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原】:第三部 第四十章 雪中困斗
作者: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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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草原】:第三部 第四十章 雪中困斗 暴风雪过后的第二天下午,董天达和高自强两位知青马倌相继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傍晚时分,汪轶尘赶着羊群也回到家中,本想了解马群的情况,但最终的结果是得知马群遇到很大的危险,而且还死了不少的马,但具体的情况到底如何却一时得不到答案。 5月3日,骟马群是由董天达当值的。 上午,睡醒的董天达见包里静悄悄的,知道早就没人了,包内的两个人,放羊的应该一早就跟着羊群出发了,马倌高自强一准是去了马群,就美美地伸个懒腰,正要准备起床,忽然想到在睡梦中曾听到汪轶尘和高自强在讲外面的天气非常糟糕,而且还多次喊他起来,让他早些去马群看看。想到这儿,就一个机灵翻身坐起,心想可别真的下起雪来,便连忙穿上皮裤,披上得勒,连毡靴也没穿,就急忙跑到门边推开包门,探出头朝外面观望,好在地面上并没有雪,这才放下心来,随后看了看天空,见天气的状况确实很糟,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而且压得还很低,就像要塌下来一样,不禁浑身打个寒战,连忙返回身包上裹脚布,套上毡靴,再穿好得勒,系紧腰带,找到水洗了把脸,随后就点着火胡乱吃了些东西,便慌慌张张地出发了。 董天达骑上马离开蒙古包朝北面的坡上走去,看了看天,觉得天气的状况不过如此,与前几天相比也没坏到哪去,便放慢坐骑的脚步,心想包里的两个家伙何必要早早的把我叫起来,看来没听他们的,坚持睡到这会儿还是正确的。再说高自强也太谨慎了,早早的就走了,这会儿可能还在马群守着呢。我可不像他那么犯傻,就知道在马群守着,那样干是在放马,还是在放羊?把马群当羊群放,也太可笑了。想着,想着,就绕过散在坡上的羊群,加快速度,朝白音乌拉的山口直插过去。刚登上山头,就看到北面的天气与前两天的状况没什么区别,虽然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对面的营盘,似有似无的三、四个浩特也看不清楚,但也能确定那儿是一组的住地,再往东是二组的草场和营盘,对面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肯定错不了。随后董天达又看到在营盘的北面有片黑乎乎的牲畜,按这几天的规律来判断,应该是骟马群。远远的望过去马群散得并不是很大,心中感到十分欣慰。骟马群就是听话,假如一切正常,整个白天就不用管了,傍晚再去圈一圈,一天的活儿就干完了,总之,虽说天气不好,但跟这几天相比也差不太多,还是像以往那样到女生包去呆着,既能守在马群身边,又能很好的休息,何乐而不为呢?但转念一想,还是先去趟马群,换掉骒马再踏踏实实的休息。 董天达连跑带颠地走了二十来分钟,绕过一组的住地后,确认前面就是骟马群,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状况,虽然显得很糟,但觉得还不至于出什么事,就不紧不慢的用了二十分钟把马群圈了一遍,仍不见天空有什么变化,心想天气的状况确实不好,湿度也很大,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一会儿特别阴沉,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一会儿又好一些,似乎有转晴的意思,既来之则安之,为防备万一,还是在马群多呆会儿吧,实在不行,就像高自强那样,在马群守着也未尝不可,便跳下马,坐在地上发呆。身边的马匹显得都很从容,在静静地吃草,和每天的情况相比,也没有什么区别,董天达想连它们也没把这天当回事,凭什么让我着急呢?再说,就这样守着,要守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算了吧,还是别犯傻了,从来也没听说,哪个马倌是这样放马的,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这些天,董天达和达布嘎的骟马群,一直都放在白音乌拉的北坡和坡下的平川上,一是:这一带的草场不错,马群活动的区域也较大,饮水也比较方便;二是:北坡离达布嘎的家很近,往返都很方便。把马群放在白音乌拉的北坡,对董天达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虽然离六组的蒙古包要远一些,但是只要翻过白音乌拉就能到达,也算比较方便,更重要的是把马群放在那儿,离一组女知青的蒙古包非常近,只要呆在她们包里,就能把马群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这样,董天达在整个白天都能呆在一组女知青的蒙古包中,既在她们那儿吃喝,也在那儿休息,既可以少跑很多冤枉路,也可以得到更多的休息时间,而且女马倌小孙就是一组的知青,两个新马倌之间还可以交流放马的心得体会。 已经到了5月初,天气再变还能变成什么样,该怎么办还照常怎么办吧,董天达在马群里坐着,看到一组的营盘就在半里之外,觉得在这儿守着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就决定改变主意,照老套路出牌,用不变应万变,继续执行每天的程序,到女生包去呆着,就是一旦变了天,用不了两步三步就能跑到马群,想到这儿,董天达便来了情绪,未加思索的换上黄马,直奔一组女知青的蒙古包而去。 此时的黄马正值壮年期,短而高的身材看上去也算很有特色,黄马虽是董天达最初分到的坐骑,而且在奔跑的速度和灵巧等方面,都称不上有特殊的表现,但董天达一直都很喜欢它,在当上马倌以后,也没有冷落它的意思,仍把黄马当作最喜爱的坐骑,但凡遇到重大的场合,都要骑黄马去参加。 董天达骑着心爱的黄马,神气活现的来到一组女知青的蒙古包外,但见四外都是冷冷清清,毫无生机的样子,而且在连浩特内外以和前后左右连一匹马都没有,多少都显得有些不大对劲。因为董天达是这里的常客,两家的狗对他都没有反应,既不叫,也不表示欢迎。不过,董天达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在意,就把黄马拴在知青门前的车上,仍不见有周围有任何动静,心想她们总不至于在睡觉吧?就在拉开包门以前,故意咳嗽两声,见没有反应,才想到门外连马都没有,很可能是包里没人。 真不凑巧,女知青的包里果真是空无一人,包内的气温很低,炉膛里早就没了热气,看得出包里的人已经离开多时。董天达只好转身走出蒙古包,见四外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浩特里的羊群当然是一早出去的,放羊的女知青肯定是跟着羊群走了,这倒没什么奇怪的,但没想到的是负责下羊夜的女知青和马倌孙世颖都没在家,这么糟的天还要出门,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也许,过会儿她们就能回来呢。包里没人就没人吧,反正是知青的蒙古包,这样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独自一人呆在她们包里就是了。 虽说是女知青的蒙古包,但常来常往的董天达对此并不见外,草原上的马倌是走到谁家,就吃在谁家,同时也住在谁家,遇到知青的蒙古包当然不在话下。董天达重新走进蒙古包,里面虽是一如既往,却只有冰凉的感觉,似乎与外面的温度相比也没什么差别。一抬头见包顶上的盖毡是敞开的,心想,她们在出门以前并没有考虑下雪的问题,看来是我们包的那两个家伙在大惊小怪。董天达站在蒙古包时犯愣儿,心想独自一人呆在这儿,连说话的都没有,也太寂寞了,跟呆在马群里也没什么两样,能找本书看就好了,不过,虽说是知青的蒙古包,但怎么说也是男女有别,不能随便翻人家的东西,既然没什么事情可做,还不如美美的睡一觉,也许,过一会儿她们就回来了。 董天达斜靠在被垛上,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觉醒来忙抬头看了看,从包顶上看到外面的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就伸个懒腰,才爬起来走到包外,见天空阴沉的厉害,空气中充满大量的水气,随时都有下雪的可能。董天达再看位于西北方向的马群,感到能见度太低,马群虽说离得不远,却只能时隐时现地看到一点影子,多少都觉得有些担心,要不现在就去马群看看。董天达拿起斜靠在蒙古包上的套马杆,准备朝坐骑走去,忽见拴在车边的黄马正抬着头在朝自己观望,见到高高大大,威武健壮的黄马顿时感到极为安全,随即便放下心来。马群离得这么近,又有黄马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此时,董天达觉得天空像是在发亮,而且在正南方向的空中还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太阳的轮廓,再望望位于西北方向的马群,也清晰了许多,难道老天有放晴的意思?想到这儿,董天达又把套马杆重新靠在蒙古包上,决定不急于去马群,待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董天达返回蒙古包,仍然觉得无事可做,就继续斜躺在被垛上,脸对着包顶,眼望外面的天空,却再也不敢睡了。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又爬起身走到包外,见天气的状况似乎比刚才更好了,看到的马群也更加清晰,但同时发现马群的位置在往南移动,已经走到正西的方向。董天达又朝四外观望,能见度仍然很差,既看不到羊群,也找不到人的影子,心想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小孙她们怎么还不回来,此时忽然感到腹中空虚,心想早晨就没怎么吃东西,还是自己动手弄些吃得吧。 董天达回到蒙古包开始点火热茶,忙了一会儿,正在喝茶吃手扒肉的时候,忽然从敞开的包顶上看到外面的天空竟然变得非常阴暗,随后就发现有飘动的雪花。董天达立即瞪大眼睛细看,确定外面是有飘洒的雪花,这才大惊失色,急忙起身推开包门向外观望,见到纷飞的雪花已经变得越来越大,越飘越密,天地之间立时就成为洁白的一片。董天达顺手就操起斜靠在门边的套马杆,直奔坐骑而去,刚要解开拴马的缰绳,又停下手,返回身钻进蒙古包,用最快的动作撤掉伸出包顶的烟囱,再跑到包外去盖上蒙古包的顶毡,心想不盖上这个东西可不行,想当初哥几个就险些在包内被活埋了。 就这样只耽搁了一分钟的时间,大风就刮了起来,蒙古包随即在风中不住的乱抖,董天达下意识的用双手按在蒙古包上,却感到无济于事,紧接着白毛风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刹那间眼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董天达重新拿起套马杆,不顾一切地冲进暴风雪,扑向拴在车边的黄马。 董天达顺着风势跨上黄马,准备朝认定的方位奔跑,黄马刚一转身,狂风夹着巨大的雪片就横扫过来,吹得人和马都险些摔倒。黄马随即就调转头顺着风雪的方向自顾自地跑起来,董天达这下可急了,心中大怒,你这是要往哪儿跑呀?关键时刻怎么能糊来,便一个劲地拨动嚼口,黄马却无动于衷,根本就不听指挥,继续顺着暴风雪的方向奔跑。董天达发现自己的手中没有鞭子,遇到这样的情况还真不好办,急切中只得把多余的马缰绳折回一段,握在手中当作鞭子使用,对着爱马的头狠狠的就是一下,由于缰绳头的重量太轻,力度显然不够,黄马仍然不听使唤,董天达只得一下接着一下,不停地抽打,黄马终于横过身子半迎着风雪奔跑,但跑动的速度在明显的减慢。暴风雪又急又猛,风势极为强劲,人和马都睁不开眼睛,喘不过气,无意中黄马又改变了奔跑的方向。 董天达只得不停的用缰绳头抽打黄马的头部,让它半迎着风雪奔跑。铺天盖地的白毛风势不可挡,刮得黄马有些站立不稳,像是在趔趄地奔跑,速度也越来越慢,董天达只得继续把缰绳头当作马鞭使用,对着黄马的屁股和脑袋在一刻不停的轮番抽打,才让黄马接着跑下去。董天达迎着风雪半睁双眼,朝四外搜索,除了空中飞舞的风雪以外,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凭借风雪飞舞的去向驾驭黄马侧身奔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跑出一段距离,觉得应该到达马群所在的位置了,但眼前却仍是一无所有,又跑了一阵,还是没撞到马群。 董天达突然想起汪轶尘骑着他的银白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就能找到马群,说明好的骟马也具备寻找马群的能力,这么说黄马也应该能找到马群,便在奔跑中有意放松它的嚼口,果然,黄马立即就毫不犹豫的改变了奔跑的方向,不过,它的方向却是顺着暴风雪的势头在笔直地朝东南方向跑去。董天达这才明白自己的宝贝黄马,根本就没有寻找马群的意识,气得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黄马奔跑的方向扭转回去。又跑出一段距离,已经确定早就应该到达马群所在位置,但四外仍是什么都没有。董天达想如此看来很可能是奔跑的方向出了差错,或者是马群已经向南走出去?难道是自己把方向搞错了,不至于吧?董天达认为自从当上马倌以后,多半年来还从未出现这样的情况,此前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寻找马群也从未出现重大的失误,难道这一次要在暴风雪中栽跟头。其实,董天达在离开蒙古包以后,他的坐骑一直就失控的状态中乱跑,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马群。 没有碰到马群,而且跑出的距离已经不近,马群肯定不在西边,唯一的办法就是朝相反的方向奔跑,回到东边去找才是正确的方案。董天达拨转马头准备往东跑,黄马刚一转身,由于顺风的成分突然加大,奔跑速度也就快起来,虽然四外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但眼睛却能睁开,喘出的气也能均匀些,心中的感觉也强了很多。黄马顺着风雪奔跑的速度要比刚才快得多,但董天达能感觉得它的奔跑路线还是在向南偏移,只得把当作马鞭使用的缰绳头换到右手,用力抽打马头的右侧。黄马只得修正奔跑的方向,但速度随即就慢下来。董天达这才意识到自己心爱的黄马,是匹不中用的马,或许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状况下,所有的马都是这个样子?想到这儿才感到心头平静了些。又跑了一会儿,仍然看不到马群的影子,董天达想现在肯定又跑过了头,已经跑了一个来回,还是一无所得,但马群必须找到,便拨转马头再往西跑。这下又坏了,黄马的奔跑速度猛然就慢下去,大有出工不出力的劲头。董天达发现,只要让黄马顶着暴风雪奔跑,它说什么也不给你真跑,气得董天达只能没完没了的对黄马乱抽乱打,不一会儿,就把自己弄出一身大汗。 董天达终于意识到骑错了马,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寻找马群,应该骑最有经验或是最好的骒马,才能从容的找到马群。但骑的却是普通的骟马,虽然此前一直认为自己的黄马是匹不错的马,而且对它非常信任,现在看来,只能说黄马是匹中看却不中用的家伙,不仅缺乏与暴风雪搏斗的毅力,也谈不上有老马识途的本领。今天的黄马只知道顺着风雪奔跑,简直就是没用的废物,如果骑的是匹上好的骒马,十有八九,这会儿已经找到马群了。 白毛风越刮越大,就是侧对着风雪也很难睁开双眼,而且连气都喘不上来,更别说直面正对着暴风雪困难会有多大。董天达想来到草原的这些年,又是放羊又当马倌,也曾遇到不少的困难和风险,但每次都能都逢凶化吉,平安度过,特别是在当上马倌以后,也算是能耐大长,见识大增,而且是风光无限,但董天达却从未在野外遇到过真正的白毛风。在去年初春的暴风雪中,几个人竟糊里糊涂的在蒙古包中睡了整整一夜,就连包顶的盖毡被风雪刮走以后,仍是浑然不知。早晨,几个人在睡梦中被阿玛叫起时,人和皮被都被深深的埋在雪中,折腾了半天才爬出来,这才知道羊群没有了,好在阿玛没把事情宣扬出去,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否则会大丢脸面。那一次,要不是汪轶尘跟着羊群跑出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呢。事后董天达一直认为既然能赤手空拳,用徒步的方式能把羊群圈住,就说明白毛风的威力也不过如此,并没有多大的危险。直到此时,董天达才真正尝到白毛风的恐怖,算是领教到它的厉害。 黄马朝西偏南的方向费力地跑出一段距离,仍然没能撞到马群,董天达只得再次调转马头让它重新往东跑,黄马的速度随即就快起来,不一会儿便完成第二个回合的搜索,仍然没有结果。找不到马群当然不能收兵,董天达只得让黄马再往西跑,跑着、跑着,黄马又顺着风雪向南偏出,董天达只得用缰绳头不断地抽打黄马的脑袋,但黄马却是宁可挨打也不愿意顶着风雪奔跑。 在奔跑中,董天达骑在马上朝前方和左右两侧望了望,到处都是灰茫茫的雪片,四外没有任何差别,眼前除了能看到马头以外,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然后又侧耳细听,除了呼啸的风声,其它的什么声响都听不到。董天达知道如果不以暴风雪的走势,作为奔跑方向的参照物,自己连东西南北的方向都无从辨认,简直是盲人骑着瞎马在乱跑、乱撞,在这样的状况下,只有在无意中撞到马群里的马,才能算找到马群,否则,就是离马群只有三、四米远,也照样找不到它们。 董天达继续在暴风雪中让黄马东一趟,西一趟,糊乱的奔跑,这会儿像是跑上了山坡,东西走向的白音乌拉山脉虽然占地的面积很大,但山势却不高,山南、山北两侧的山坡都很平缓,再这样跑下去很可能就要跑到山顶的附近了。难道马群已经翻过白音乌拉山脉,到了山的南坡,不会这么快吧?半信半疑的董天达勒住黄马,下意识的想要拨转马头,回过身看看后面的情况,黄马才转了几十度角就不动了,气急败坏的董天达抡起缰绳头又狠狠的给了它几下,黄马才极不情愿的顶着风雪站住。 十级左右的大风夹着雪片,飞砂走石般地打在人和马的身上。董天达身穿厚厚的皮得勒,倒没有寒冷的感觉,但脸上却被打得阵阵刺疼,这才让他清醒过来,心想真是把人给气糊涂了,回过头有什么好看得?又能看到什么呢?四外都一样的暴风雪,四周都是灰茫茫的一片,任何东西都不可能看到!董天达稍一犹豫,黄马就立即转过身,避开暴风雪的正面冲击,顺着风雪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气得董天达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这是什么破马,还把你当作宝贝供着。”怎么办,是翻过山去寻找马群,还是返回到北面的坡下继续寻找?站在原地一直没动的黄马,此时被暴风雪吹得又顺着风雪小跑起来,没跑出几步,董天达就发觉向上的坡度在突然加大,又跑出几步,就感到坐姿不对了,黄马已经停在极其陡的斜坡上一动不动,这才意识到脚下已是山梁的顶部。 身形如此巨大的马匹,怎么会同弱小的绵羊差不多呢?在遇到暴风雪时只知道顺着风雪奔跑,难道它们连一点自控和对抗衡的能力都没有?董天达又忽然在想:不对啊,在通常的情况下,马群并不是特别惧怕风雪的出现,当马倌的这几个月来,一般的风雪还是遇到过几次,记得马群在风雪中并没有怎么样,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它们都是站在原地不动,直到身上发冷以后,才会开始走动,不过,最初的行为也就是顺着风雪慢走,然后才会跑起来。今天的暴风雪虽然来得突然,而且风大雪急,但刮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这会儿的马群会不会还在原地,根本就没动呢? 想到这儿,董天达就准备驾驭坐骑顶着风雪下山,返回原地去寻找。黄马在董天达不停地抽打下,才小心翼翼地扭转身形面对风雪站住。骑在马上的董天达面对暴风雪,半低着头,张着大嘴喘着粗气,迷缝着双眼,又磕又打的想让黄马往山下走。不想,此时却感到脚下的坡度少说也有40度,虽然黄马还没有向下迈步,但坐在马鞍上已经感到非常吃力,不仅一个劲的要往下滑,而且连马都不敢下,心想就是这样站着不动,时间长了马肚带也会出问题,一旦把肚带断了,一切就都完了,随后就感到后脖梗子在阵阵发凉。董天达咬了咬牙,还在继续抽打坐骑,黄马这才缓慢的朝山下迈步。为躲避暴风雪的正面冲击,黄马在不停的甩动脑袋,一会儿把头高高的扬起,一会儿把头埋下,几乎三步一跌的在朝山下挪动,时不时的还在寻找机会试图扭动身躯朝山上走。董天达忽然感到黄马的腿在不住的打颤,还没走出几步就吓出他一身冷汗,要是像这样栽下去,自己倒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一旦把黄马摔坏了或是让它跑了,当马倌的就没了坐骑,马群可怎么办呀?看来迎着暴风雪强行下山是行不通,想到这儿,为了安全还是决定不能再冒险往下山了,也就是说只能翻过山顶到南坡去寻找马群,董天达只得改变主意,采取更加稳妥的作法,长舒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让黄马顺着风雪翻过山去。 黄马倒是心领神会,一转身就驮着主人顺着暴风雪朝山梁的顶端走去。 山顶的风雪要比山下的风雪猛烈得多,人和马站在上面都有被吹走的危险,这时的黄马虽然非常胆怯,但也知道上山行走要比迎着风雪下山强得多,因此,行走的步伐比下山时的动作还是要快一些。董天达感受到黄马在吃力的向上迈步,坐下的鞍具在随着它的步伐向后颤动,虽然感到十分危险,但总比下山时,人和马一起向下滑的感受要好得多。黄马上山的脚步显得非常笨重,但还算坚定,走出十几步以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董天达想可能是黄马已经走到山梁的顶端,他知道这一带的梁顶比较陡峭,外形很像瘦马的脊梁,几乎就找不到平坦的地面,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和马匹站立的位置,因此,再向前走就该下山了。在暴风雪中骑着黄马站立在山顶的董天达,眼前只有灰白的一种颜色,什么也看不到,就像是盲人骑着瞎马,只要一脚踩空,就有可能在风雪的冲击下,连人带马滚下山坡,甚至有一命呜呼的危险。董天达刚才已经领教过顶着风雪中下山的滋味,现在虽然是顺着风雪下山,但同样是举步艰难,每迈出一步都将面对巨大的危机。不过,事已至此,时间并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不能出事,为了安全,还是决定牵着马用步行的方式下山更为妥当。想到这儿,就小心翼翼地撑着套马杆跳下坐骑,没想到,在落地时一只脚正好踩在活动的碎石上,整个身体差点就滑倒在坡地上,险些酿成大祸,倒是手中套马起到作用,才帮助他勉强站住。 董天达心魂未定的牵着黄马站稳身体,准备徒步走下危险的地段。眼前仍旧是什么都看不到,连地面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只能用一手牵着坐骑,另一支手杵扛着长长的套马杆,顺着风势,用尖锐的根部在地上探索,寻找下山的途径,同时还能起到让身体保持平衡的作用;然后再向下迈步,先用一支脚作为身体的支撑点,再用另一支脚向下方慢慢的摸索,直到能站稳身体后,再挪动原先的支撑脚。在坡度最陡峭的地方,支撑腿几乎要弯到极限,身体也蹲在地上,才能探到下一个落脚点,然后才敢迈出下一步,就这样在一步一停,一步一喘的往山下移动。此时的黄马没有驮人,倒表现得倒不错,既不胆怯,也不急于迈步,而是紧紧的跟在主人的身边,也在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好再是陡峭的地段只有十几米的距离,时间不长,人和马就安全的走出危险地带。 走下陡峭的山梁,董天达才长舒一口气,然后跨上黄马,顺着风雪继续往山下行走,很快就摆脱了山地的困扰,到达平坦的地段,随后黄马就斜对着风雪奔跑起来。但是,到哪儿去找马群呢,只能继续采用拉网的寻找方式,让坐骑侧对着暴风雪东一趟,西一趟不停的奔跑,试图撞到马群。为躲避暴风雪的冲击,黄马仍然是每跑一趟都会向南偏出一段距离,行进的路线也在朝东南方向偏转。 不知黄马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用掉多长时间?从白毛风刮起来,到现在少说也有个把小时,董天达忽然想到黄马用比较快的速度,一口气跑了一个多小时,按它的能力来看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这样继续奔跑,还找不到马群,黄马就跑不动的可能,一旦把它累垮了,哪可怎么办呀?想到这儿,董天达就勒住黄马的嚼口,让它放慢奔跑的速度,试图以此延长奔跑的距离和时间。 黄马的奔跑速度果真慢下来,而且还在继续减慢,董天达开始意识到黄马可能是力不从心了,奔跑的动作也显得迟缓起来。时间不长,已经能感到黄马的奔跑速度越来越慢,看样子就要改成颠行了,说明黄马就要垮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董天达感到异常失望,虽说自己还没有垮掉,坐骑倒先垮了,而且垮掉的还是心爱的黄马。董天达觉得有种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语的感觉,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谁来救我啊?突然间,觉得心脏的跳动速度在猛然加快,胸口也在阵阵发紧,堵得十分难受,总之,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实际上董天达的心跳速度并不是在加快,而是出现极不规律的跳动,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就因为有这个病,从小到大,董天达都不能参加剧烈的运动,就连上学时的体育课都一律免休。但谁能想到,在活到二十来岁的时候,却在这内蒙古的草原上,稀里糊涂的干起危险性极大的强体力劳动。 想当初在准备来草原时,董天达就因为体检无法通过而遇到麻烦。但他认为虽然身体有些毛病,却不是大事,表示一定要来草原。因此,才由汪轶尘冒名顶替帮他做假,蒙混过关来的。自从去年年初开始,董天达就在闹着当马倌,由于汪轶尘的反对,两人几乎闹得不欢而散。此时的董天达在想,现在看来汪轶尘的意见还是有道理的,像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在平时没有问题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一旦像今天这样遇到危急的时候还真是够受的,到现在董天达总算明白了,当马倌得到的不仅是荣耀,同时还有极大的危险。 黄马又跑了几个来回就真的跑不动了,这可怎么办啊?其实一般的马能一口气跑两个多小时,表现的就算不错了。董天达想如果黄马真的把自己扔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荒野中,又该怎么办呢?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也弄不清楚,难道此后就只能牵着马,徒步寻找马群?完了!一切都完了,董天达的心在一阵阵的发慌。跑到现在连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离开白音乌拉以后,跑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有十几里地吧,这儿肯定没有居住的人家,当然就找不到能换的马。马累垮了,连马群的影子还没见到,难道马群要丢在自己的手中?可不是吗,马群已经丢在自己的手中,而且已经丢了两个小时。找不到马群会有什么后果呢?马群会跑到哪去呢?跑出一百里地,二百里地,跑得无影无踪,跑得累垮累死……董天达实在不敢想了,只想对着茫茫的雪海高声疾呼,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发紧,只得重重地咽了口气,咬了咬牙,心想说什么也要坚持下去,决不能出事啊。 黄马真的跑不动了,董天达就要彻底绝望了。 马群丢了,丢在知青马倌的手里,丢在董天达的手里,把马群都给丢了,这个叫董天达今后还怎么在草原混呢?把马群丢了,会有什么后果呢?现在还真不敢说。董天达想自己为什么要在一组的蒙古包里待那么长时间呢?如果能早些去马群,现在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真是悔之晚矣! 董天达感到自己已经走到绝路,像是被困住的猛兽,虽然身上还有力量,却像是被牢牢地捆住手脚。突然,他想到“困兽犹斗”的成语,对,困住的猛兽仍然会继续搏斗,自己是正常的人,而且手脚都是自由的,当然是要继续战斗,怎么斗呢,跟谁斗呢?只能跟天斗,跟白毛风斗,实在不行,就只能牵着走不动的黄马,用徒步行走的方式也要寻找马群,一切只能看老天的意愿了。 已经是精疲力竭,就要站在原地停下脚步的黄马,突然朝一旁闪开,董天达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难道它要就此倒下,还不至于吧?但紧接着黄马就没事了,而且脚下的步伐在突然加快,顺着暴风雪的方向又跑起来。董天达感到有些迷惑不解,刚要张嘴骂它就知道顺风而逃,猛然抬起头向前看了看,在白雪茫茫的视线内,虽是什么都看不清,却发现就在自己的左前方似乎有个马头的影子。董天达以为是自己的眼看花了,紧接着又看到坐骑的右前方,出现的是匹奔走的马,那长长的马鬃在眼前一闪而过,像是健壮的儿马子。没有看错,肯定没看错,应该是奔跑的马,而且很可能是匹儿马。 董天达的心猛然提到嗓子上,心跳得“嗵、嗵”乱响,什么?难道有马群来到自己的身边,是马群过来了?坐下的黄马已经站住,董天达瞪大眼睛向前仔细观看:在朦朦胧胧的雪原中,像是又有几匹马擦着坐骑跑过去。真的是马群,转眼间,董天达和他的坐骑就被裹在马群当中,黄马也来了劲头,跟着马群在继续向前奔跑。董天达大喜过望,但心口还在紧张的“嗵、嗵”乱跳,这是什么马群?是谁的马群?是队里的马群吗?有马倌在吗?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出现的当然是失控的马群,否则,有马倌在,是不会让马群顺着风雪乱跑的,照这样没完没了地跑下去,虽然速度不快,但再跑两个小时,就会跑过乌拉盖了。假如它们是从白毛风一起来就在顺着风雪奔跑,就可能是从外蒙古过来的,不可能,绝不可能,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董天达想来想去也找不到答案,最后的结果是:不管是谁的马群,只要撞到的是马群,自己就得救了。 不管是谁的马群,不管是中国的,还是蒙古国的马群,当前的任务是给自己换一匹坐骑,有了马就能解决一切难题,就能把这群马圈住,不管是谁的马群,只要能保住它,也算是将功补过。 马群还在不快不慢的顺着风雪向前奔跑,眼前的能见度只能看到两、三米以内的东西,也就说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面的一匹马,或是两三匹马,再远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董天达想只要能看到跑在前面的马头,就有可能把它套住,但重要的问题是套什么样的马呢?非常时刻,不管是骒马,还是骟马,不管是有主的马,还是没有主人的马,只要是老实的马,能让自己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抓住它,并且能骑上去的马,就是最好的马。假如套住的是不能抓得马,再把套马杆弄断或者脱了手,就将前功尽弃。 不管怎么样,不管会遇到多大的风险,首要的任务是换匹坐骑,而且必须立即就出手,否则将遗恨万年,能否成功,就看老天的眷顾了。 董天达的心还在紧张地跳动,黄马的脚步又在明显的减慢,身边是一拨拨超过去的马。董天达想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紧挨在黄马身边就要跑过去的是匹白色的马,从外表看奔跑的动作并不轻快,不轻快就说明不是厉害的马,看来,命当如此,就是它了,不管对方是公是母,能不能骑,先套住再说!董天达在暴风雪中伸出套马杆,朝白马的头部甩去,却看不清是不是套住了,上天保佑,只要套住的是既能够抓到,又能骑上去的马就行。甩出的套马杆没有受到任何动力的冲力,董天达想看来是没有成功,就准备让黄马加快速度继续向前奔跑,不想坐下的黄马却在暴风雪中站住,随即看到跑在黄马前方的白马也老老实实的站住了,啊,这么说,白马被套住了,而且很可能是匹老实的马,真是天助我也。 董天达感到自己已是绝处逢生。 站在黄马前面的是一匹白马,董天达在暴风雪中头一次出现兴奋的感觉,他跳下坐骑,看到被套住的白马在暴风雪中一不动不动的站着,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把皮毛压得很紧,样子显得比较瘦弱。董天达想管它有多瘦弱呢,反正这会儿的状况会比黄马强得多,就摘下黄马头上的嚼子,小心地戴在白马的头上,这才舒了口气,感到心跳也平静了些。然后退下挂在白马头上的套绳,扔掉手中的套马杆,三下五除二的给黄马卸掉鞍具,摘下笼头,把它放走,心想不管你表现的如何,今天也算是救我一命吧。 董天达正要给抓到的白马戴上笼头,习惯性地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愣住了,啊,竟然是它!骟马群中那匹会拉车的老白马,也就是汪轶尘他们去二线站岗时,经常使用的老白马。董天达的心又激烈地跳起来,兴奋地想这才是天意,天意就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抓住的白马就竟是骟马群的马,也就是说撞到的就是自己的骟马群,说明在经过两个多小时坚持不懈的努力以后,终于找到了马群,马群失而复得。 忧的是:抓住的是匹拉车的老白马,而且有二十来岁了,用它圈马,肯定跑不了多一会儿。但最大的喜讯是找到了马群,不管抓到的是什么马,就是不好骑,也比骑眼看就要垮蛋的黄马强得多。有了老白马,董天达的心中还是踏实了很多,拉车的马肯定跑不快,跑不快,就跑不快吧,反正有四条腿能跑就行,有机会就再换一匹坐骑。想到这儿,心情便豁然好转,随即就打起精神给老白马鞴好鞍具,然后撑杆上马,猛磕白马的肚皮,朝前方的马群追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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