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第十五章——爪下逃生 作者:郑德鸿


 

【那里并不遥远】:

第十五章——爪下逃生

吴莲英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坏透了,嫉妒、羡慕、失望、希望,混合着这燥热的天气,搅得她整个白天心烦意乱。而且,整个学校里就她一个人,闷在心里的话连个诉说的对象也没有。其它的教师都回家过暑假了,老校长去县里开会,交代她看好学校。虽然并不担心学校有什么东西会丢掉,但总得有人照看着。要是平常,倒是觉得满清静,但今天,她却感到在点孤单了。

太阳终于落下了,吴莲英决定回生产队走一趟。她关好门,慢慢地朝前走。走到大队部门口,她的心里本能地产生起一股忧怨--这紧闭着的大门,似乎就是她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关隘,什么时候才会对她打开呢?

自从吴莲英来学校当代课教师,她就开始为自已未来的命运做乐观的设想,她相信通过自已的努力,最终能回到城里去。由于学校与大队部邻近,她就抓住一切机会,卖力地为干部们干一些事,如开会时帮着布置会场,端上茶水扫扫地,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份,而出墙报,写标语,更是非她莫属。当然,她也没忘了时不时用自已有限的钱买点东西送给干部们。这一来,她很快赢得了干部们的好感。

这次大中专院校恢复招生,对于日夜想着回城的知青们,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吴莲英更是全力以赴,并倾其所有,以争取被推荐上去。然而,整个大队只有两个名额,规定一男一女,而明摆着,她在干部们心中的份量,是远不如周艳玲的。这样,正式名额她得不到,只给了个候补名额。但是候补各额多少还是有点希望,要是哪一个上不去,自已便可顶上了。因此,这一段时间,她拼命地复习起过去读过的课程,并且大有长进。她自信,如果让她参加考试,十拿九稳!可谁知,上大学的考题竟是那么简单,几乎人人过关。没有落选者,她这候补也就白等了。今天,当她眼看着周艳玲提着包裹走了,那心里的滋味,更是如同打翻五味瓶,说不出个酸甜苦辣来。

收工了的牛在路上慢慢地走着,归窠的鸟雀在树上"唧唧喳喳"地叫着,一些人利用收工后的短暂时间还在自留地里忙碌着,阵阵炊烟在村庄上空轻轻地飘浮着,暮色苍茫中,山村显得一片的安祥。然而,在这一片平和的傍晚,吴莲英的心境却无法平静下来了。

吴莲英来到祠堂,见石兰正蹲着往小炉灶里塞柴,游清池在另一边炒着菜,便走了进去。

"莲英,你回来了。"石兰一见吴莲英,不由亲切地招呼。

"回来走走。"吴莲英说着,走到游清池前面。

"你还没吃饭吧,等会一起吃。"游清池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说。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吴莲英在灶前的小凳子坐下,"我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很早就吃饭了。"说着,拿起火钳夹起一把柴草塞进灶膛。

"你最近在忙什么?好像很久没回来了。"游清池问。

"也没什么,只是……天热不爱走。"吴莲英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你是为上大学的事吧。"游清池看着吴莲英说,"其实,对这事你也不用太灰心,机会还是有的。你最近还看书吗?""看又有什么用。"吴莲英看着灶膛里的火,淡淡地说。

"你还是要看的。这次没让你去考,主要是你还排不上。但这也好,好像买肉,前面的买走了,下回就轮到你了。"游清池轻轻一笑。

"那你也去排。"吴莲英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哀怨。

"我可不去凑那份热闹。你想,这次名额才两个,像我这样,什么时候才排到我?除非……"游清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稍顿又问:"艳玲走了吗?""早上走了。"吴莲英回答说。

"像她这种人还是走了好。"游清池有点不屑地说,"全大队这么多知青,就她思想最好?劳动最积极?不然怎么上大学?扎根口号喊得最响,机会一来却最先跑。其实,说来说去,还不是靠的兰忠泽?""这次就是兰忠泽把名额给她,任何人都不行。"吴莲英不满地说。

菜熟了,游清池一边把菜铲起一边问:"你要不要再吃点?""你们吃吧。我到晓梅那里去一下。"吴莲英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半个月亮高挂天顶,只有几颗较亮的星星在闪烁着,而更多的星星却暗淡失色。吴莲英默默地走着,回味着游清池的那些话,如果像他说的那样,现在排到她了,那她今后又该怎么办呢?

小庙边的厨房里泛着暗淡的灯光,吴莲英走了进去,见白晓梅正在灶台前盛饭,便在桌边的小凳上坐了下来:"还没吃呀。"白晓梅见是吴莲英,便把刚盛起的一碗饭搁在桌上,笑着说:"你的腿好长,来得正是时候。吃吧。""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吴莲英推辞着。然而,一股扑鼻的肉香却直钻心底,显然,这不是一碗平常的饭,她不由得往碗里看,见那碗饭上有几块肉,在灯光下发出诱人的光芒。她咽下一口嘴里冒出的唾液,问:"这是什么?""山鸡粥,你还没吃过。"白晓梅又盛了一碗,在吴莲英对面坐了下来。

一听是山鸡粥,吴莲英顿觉肠胃大开,尽管刚刚吃饱饭,可已经很久没尝过肉味的她,如何抵挡住这美味,而且还是山鸡肉呢。她毫不犹豫地端起碗,也顾不得那粥烫嘴,也不再说话,津津有味大嚼特嚼,不一会儿,便把一碗粥吃得精光,撑得连连打了几个饱嗝。"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吴莲英把碗放下,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好吃就再吃点。"随着声音,李卫东和白小松走了起来。

"吃不下了。"吴莲英又打了个饱嗝,"这山鸡哪来的?""小松捉的。"白晓梅回答说。

"小松捉的?"吴莲英有点惊讶地望着白小松,"你怎么捉的?""很简单。"白小松不以为然地说。

"它会飞,又跑得快,怎么会很简单?"吴莲英又问。

"要是用追的,当然捉不到,所以,要做个圈套。"白小松比划着,"用竹子拴上细绳,放在山鸡爱走过的地方,再放上一些稻谷和花生,它一来吃,就被套住跑不掉。""噢,原来就这么简单!"吴莲英有点惊叹地说。

"是嘛,谁叫它贪吃?不然,这满山跑的怎么捉得到呢?"白小松有点得意地说。

听了白小松的话,吴莲英不由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这山鸡肉确是好吃,可那花生与稻谷对于山鸡来说,不也是很好吃的吗?她的思绪在一瞬间从花生跳跃到山鸡肉,又从山鸡肉跳到稻谷中。她见白小松与李卫东还站着,突然想起自己吃饱了而他们还没吃,忙站起来:"对了,你们赶快吃。这味道真是太好了。"

晚风轻轻地吹着,带走了白天的暑气。晚饭过后,兰忠泽却依然感到燥热难耐,同时,那股挥之不去的失落感依然缠绕着他,使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一副失落魄的样子。他拿起毛巾沾上水,糊乱地擦了一下,便跨出门,漫无目的地走了去。

村子里,三三两两的人们或坐在自家门口乘凉,或找人聊天,一些年青人则聚在晒谷场上嘻笑打闹。要是在平时,兰忠泽也会凑过去,喝喝茶,抽抽烟,甚至开上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当然,每次他都是赢家。可是,此时的他却是一点也提不起这精神了。

"兰书记,喝茶呀。"一堆围在路口的人向兰忠泽打着招呼,有的人还站进来,腾出凳子要让他坐。

"啊,不用不用,我还有事。你们坐,你们坐。"兰忠泽摆摆手,一步也没停下,逃也似地走过去。但是,一路上老是有人向他打招呼,他只得哼哼哈哈地应付几声。这使他不由感到更加心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直到感到脸上有点汗津津的,才猛然感到,自己这么急急忙忙的究竟是要到哪里去呢?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到了村口的路上,他不由停了下来。

田地里蛙声阵阵,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鸣虫正起劲地叫着,声音连成一片。银色的月光温柔地映照着大地,也使得路口不远处的一条小道清晰可见。兰忠泽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冲动,他知道那小道直通江边的沙滩,那沙滩有一片草地。他清楚地记得,在那片草地上,他以支部书记兼入党介绍人的身份与周艳玲谈心,然后把她按倒在地……

兰忠泽大步走向那小道,走向那令他神魂颠倒的草地。他的脑海又一次浮现出周艳玲当时那为即将成为党员的喜悦、被他突然按倒的恐惧、拒绝挣扎无望后的哀求、失身受辱后的伤悲。事情过后,他也惴惴不安过几天,担心周艳玲去告发,结果却平安无事,周艳玲忍气吞声,把这见不得人的事咽下去了。当然,她终于入了党,成为大队树立起来的知青典型。

兰忠泽在草地上坐下来。睹物思人,那一桩桩令他如痴如醉的往事,不断地在眼前叠映着。周艳玲的忍耐,使他从中发现,除了她担心名声受损外,更主要的是囿于他的权力。她想入党,想在知青中出人头地,没有他这书记的提拔行吗?她想要的一些正是他所能给的,但也不是白给的。他让她入党,让她当供销社的售货员,最后让她上大学,而同时,她也成了他的玩物。他努力回想着那销魂的时刻,她那细嫩而富有弹性的肉体,特别是那奶子、那大腿、那屁股,无一不让他发狂,使他感到乐趣无穷。他感到这书记实在没白当,不然,这城里来的女知青,怎么就变成温顺的小羔羊,任他横冲直撞?只可惜……

"唉--"兰忠泽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次推荐上大学,周艳玲也争着要,可他怎么舍得让她跑掉呢?无奈周艳玲去意已定,并且同他彻底摊牌,如果不让她上大学,就把他们的事抖出来,告他个强奸知青罪。他知道再也留不住她了,只好放了去。落花已随流水去,黄鹤一去不复返。今天,她终于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这怎么不使他感到内心酸溜溜的呢?这便是他今天一直心神不定的原因。

兰忠泽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躺,他的心里也一会儿亢奋,一会儿懊悔。看看月影已斜,才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村子里,聊天的人们大都散去,只有不多的几处还亮着灯光。兰忠泽走到大队部前,不由浮想连翩,也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也就在这黑着灯的屋里,他把入学通知书交给了周艳玲,然后,他以最后再用一次的疯狂,肆无忌惮地又把她折腾一番,直弄得她娇喘吁吁,而他也大汗淋漓,精疲力尽才罢休。

兰忠泽心里不由一阵发热,尽管早已人去楼空,但是,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他把门打开,走了进去,他要再去重温一下逝去了的迷梦。

兰忠泽摸黑走进作为党支部办公室的房间,又摸索着走到后面的那架床上,躺了下去。他不想把灯点起来,他喜欢这黑暗的环境,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床板在兰忠泽的碾转下发出"吱吱"的声音。这张床是土改时从地主家没收来的,一直便在这里。偶尔有人来,或是需要值班的日子,便在这里睡。尽管这张床已经很旧了,原来的油漆彩绘早已剥落,榫头也松动了,但在兰忠泽的眼里,却胜过那缕金嵌银的龙床千百倍,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销魂窝。在这张床上,原先的书记不知干过多少风流事,而他也没有让它冷落,妇女主任那有点厚实的身子与周艳玲那娇小的躯体,就是被他当作美味在这里享受的。

兰忠泽在不断的癔想中沉沉欲醉,不由感到燥热无比,才想起进来时顺手掩上了门,窗户也没打开。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阵微风吹了进来,令他感到凉爽了许多。猛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地从他脑海掠过--走了一个周艳玲,难道不能再找一个女知青来填补这空缺?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头脑顿时像上足了发条似的快速地转动起来。

是呀,既然以后还会有大学招生、工厂招工,这书记的权力还不是想把名额给谁就给谁!走了一个周艳玲有什么可惜的,那些想离开农村的女知青,就可以成为周艳玲第二、周艳玲第三……他越想越得意,浑身洋溢着美妙的快感。他摸出香烟,用微微颤抖的手把烟点燃。

火光中,兰忠泽又看到了那老旧的床,想像着那即将到来的一刻,不由像一头发情的公牛,恨不得一下子就扑到床上。正当他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从窗口看到,不远处的学校里,那里的一间房子还亮着灯光,他的欲望之火顿时燃遍全身。他急忙关上窗门走出大队部,大步地朝那灯光走去。

吴莲英擦洗完身子,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裤,觉得一身舒坦。今晚在祠堂里,与大家谈天说笑,使她心中的烦恼少了许多,而且,那山鸡肉此时还让她感到肚子里饱饱胀胀,唇齿留香。

虽然,白晓梅他们都留吴莲英今晚在祠堂住下,好亲亲热热地说些悄悄话,可是,吴莲英放心不下学校,而且,那竹床又窄了点,两人挤一床是有点不舒服。所以,吴莲英最终还是回到学校里。

吴莲英端起脸盆,向门口走去。这里此刻就她一个人,把水随便往外一泼,就可以关门睡觉了。她一脚跨出门,正要把水泼出,冷不防,一个黑影来到眼前,几乎与她撞个满怀。她不由一惊,双脚本能地钉住了,但那盆已经顺着手势泼出去的水却没停住,只不过稍稍地改变了角度,"哗"的一声落在了台阶下。

"谁?"吴莲英一声惊叫。

那黑影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是我。"那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吴莲英还是听出来了,那是兰忠泽的声音,她那紧缩的心脏稍稍松弛了下来:"没泼到你吧?"她有点歉意地说。

"没有,没有。"随着声音,兰忠泽走了过来,"你……还没睡?""正准备着。那你也……?"吴莲英有点疑惑地看着兰忠泽。

"我在大队办些事,正想回去,路过这里。"兰忠泽解释说,眼睛迅速地扫了一下周围,"看你灯还亮着,正好口有点渴,不知你这里有没有开水?"照说兰忠泽回家并不一定要经过这里,因为这要多走一段路。吴莲英心里虽然感到有点蹊跷,却也没有想到哪里去,况且,他只是想要喝点水,书记向你要水喝,你能不给吗?

"有,还有一些,我倒给你。"吴莲英返身走进去,放下脸盆,拿起热水瓶,往碗里倒开水。

兰忠泽紧跟进去,一屁股坐在竹床上,两只眼珠闪闪烁烁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两扇门大开着,一边的墙角摆着一个木柜,上面放着一些书籍本子,一边的墙角拉着一条铁丝,挂着毛巾,下面放着脸盆和木桶;过来是两张办公桌,桌后各摆一把椅子;接下来便是兰忠泽坐着的竹床,而对面的那张竹床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显然是另一位回家去的女教师的铺位。房间虽然不大,但显得整洁、对称,显示着一种女性特有的细腻。

"兰书记,你喝吧。"吴莲英端着碗走近兰忠泽,"小心,还烫着。""别急别急,等凉下去好喝。"兰忠泽接过碗,搁在旁边的椅子上,"你坐呀,坐一会。"他像主人似地招呼着,反令吴莲英有点局促,她退后一步,便也在对面的竹床上坐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兰忠泽像是很关心地问。

"天热,反正放假也没事。"吴莲英淡淡地说。

"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上好像有点不对头,是不是因为没能上大学才这样?思想有问题?"兰忠泽看着吴莲英,捕捉着她脸上微小的变化,"你的思想要放松,也不要有顾虑。其实,你的表现也是不错的,大队对你的成绩是肯定的。这次给你个候补名额,就是对你的信任。虽然这次没上大学,但今后还是有机会的,这就要看你今后的努力表现。"兰忠泽的话,一下子说到吴莲英的心里去了,她这几天的烦恼,确实是因为没能上大学。虽然,兰忠林说她表现不错,肯定她的成绩,对她表示信任,可这不过是事后的安慰罢了。不过既然他说今后还有机会,那么,说明她在干部们眼里还算排得上队,这使她心里多少感到安慰。

"我会努力争取的,也感谢支部对我的信任。"吴莲英迎着兰忠泽的目光,充满信心地说。

"这就对了。要经得起考验。"兰忠泽端起碗,慢慢地喝着开水,"这次艳玲走,就是因为她能经得起考验,也是她几年来刻苦努力的结果,所以这次被推荐上去。你也要向她学习,她怎么做,你也怎么做,那么,下次推荐,我想就有你的。"一提起周艳玲,吴莲英心里不由又荡起一阵小小的涟漪,不满与嫉妒跃然脸上。虽说周艳玲前一阵参加队里劳动还算积极,可到供销社站柜台,那却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使,有什么刻苦的呢?又向周艳玲学习什么呢?她眨了眨眼,看着兰忠泽,闭着嘴不说话。

兰忠泽把碗放回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吴莲英,就像盯着一只快要到手的猎物。他谈周艳玲,谈以后的机会,目的只有一个,让吴莲英感到想回城或上大学其实是很容易的。当然,这都是诱饵,只要吴莲英动了心,那接下来就好办了。他见吴莲英不作声,便继续说下去:"这次艳玲走,我也很舍不得,毕竟她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她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也能做到。支部考虑在知青中重新培养一个,我考虑你是比较合适的,所以,先跟你谈谈,让你心中有个准备。"吴莲英听着听着,不由觉得眼前一亮,能得到支部的培养,岂不等于宣布她排在知青队伍的前列?她感到心里一热,但口里却说:"我做得还很不够,恐怕……""怕什么?人都是煅炼的。有我支持你,你就不用怕。"兰忠林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吴莲英感到幸运在向她招手,不由忘情地站起来,想说几句表示感激的话,可一见到兰忠泽那火辣辣的眼,不由又感羞愧--刚刚说你几句鼓励的话,你便手舞足蹈,也太浅薄了。然而已经站起来了,怎好无缘无故又坐下?她想掩饰一下,便干脆走前一步,说:"我再给你倒点水。"说着,伸手要去端碗。

"不用不用,你看,还满着。"兰忠泽急忙站起来,做出阻止的样子,但却把吴莲英的手腕紧紧地握住。

吴莲英感到被握住的手腕有点生疼,想抽回来,可兰忠泽的大手却像铁箍似的死死地套在她那纤细的腕上,哪里还脱得出?"嗳哟。"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把你握疼了?"兰忠泽稍稍松了点劲,可并没有放开手,而是顺势将吴莲英拉过来,"你坐嘛。"他又稍用力,吴莲英不得不坐在了他刚起身的那张竹床上。

兰忠泽终于放开手了,尽管他觉得那细嫩的手如玉琢般的光滑,但也不能总是不放呀。他也在竹床上坐下,侧着身子面对着吴莲英,娓娓地说:"其实,我一直是很看重你的,你工作能力强,积极肯干,自觉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认真改造世界观,这些都是你的优点。当然,也有不足的地方。艳玲这次走,知青中便少了一个党员,特别是女党员。以你的条件,只要坚持下去好好干,争取入党,我可以做你的入党介绍人。"吴莲英轻轻地揉着手腕。兰忠泽那粗暴的举动使她感到有点难以忍受,可后面的话却令她怦然心跳。"入党"?尽管她对这个概念还有点模糊,甚至从来也没有认真考虑过,可入党便意味着在政治上处于先锋模范的位置。在这个政治高于一切的年代里,先锋模范还可以换来优厚的待遇,周艳玲这次上大学,不就是因为她是党员吗?她感到浑身热血沸腾起来,刚才因为痛疼而略显苍白的脸也红润起来,激动地说:"我一定好好干,决不辜负支部的培养,争取加入无产阶级先锋队,争取入党。""这就对了。"兰忠泽轻轻地拍了下吴莲英的肩头,不过,那只手并没有抽回来,而是稳稳地停在那里,"只要你听我的,那明年招生,我保证送你去大学。好吗?"这预想不到的许诺,令吴莲英感到幸运得有点眩晕。兰忠泽是说得到做得到的,只要再等一年,就能上大学了,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呀!"好,好,我一定按你说的去做。"她连连点头,以至忘了兰忠泽的手还在她的肩头按着。

隔着薄薄的衣服,兰忠泽稍稍转动手腕,他觉得下面的肌肤更光滑,更柔软。他的心不由得意地笑了,自己随口说出的几句话,就能让她变得如此痴迷,如此柔顺。随着指尖的移动,他的欲火迅速燃遍全身:"我一定让你入党,我一定让你上大学,让你跟艳玲一样。"他语无伦次地说,另一只手突然伸过去,把吴莲英紧紧地抱住。

吴莲英正沉迷在美丽的遐想中,突然感到身子一倾,一个湿漉漉的东西紧贴脸上。她猛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双色迷迷的眼,而那热烘烘又带有口臭的嘴正对着她。她来不及多想,只是用力挣扎,可兰忠泽却越抱越紧,使她感到连气都喘不过来;她扭颈摆首,左躲右闪,可兰忠泽那嘴唇却形影不离,一次又一次地印在她的脸上和头发上。"兰忠泽要奸污我!"这个念头一闪,她浑身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她拼死挣扎着,与兰忠泽一起滚落地上。

这是一场羔羊与饿狼的搏斗,柔弱无援的吴莲英,怎么身强力壮且疯狂百倍的兰忠泽的对手?不一会儿,吴莲英挣扎的力量渐渐地减弱了,已经成了徒劳的扭动。她想喊,可那只大手把她的嘴和鼻子捂得严严实实,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太喜欢你了,只要你依了我,我决不亏待你。"兰忠泽喘着粗气,把吴莲英紧紧地压在身下,他见吴莲英已经失去抵抗力了,便腾出一只手去扯她的裤子,"你不要怕,女人都是这样的,早晚都要被男人干。艳玲也是这样,我也没有亏待她。"经过一番殊死拼搏的吴莲英,已经精疲力尽了,眼看再也无法阻挡兰忠泽的进攻了。她感到裤头的松紧带在一寸一寸地移动,地板的冰冷穿透裸露的肌肤直袭心里,几乎把心脏冻僵了,浑身的血液也在迅速地凝固,她的贞操也将很快地被掠去。然而,她并没有停止抵抗,她紧勾住双腿,以卡住裤子。

兰忠泽欲火如焚,见一只手无法脱下吴莲英的裤子,便爬起来,骑在她的脚上,双手抓住裤头用力往后扯,三下两下,一个洁白的肉体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弓着身子,半蹲着往后挪了一点,只要再扯几下,然后扑上去,这美妙的躯体便属于他了。他狞笑着。

右腿的裤子完全脱落,吴莲英几乎绝望了。看着兰忠泽那凶神恶煞般的脸,肥厚的身子粗壮的腿,她简直要放弃自己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抵抗了,她只能任由他的摆布了。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时候听人说过,男人的那东西虽然凶恶无比,可也不堪一击。就在裤子离开左脚尖的那一瞬间,她勾起赤裸的右腿,拼出最后的力量,朝着兰忠泽叉开的两腿间猛踹过去。

兰忠泽抓着扯下的裤子正想站起来,他此刻更急于把自己的裤子也脱下,他的身体里涌动着欲望的波涛。突然,一阵穿心剌骨的疼痛传遍全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已重重地跌在墙角下。他双手紧捧着胯间物,他那邪恶的欲念已被巨痛所代替,他已经无法实施对她的占有了。他不由怒火万丈,重新扑向瘫倒在地上的吴莲英,疯狂地在她身上拧捏一阵,直到觉得稍稍解了恨才站起来:"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他恶狠狠地盯着吴莲英,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才微佝着身子,慢慢地走了出去。

吴莲英一动不动地躺在竹床上,她不知道时间究竟是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还要再躺多久。昨夜的一切恍然是一场恶梦,她想不起是怎么从地上爬起来,怎么的把门关上,又是怎么的躺到现在。整整一个夜晚,她的双眼一直没有合上过,即使是在半夜里油灯熄灭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也同样睁着。她害怕在眼睛闭上了的时候,魔鬼的阴影会重新来到眼前。

外面的天空早已亮了,从门隙钻进来的光在屋里漫散开,使得屋里的一切看上去灰灰蒙蒙。尽管吴莲英大睁着眼,然而她的眼里却没有留下任何影相,她只觉得眼前茫茫的一片。嗓子眼里干干涩涩,像是塞着一团布,堵得心口一片难受,她想把它咽下去,可一阵剌痛反令她痉挛起来。得找点水湿润喉咙。她想爬起来,可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收也收不拢;身上的肌肉又似一堆松软的棉花,弄不清究竟是粘附在哪一根骨头上,想动也动不了,要想爬起来,简直比登天还要难。她不得不放弃了努力,她的泪水再次从眼角流下来。

兰忠泽,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嘴上说的尽是花言巧语,骨子里藏的都是阴谋诡计,撕下你道貌岸然的画皮,原来是条穷凶极恶的豺狼。吴莲英心中的痛恨随着眼泪喷涌而出。

什么入党?什么上大学?原来都是兰忠泽设下的圈套,只要一脚踏进去,便被生吞活剥了。吴莲英不由想起昨天的山鸡肉,山鸡是无知的,它根本不懂什么是圈套,它只是为了生存才吃那些诱饵,却因此而丧命,也因此而成为人的美餐。她由山鸡而想到周艳玲,可怜的周艳玲,你看上去似乎是最幸运的,是知青中的佼佼者,其实你是最不幸的,你吃了兰忠泽的诱饵,却成了他的猎物,到头来,你只不过是一只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的山鸡罢了。她由周艳玲而想到自己,自己这一次是侥幸逃脱了,可兰忠泽会善罢甘休吗?

一缕阳光从裂开的门缝中照了进来,在地面投下一条狭窄的亮斑,屋里顿时亮了许多。似乎给这沉闷的空间注入了活力,吴莲英那心中的坚冰也在这阳光中渐渐融化了。人世间固然有黑暗,有邪恶,但也有光明,也有正义,只要不向邪恶低头,那正义之光必放光芒。能不能回城,能不能上大学,此时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人生的旅途还远着哪!与其为先走一步而付出遗恨终生的代价,还不如坦坦荡荡地走下去,尽管这路上还有许多艰险,许多曲折,但她已经不再犹豫了。

亮斑在地面缓缓移动着,终于消失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但屋里的空气却渐渐热了起来。吴莲英感到喉咙干得像要裂开似的,要是有谁能拿点水来喝,那该多好呀。可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只能抛弃幻想,自己起来找水喝。她试着用力,从手,从脚,从一切可以用上力的部位,她开始感到所有用上力的肌肉神经一阵发麻。她继续用力,终于挣扎着坐起来了。她见床头边的椅子上有一碗水,便不暇思索地端起来。她听得喉咙处"咕噜、咕噜"几声响,那碗水被喝进胃里。

清凉的水湿润了喉咙,沁入心田,吴莲英感觉好多了。噩梦已经过去,幻想已经丢掉,她要用一种新的姿态去迎接命运的挑战。她用手拢了拢头发,拉了下衣服,又端起碗来,想再倒点开水。

突然,她想起这碗曾经被兰忠泽的嘴碰过,而她刚喝下的水是他喝剩下的,她的身子不由又是一阵战抖,头脑中嗡然作响,肚子里像是吞下了一堆苍蝇,顿时一阵恶心,喝下的水又从口中鼻孔喷了出来。她仿佛从这碗中看到兰忠泽那丑恶的嘴脸,便紧紧地攥着。她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太阳骄傲地俯视着大地,阳光把所有的一切晒得热气腾腾,发出剌眼的光亮,令吴莲英感到有点目眩,然而,这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她把碗狠狠地朝前扔了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那碗在地上化为碎片。她感到心中一阵痛快淋漓,便不顾一切地冲出门,投入到那灿烂的阳光之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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