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生活随笔】:习惯·半导体收音机 作者:七分队


 

【兵团生活随笔】:

习惯

人们常说:“习惯成自然。”而我对这一说法却持有不同看法。我以为环境可以改变习惯,尤其是在艰苦的环境中更能改变人的生活习惯。

从开始懂事的时候,所受的教育就是要讲究卫生,饭前便后要洗手,谨防病从口入。

咱家长辈都是南方人,不是太喜欢吃羊肉,因为羊肉的膻气味儿让人不好接受。当然啦,在我儿时的那个年代也不是说你想吃就能吃到的,那时买猪肉是需要肉票的。我记得京城有户口的居民每人每月发半斤肉票,而牛羊肉主要是供应那些信奉伊斯兰教的市民们。不像现如今,您想吃啥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我打小就对羊肉的膻气味儿极其敏感,只要一闻到那味儿立马食欲全无。记得在东北接受再教育时,一年的秋季,我与同志们在地里抢收粮食作物,经过一上午的奋力拼搏,到正午时分我已然是又渴又饿又疲倦。

食堂送饭的马车终于来了,心中那紧绷的一口气不由地放松下来。暗自揣测:“食堂今天送的是啥好吃的?”得知今天中午吃肉包子时,同志们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纷纷向送饭车围拢过去。

我把镰刀随手一丢,两只手匆忙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按耐不住心中的雀跃之情冲了上去,忙不迭地用双手掐满了那大约一两一个的包子,挤出人群,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般地吃了起来。刚才还在喧嚣的黑土地逐渐地静了下来,耳闻到的只是那轻微的咀嚼声。饭后得知,刚刚吃的是羊肉包子。不知是因为肚子饿了?还是因为吃得太急?总之,我居然一点膻气味道也没有吃出来。

饭后走到水桶前,拿起水缸子咕咚咕咚地满满一缸子水进肚,解渴捎带着溜缝儿。吃饱喝足后,我叼着一根儿香烟,静静地躺在垄沟里伸直疲惫的身躯,微微合上双睛,那惬意的感觉顿时袭上身来。这时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在浪费体力,是在辜负这美好的感觉。四周一片静谧,那种人与自然相互融合的美妙难以用语言形容。

还有一年也是割地,正值又渴又饿的时候,排里送水的同志到了。这哥儿们待我喝完水后,从兜里摸出一根胡萝卜递给我说:“饿了吧?垫吧垫吧。”我如获珍宝般地接过来,忙不迭地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将皮刮掉,几口就将其“消灭”干净。感觉那胡萝卜的味道是如此香甜!

实际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胡萝卜,觉得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时至今日,甭管世人如何说,胡萝卜含有多种维生素对身体如何有好处,其营养成分不亚于人参,可我依然不喜食用。

几十年过去了,想起当年的这些往事,颇有些感慨!不管你有些什么习惯,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都会被逐渐地改变。现如今真是无法想象,当年几十口子围着水桶,共用一个或两个水杯在那广袤的黑土地里牛饮,多不卫生啊!万一赶上传染病,那后果不堪设想。还有那“饭前便后要洗手”,即使想洗手,您当时又能到哪儿去洗?还不是抓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吃,以期填饱荒腹。休息的时候,逮着个地方横躺竖卧,没有这段经历的城里人是很难想象的。羊肉包子与胡萝卜,您就是再讨厌它的味道,在饿极了的时候,也感觉像是在吞咽山珍海味。

还有就是如厕,城里人上厕所都要带纸。北方人叫手纸,南方人称为草纸,现如今都叫卫生纸。据说当年在东北农村上厕所用的是秫秸杆、土坷垃或是砖头块子(没考证过)。城里来的知青们当然没有这种习惯,如果没有手纸的话,退而求其次,虽然很不舒服,信纸、报纸也就凑合了。

当然也有个例:有个知青曾经对我讲过,一次他在大田里干活时内急,没带纸怎么办?万般无奈,只好学着当地老职工的办法,用棍刮。没想到自从有过第一次以后,他居然慢慢地习惯了,一直采用这种方法如厕。直到返城后,才又回归“文明”。

要不说人是高级动物呢,这是否就是人们常讲的“适者生存”吧?

 

半导体收音机

想当年谁要是有台半导体收音机,那可绝对算是拥有了一件奢侈品。

因为当年下乡所在地处偏僻,“我等匹夫”要想了解国家大事或是首长们的意图,以及又有什么最高指示发表,基本上要靠听有线广播和阅读报纸。可是这广播喇叭也只在早晨或是晚间才响。而在清晨,各位“黑兄黑妹”都忙着洗脸、刷牙、吃早饭准备上班,还有哪位顾得上听广播呀!再说看报纸,甭管是人民日报还是兵团战士报或是什么其他报纸,您要是想看大约要等一个星期以后才能拿到手里。尽管如此,这两种方法却是我们当时获得新闻资讯的唯一途径了。那与现如今的网络世界可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

在我们连队的知青手中大概也就有屈指可数的几台半导体收音机,平常可以听听新闻,听听那年代特有的八个革命样板戏,哥几个如果听的兴起时还会跟着吼两嗓子。当年最喜欢听的还是那些革命歌曲,如:北京颂歌、挑担茶叶进北京,还有手握一杆钢枪、回延安等等。在文化生活贫乏的岁月里,那也算是一种享受了......

不过也有些知青,包括本人在内,手捧着借来的半导体收音机,把频率调到短波上,蜷缩在一个犄角旮旯试图听一点域外的华语广播。当年倒没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只是出于好奇,期待着从里面听到一些真正的新闻。不过,由于国家有关部门的干扰,使短波信号总是断断续续地听不大清楚,所以基本上能听到的也只是有限的的几次。

在那个大抓“阶级斗争”的年代里,听域外华语广播是要冒风险的,其罪名叫做“偷听敌台”。要是以此为罪名被打成革命的对立面,下场是可想而知的。听朋友说:他们连队就有因这事被批斗的。还有更为荒诞不经的事情,在偏远山区“插队”的一位知青,因为跟着半导体学习外语被当成“特嫌”险些被捕入狱。

所幸,我们连队的那些知青们还是比较善良、单纯、朴实,再者知青之间在那年代也没什么名利之争,所以并没有出现过有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去打“小报告”揭发陷害别人的现象。

曾经听过一位老兄讲的故事,1971年家里给他寄来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当时是他们那个地处边境的新建连队唯一的信息来源。因为新建,既没有广播喇叭,也不通电话。那时他手捧着“话匣子”白天在旷野里,晚上躺在被窝里什么都听。并且通过苏联广播电台,欣赏了不少早年间那些人们耳熟能详的老歌曲,给枯燥的下乡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有一阵子,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不知为何电池消耗极快?后来发现,每天他一下地干活,食堂的哥们立刻就把半导体拎走,一边切菜一边欣赏歌曲。两年以后,他返回北京,半导体留给了哥们儿。让这个小东西继续发挥它的作用,给人们带来信息,带来欢乐......

也曾听说,1976年的一天清晨,兵团某直属单位的众位知青还在熟睡,突然被一位“炕友”叫醒,郑重其事地告知周恩来总理去世的消息。众人非但不信,有脾气暴躁者甚至还要动手打人。那位知青无奈地调大了半导体收音机的音量,各位知青听罢以后,默然无语陷入沉思......

清晰地记得,1976年4月7日中午一点多钟,我们正在木匠房为一名北京知青返城喝送行酒的时候,一名知青手捧着半导体收音机匆匆地跑来说道:“4月5日在天安门广场发生了反革命事件,邓小平被称为中国的“纳吉”,再次被打倒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看来又要运动了!

这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它使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获悉了千里之外北京刚刚发生的大事情。

1975年的夏季,已经是文革的后期。人们欣喜地发现,通过话匣子也能够学习外语了,连队一些有志青年利用半导体收音机,在固定的时间段里坚持学习外语,最终学有所成。

让我惭愧的是,当年本人也跟着凑热闹学了几课,怎奈打小就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因此就半途而废了。至今在这方面,我依然是个“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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