,投入到为改变大多数穷人命运和生活的革命中。1937年抗日战争他随新四军带领部队拿起枪杆在前线杀敌,皖南事变他带领上饶集中营的战友从茅家岭暴动出来打游击,解放战争他在上海领导地下工作。文化大革命他在诬陷批斗中从来不肯低下那高贵的头因而衣衫脖领处总是血迹斑斑。爸爸是一个淡薄名利心胸开阔的人,在革命最艰难要付出生命和鲜血的年代里,他是南京地区地下组织的主要负责人,是新四军敌工科科长长。在打下江山,共和国成立早期1958年他就响应国家支边号召从上海来到黑龙江工作并且不久就辞去最后一个官职——省林业工会主席,名誉上做了作家协会主席,专心致志地从事他的诗歌创作写出了一篇篇赞美祖国赞美大好河山的好诗篇。

 

无情的赞歌——为妈妈写的传记

(1)

她是在江南的稻谷芳香中生下来,她是在父母的的期盼和失望中生下来。她是这个富裕家庭的第一个孩子,因而她很幸运。当接生婆举起她用询问的目光投向那大大的马桶时,曾祖母急忙摆手说;不要,不要。在随后的日子里这家女主人生下的女孩全被溺死,两个弟弟与她年龄相差很多中间隔开了8年和16年。

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因为母亲有着充足的奶水滋润着她,雪白粉嫩的皮肤胖嘟嘟,天生一头墨黑卷发,深凹晶亮的大眼睛在翻卷朝上的眼睫毛中一闪一闪,着实让身边一直没有孩子嬉闹的大人喜欢。祖父给她起了一个平凡的名字叫朱谷芳。她一点也不知道身为女孩要面对的封建愚昧对女性的压抑和摧残。更想不到她作为一个女性要挣脱这些枷锁的艰难与困苦。

有个藤条编的篮子做她的摇篮。她躺在那里,凝望着高高粗大的房梁,或者伴着一个年迈慈爱的哼唱声睡着。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地过去了,摇篮过去了,代替的是小小的床;摇篮的梦幻过去了,渐渐地有了知觉。

她常常好几个钟头地躺在那里,望着窗棂边射进的不断慢慢移动的光线,倾听那房山后不远处哗哗流泻的瀑布声,而沉入失神的默想中。一天,那支蜡烛,一向总是一个光的,忽然似乎有两个光了,一边一个。她望着,她着魔了,她竭力的使双生的光再出现。

有时候她成功了。她爱幻象,但不知道为什么爱它,或者她爱的究竟是什么。

很久很久,人们只是朦胧的影子,她四周的一切只是一团模糊。当一点点大起来时,她渐渐明白了,一切外界的东西会侵袭她,侵袭到她平静安宁生活着的地方。

当她更大的时,身边各种清亮的声音又穿过空寂响起来了。它们告诉她一些缥缈叫人快乐的东西。妈妈的纺车嗡嗡不停的旋转,燕子衔泥飞到屋瓦翘沿做窝,房前潺潺溪水流淌,一字排开的屋后青山环绕,两米宽的瀑布直流而下。

然而当她有一天听见妈妈的抽泣声,同时一个声音响起;溺死吧,又是一个女仔。那些清亮的声音就不再告诉她什么了,一切美的东西被破坏了。

小谷芳很难得和母亲呆在一起,因为曾祖母尚健,她从小一直由她带大。母亲是在一个非常守旧又贫穷的家庭中长大,她执着地遵循祖训;勤劳致富。每天从早到晚地忙碌于喂猪,养鸡,种菜,织布,虽然夫家是当地首富但她仍然习惯节省着每一分钱。

她从没时间停留在镜前端详自己的美丽,更没时间注意修饰自己,她把劳动挣钱看作人生天经地义的大事充满无限热情,同时也帮助父亲完成了他的原始资本积累。

这些却在很长时间里是被女儿所追求的价值观念所否定。女儿幼小需要母亲爱的时候,又由于她太年轻并不懂得如何培养爱,更不知道一旦在幼时缺失了就很难再弥补得上。

特别在隔8年有了第一个能够接续家族香火的男孩后,女儿无论感情上还是精神上就更加与她疏离了。尽管如此,她那坚韧不拔不怕吃苦的精神影响着女儿的一生。

幸亏曾祖母是一个非常有智慧和善良的人,她会因为心疼曾孙女而把长长的裹脚布从已有些变形的小脚上解开让它舒展自由,她用民间歌谣启迪小谷芳向往真与美的心灵。

她几次悄悄在半夜颠着小脚把关在柴棚中的偷东西的穷人放走的行为向曾孙女传递着乐施好善的美德。

每当小谷芳渴望一个依托的目标时,曾祖母的脸在她心象前面出现了,她有着宽厚祥和的笑容,渗透着女性温存慈爱优美,满足了她对母爱的渴望与需求。


(2)

她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出落的端庄,美丽,因为是长女在家里个性更显独立。

父亲这时已把事业发展到镇上开办了多家工厂和商铺。虽已是人称朱百万的豪富但家中生活依然非常俭朴。

他热衷于家乡的公益事业拿钱办了第一所公学校,铺建了第一条通往县城的公路,造了结实牢固的石桥。

他喜欢女儿的安静与聪慧,女儿高分考进温州师范要求继续读书他一口就答应了。但他没想到女儿在思想理念上从此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3)

被欢喜,被宠爱,被称赞,被信任,使她觉得温州师范学校是她的自由天堂。

在这里她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爱;一个集体的爱,广泛、亲切、人性、和深深令人满足的爱。

她像那时期所有勇敢美丽善良的少女一样充满着满腔爱国热情积极投入到抗日救亡运动。

与众不同的是她还带有对工商地主家庭的强烈反叛,对追求世间男女平等急切渴望。她以大无畏的姿态走在抗议游行的前列带领同学们振臂高呼口号,她一次一次跳上街头讲演台发表慷慨激昂的抗日救国演说,她也一次一次为群众的热情响应而兴奋不已。

她觉得如此的快乐,一生里第一次觉得这是一种整个的、完完全全的快乐,是属于社会那片空间所能带来的一种自我超越。

(4)

突然地,要把她逐出天堂的消息来了。父亲虽然比一般旧式家长已算很开通,但也从没想让最喜欢的掌上明珠到社会上抛头露面成为一个要靠自己能力挣钱糊口的女教师。

他为女儿打算的计划和目标在那个时候唯一是结婚,并且早在两年前女儿15岁时就已为她订下了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而这一切她全都被蒙在鼓里。

结婚!真是太可怕了!这在父母开心地望她时,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容抗拒。这在亲朋好友打量地望着她新鲜年轻的脸庞,漂亮苗条的身材时,他们的那种微笑吓怕了她。这也在祖母的关心中透露着,仿佛是在说着;童年过去了,结婚的时候近了。

小谷芳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可怕的命运居然毫无先兆的横在自己面前。虽然在7岁的时候起,她就听见过各种暗示和建议,但是这个威胁从未如此迫切。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黑影一样地显现出它的狞恶。

谁是这个人,这个主宰,这个将来和自由的仇敌呢?她突然感到自己从来没有的软弱和无力,少女的自尊受到极大的伤害。一切都已由父亲决定了,一切都不容分说,无奈的愤怒压向心头。


(5)

从她被迫嫁出去的第一天,她就下定决心再也不理睬父亲,年仅17岁的她,一样具有涉世不深年轻人不韵世故极易敏感和愤怒的特质。

谁能想到65年后,当父女,父子仍相隔两岸,父亲在台湾临终时一直呼唤的名字却是她啊!在他心目中她仍然是他最引以为骄傲的孩子。而她也在历尽世事变革中早已懂得了自己父亲的伟大和慈爱。

年轻的黄襳堔是一个侨商的独生儿子,他在优越舒适的环境里长大,性格却非常温厚,单纯又善容忍。  他在学校里就是个遵循蹈距,安分守己的学生,虽然没有收入养活妻子但按旧时风俗并不妨碍他适时娶个可爱,温柔的妻子。

他希望自己和父辈一样过上一种不被尘世纷杂所干扰的平静乡村生活。妻子白皙的皮肤,黑亮有神的大眼睛,弯曲自然的如缎匹般黑发,和柔美的身段都给他带来生命中永远不能忘怀的青春激情和快乐。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却非常喜欢倾听妻子所说的一切。他的思想虽然和大多数守家继业的乡绅一样-空洞和平庸,但在大革命的浪潮冲击下,他也受到进步民主思想的一些影响。

因此,当妻子要求重返温州继续学业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同意了。

谷芳外表娇小,柔顺,但内心非常坚强有主见。她从小就表现出一个自由无桎梏的人格。

向善的天性又使她会因为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而让自己备受委屈和煎熬。她虽然在数学,语文,自然科学上很聪明,甚至还懂哲学,但实际世事上她还是个孩子。

这由父母包办的婚姻让她虽不及防但也唤醒她内心对真正爱情的渴望。她不爱身边的男人却也不想伤害他,她把她的青春活力都投入到社会活动中去了。


(6)

她在学校领导学生运动中,在毕业后北港区教育文化馆工作中,在抗日妇救会做会长过程中,逐步形成了她今后作为新一代也是中国第一代职业女性独立人格,和无私品德。

她所追寻的爱已完全升华了,她的心目中只有国家的前途和命运。

两年后从学校毕业谷芳回家乡工作,这在当地是极个别的现象。

一天,当谷芳接过由婆婆从大厨房端来的一盆汤往八仙桌上放时,望着满座的男人们喝得微醺的脸,丈夫正俯向前面的盘子,一声不响地大嚼着。

突然地,她那抑制了几个月的恐怖袭向她。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是个越发让她感到陌生的人了。

想到这种生活将把她牢牢捆住直至到死。她的心纠结在一起慢慢地下沉,眼泪悄悄流下。她把脸别转望向窗外,看见剪平的树篱,他所辟的干净的青砖小路,大宅院落的幽深之美是完结了。

消极的说来,他是个好丈夫;她也是个好妻子。他们之间没有口角,互相非常客气。

但谷芳却陷入深深的忧郁中。她原是个颊上洋溢健康的红润,眼睛里闪耀着活力,嘴唇上挂着微笑一付快乐,活泼,健康的样子。

只过了几个月她就变成一付病弱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呕吐不止,她怀孕了。

一旦确切得知了这个消息家里所有的长辈都是非常高兴。尤其婆婆为此专门去烧香许愿。

丈夫原本的担心一扫而光,似乎比以往更加殷勤疼爱她。她也开始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每天不顾家人的劝阻挺着日趋见大的肚子奔波在区民众教育馆和家里的路上。


(7)

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完全打破了江南鱼米之乡百姓的安居乐业的生活。全国各地方从城市到乡村都建立了抗日救亡组织,形成国共抗日统一战线。尤其在农村许多救亡组织都是共产党直接领导的。

谷芳这时已担任了共产党地下组织所领导的区妇女团团长,在当地群众中颇有影响力。夫家和娘家都是平阳属一属二的大户人家但也是爱国抗日的人士,虽心疼她过于奔波劳累但也非常支持赞赏她的能干和出息。

知书达理的她在社会上因此一直被称为朱家女大公子的而不是按常规叫朱家大小姐

到了秋天快要生孩子了。谷芳从来不曾拿过针线却很快学着做针线活。一大堆小衣裳,套衫,开裆裤,帽子都很快做好,甚至还织了几件小毛衣。

孩子生下后,她成了最关切的母亲。她完全自己喂奶,这在大户人家实属罕见。她自己照顾他,只要离开一个钟头就不放心。她会经常凝视着孩子轻轻地呼唤着;我的乖乖,我的宝贝。

产后谷芳因为身体虚弱,不能出外工作;但现在,当她带着孩子走门串乡组织各种抗日救亡活动开着各种会议时,儿子小伟志安静地躺在她怀里快乐倾听,玩耍着自己的两只小手非常可爱。

让她觉得在过去所有的日子里,她一直找寻的爱终于来到身边,她要一辈子守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伤害,幸福健康成长。

1938年抗日战争已在全国范围展开,日本军队攻破上海吴淞港长驱直入江南,飞机随处扔炸弹,到处鸡飞狗跳,民不聊生。新四军在皖南与日寇进行着殊死战争。

谷芳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无动于衷了,她毅然地放下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离开了家庭参加了新四军奔赴了抗日战场。作为儿子的母亲她是如此决然无情,作为祖国的儿女人民的战士,她又是那么勇敢无私。


(8)

当由皖南泾县开往金华的一辆军用汽车从山洞钻出,一条山溪般清澈的江水出现在眼前,江流像宽阔的蓝色绸带抖动着,在晴空下面闪着点点的光亮和江边的寺庙,冒炊烟的人家,还有远远的一片油菜花盛开的田地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朱行从车窗探出身饶有兴味的观赏着,一会,她觉得明亮的晨曦有点刺眼,便扭过脸,把头轻轻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闭目养神,到底路上已颠簸了十几个小时了,脑子里全是如何完成地下党安排的一项特殊而困难危险的任务。也许因为眼前仍旧闪着的蓝光,一阵思乡的情绪像股热浪袭来。

是啊,在离这里不远的镇上有着自己已3年没有回去的家。

在自己的家乡也有着这样美丽的景色,当春风吹走薄雾时天空也是这样湛蓝湛蓝。

朱行沉浸在怀乡的思绪中,脸上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连嘴角那代表坚强性格的线条也变得柔和多了。

然而瞬间一个影像跳入到她的脑海中;一只可爱无比的胖乎乎的小手攥着她奶水胀满的乳房,虎头虎脑的脸紧贴在她的胸膛,她流着眼泪轻轻的把十个月大熟睡的儿子亲吻着放到摇篮中,义无反顾的拉开紧闭的深宅大院门,去追赶马上要奔赴抗日战场前线的新四军队伍。

在整整三年中她都随军部行军打仗学习紧张中度过,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时有一种揪心断肠的感觉让她情伤。

想到这里她顿感心情咯噔一下往下落,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一下又绷紧起来,嘴里不由的发出了一声幽长地叹息,眼睛也慢慢慢慢的溢出了泪花。

然而上级领导谈话的内容又清楚的在耳边想起;在浙江南部迅速建立一个党的地下联络站,国共合作很快会破裂新四军需要有一个自己安全的军用物资供应渠道。

朱行原名朱谷芳在那里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作掩护,又有很扎实的群众基础,那里又是离金华浙江省会最近,方便传递信息方便人员转移,由你与省党组织负责人高阳(假名)同志扮夫妻潜伏,全力做好配合掩护他的工作。

接头工作等你在那里落好了脚一个月以后会派人找你。想到这里朱行一下子挺直了自己的身子,把那天然卷的墨黑短发用力往后一甩,这是她努力把自己柔情抛掉的习惯动作,一切只要涉及到目前的抗日战争,这个24岁的女子就又会回到了她的坚强中。


(9)

她的娘家住宅是当地最古老又高大的房子,建在一个缓坡上,房后那个小瀑布,曾给了她无穷的遐想。

现在当她站在家门口时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高宅大院里的亲人还会对她不声不响丢下儿子远走他乡,抱着无限的怨恨吗?

是她让父亲在自己朋友公公面前愧疚难当,是她让母亲在左邻右舍中的白眼中眼泪汪汪,就连最珍爱她的曾祖母也私下数落她不守妇道太狠心肠。

在1938年的中国,朱行的家乡的人们看不出什么理由,一个妻子要离开自己的丈夫。

由女的这一面主动放弃,是古无先例的,这违反了传统的道德规条,何况她的丈夫是人们公认的那种好丈夫。

尽管他们也知道她是为抗日参军而出走,这里共产党的影响很大,省第一次党代会就在她的家乡召开成立,她在那时就做了区里的抗日妇女团长。

这里的人们非常踊跃的支援部队打日本鬼子,但不管怎样,她的做法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出乎寻常。

在回家乡的路上,朱行就知道她要面对的可怕事实就是她在对抗舆论。她知道自己的新生活一开始,家乡所有的朋友就已和她断绝往来,她很明白她亲爱的父母不赞同她这种生活。要改变主意现在也还不太迟,她还能回家去,回到她日思夜想的宝贝儿子身边。

然而她清楚不管怎样,她都回不去了,她的共产党员身份注定了她已不属于这个地方,也注定连她的生命也不是属于自己的了。


(10)

离乡3年又回到家来所受到的欢迎,虽然在心里做好了充分准备,但依然使朱行是出奇的失望。

她想去和父母弟弟们重新建立起那种亲密的感觉,却只有那种若离若即。这种发现让她感觉到了在亲人中的孤独,在她心里依然希望她爱着亲人也被他们爱着。

同样在父母心里虽然包容了女儿,却怎么都觉得这个孩子似乎不是他们养大。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她的丈夫在她走后大病一场,再后随便谁来提亲都不再松口,并且放出话来;这辈子他除非谷芳能回心转意,否则就独身一辈子把儿子养大。

事实他也是这样做的,而且还通情达理地与朱行办了那时人们从来没有办过的离婚手续。这就让朱行永远背负上了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己的爱情伤害了一个善良人的衷肠。

和儿子见面的情景也深深的刺伤了朱行的心,望着夜夜思念的唯一让自己永远放心不下的可爱小人,在他的眼睛里却留露出完全陌生的眼光,脸庞上居然找不到一点自己的痕迹,完全和爸爸长得一样。

当她试着要去拥抱他,他的两只小手一下子把她推一旁,嘴里嘟囔;我没有坏妈妈。走在外面也可以看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都是那种充满敌视和奇怪的眼光。

朱行强忍的眼泪终于在那次和儿子会面后流下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两小时。

她扑在地上扭曲着打滚着,她曾为曾祖母的去世哭,她曾为第一次不得已的婚姻哭,现在她发现自己是为失去的儿子哭,是为个人的爱而哭。

她陷入了似梦似幻的情境中,她似乎能从自己身体的底深处产生出一种对抗绝望的力量,她自私的需求被她抱定的抗日信念所克服了。

当她止住所有的悲伤和难过,她决心去迎接来自世俗的这些敌视,没有恨,没有仇怨,以对人性的信心来抵拒失望,永远不为自己作任何打算,永不再梦想个人的快乐。

这个更高尚更伟大的母亲,决心要依照自己的天性去运用她的生命之爱,献身在非个人的爱里,而忘记了自己了,爱在这里升华。当然也有她自己的追求和理想。


(11)

晚上,朱行坐在温州地下交通站的那间住宅客堂间里目光虽有些茫然,但心潮却跌宕起伏。

有个问题近日来一直困扰着她,一想起它的严重性,朱行常常不由自主的脸色发白。

几个月前高阳接到上级的一个指示告诉她;他这次是调离工作去豫南根据地做扩展根据地工作,她将再次派到金华的台湾义勇军中做党的地下工作,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她只能回到原地等自己同志来接头。

如万一关系接不上,她千万带孩子回家乡耐心再等。临行时高阳穿好长衫戴好礼帽,把挺着大肚子的她轻轻的搂了一搂,那种眼神却流露出了几丝伤感和愧疚,最后是依依不舍挥泪而走。

朱行在感情上一直很天真,因为地下工作这种情况常发生。她以为这是因为她快临盆,是丈夫担心妻子的她,生孩子时没人照顾没有人可以帮她,而她却依然要行军打仗。

可当义勇军开始向福建转移,大部分人随团长李友邦要回台湾的,她如果离开江浙地区那就永远也找不到组织找不到高阳了,可是她却一直没有见人来接头。

她忍不住也有些发愁;她与组织的关系一年多都由作为省委领导又是丈夫高阳独自接头,这么长时间丈夫的一点消息也没有,担心他的安危不说,也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找到党组织,她的党性十分的强,因为她是在党最困难的时候,力量最单薄的时候就入了党。

确切的说是从女儿降生以来,她被这个问题弄得更寝食不安了,在她离开现在的交通站近一年,这个交通站已如同虚设,自己身边的钱也所剩无几,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能再拖延。

尽管许多事情都是亟待解决,但只要涉及到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的问题,真十分让她为难,她的头也痛起来。

一闪一闪的烛光映照着“摇篮”里的婴儿。“摇篮”是朱行用竹筐,铺上小被子和小枕头临时做成的。小家伙卷卷的黑头发,红扑扑的脸侧身躺在“摇篮”中,高高的额头非常美丽,正精神十足地把个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吮吸着。这就是朱行的女儿,她身上掉下的血肉哇,怎么安顿她呢?朱行的目光在这个来到世上仅4天的女儿身上久久停留着。

只要这孩子能平安顺利长大,她准备作出任何牺牲,这是她再也不能失去的孩子。

曾几何时,在温暖亲人们百般呵护下生下的儿子,已在自己逃离没有爱情的家庭,参加新四军时被无奈抛弃,现在这个女儿爸爸已杳无音信,她已是自己唯一的精神维系啊!

朱行凝思了半天才猛想起自己还没吃东西,她静下神来开始舀出点米和水,往灶台洞口里一把一把的塞进柴火。看着那随烟而腾起的火焰舔在锅底回旋打转,一股忧伤却涌上了她心头,这些日子真是孤独无助,唉,看来只能先带着女儿回自己家乡,好在那里有自己最好的朋友冯秀红。

她早就和她说过她的学校里需要一个担任语文和史地的教师,她可以边教书边带孩子,相信高阳自己第一次深爱的男人,党的高级干部一定会派人来找自己。当然在她心底也有几许害怕和担忧。


(12)

冰冷!朱行倒吸一口气,然而进入肺部的不是常常随着呼吸进去的清新空气,而是混沌的一种东西,那种窒息,仿佛濒临死亡时的痛苦,她禁不住的裹住身上的被子,呻吟起来。

一会儿心中犹如火炭在燃烧,浑身的酸痛,整个头都要炸裂开,人昏沉沉。

只有怀中女儿饥饿的哭啼声才会把她带到船舱随水晃动的现实中。昨天一早,朱行就挑起一头装着女儿,一头放着零星杂物的竹篓,彻底告别台湾义勇军,登上船赶路回家。因为高阳只有她那里的永久地址。

上船后就病倒了,是产后风一直发高烧。船行驶在江上需要3天的时间,才能到朱行的家。看着安静的江水时而波涛汹涌,小船在卷起的浪中上下颠覆。

朱行大部分时间都是处在半昏迷中,幸好有位同行的中年夫妇帮助照料她和女儿,也幸好朱行天生有着强健的体魄,当船抵达家乡的时候,朱行勉强撑起产后8天的身子站起来了。

她父母的房子就在江边的缓坡上,当弟弟奔出来迎接姐姐和外甥女的时刻,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健康漂亮的姐姐形同枯槁,而小小的婴儿如猫一样放在竹篓里还伸出了嫩柔的小手。

挪着小脚紧紧跟在后面的妈妈禁不住落下眼泪,心疼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虽然父母对她突然地回家是万分的惊喜,但是朱行知道她是不宜在家久留,当她身体完全恢复后,就带着需要喂奶的女儿,独自住在离家20多里外的学校里的一个小阁楼。


(13)

在繁忙的教书育儿中朱行渐渐把自己的心态放松下来,直到第三年的深秋。

一天朱行正在二楼的教室里领着学生朗读课文,突然听到楼下有了几个人脚步的喧杂声,随后一个男人大声叫着;朱行下来一下。朱行赶快放下课本对学生说;你们先习字,老师去一下就来。

当她走下楼一看到来的男人腰里别着驳壳枪,穿着一身便衣,扬起脸不容分辩的说;区长请你去一趟。她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妙,赶紧说;我把孩子和保姆交代一下。

来人不耐烦说;快点!朱行赶紧奔上楼把收藏的信件,书籍,高阳唯一的一张年轻英俊照片夹裹在孩子的小衣服和尿布中,交到紧跟在后害怕的都快哆嗦了的冯秀红手中。

怕惊吓到孩子,没进厨房与保姆在一起的女儿告别,就随那个便衣走了。

到了区里,区长金子杉(她小学时的老师)不容她询问就拿出了一份县里来的密电;朱行系皖南共匪派来潜伏,应立即逮捕。随后闻讯而到的父亲连忙上前说;肯定是误会了,是我在生意上得罪了龙哥(当地恶势力),我去找子轩(县长,父亲家的座上客)说。

区长想了片刻;那我这里派人随你们一起去县里,父亲赶紧说;这就去,这就去。

随后他们一行人离开区里去县城,在半路上父亲拉着那便衣进了一家饭店,非常殷勤的招待他,暗暗的使眼色给朱行,并且趁那人不注意塞了一卷钱给她,朱行知道她又要永远的离开家乡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1945年开始朱行就开始走上了寻找党组织的路,当然她也想找回与她和孩子已经分离了三年的丈夫高阳,她不知道他的生死消息,她依然对自己的爱情抱着美好的希望。


(14)

实际上她哪知道,在1942年革命队伍中有多少出身封建地主和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打成了托派被枪毙。

她哪知道就是她最爱的人高阳也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只能以牺牲他们的爱情和孩子为代价。

她做错了什么呢?假如她安于封建家庭小脚母亲的命运,假如她对爱情看得无所谓,假如她只关注自己而不参加抗日?

然而一切没有假如!虽然开始她只想寻求一个和男人一样的独立人格和生活,但在明白了女性的天性在让自己受苦后,就义无反顾的做到了让自己的生命之爱永远不屈服世俗。

无情带给个人的是伤痛,带给朱行的理想和追寻永远是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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