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王玲
作者：董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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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王玲
作者：董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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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王玲 认识王玲大约有十年了吧。期间见过四次，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不会老似的，一直是那副淡然和娴静神态，哪像我等，皓首如雪有需就染发，额上都可以开电车了。 去年（２０１５）９月初，接到国良兄的短信：【王玲于２０１５年９月５日２时４８分，在苏州永鼎医院安详离世，享年６２岁。遵其遗愿，后事从简：不开追悼会，不举行告别仪式，不置墓地。】 哦，王玲与我同年，网名柳浪，可见她极爱江南。 对王玲的离世，坦率地说虽是意料之中，但也的确震惊！因为祈祷着会有惊喜；殊不知，有希望就必有更大的失望在边上窥视着。可人怎么可以没有希望？不是说，唯有希望才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动力吗？嗨！这是个哲学问题。 这段时间，国良兄以《妻子王玲》为题，呕心沥血洋洋晒晒六万多字写下了对爱妻的追思，其深情与心状不言而喻。我以为，写爱妻文的人决不少，但以六万字状妻子音容笑貌，性格癖好者寡，由此，我坚信，必是书不尽心言。 现在的我已不复当年了，看文章大抵是“跳读”，但如读《妻子王玲》这样一遍两遍三遍的逐字精读，在我的阅读史上抛开当年读书时，却是绝无仅有的。 读完下来，引起许多回忆，以致夜不能寐。 ＊＊＊＊＊＊＊＊＊＊＊＊＊＊＊＊＊＊＊＊＊ 十年前咋暖还寒的初春陪朋友去苏州。那时苏州火车站广场正在扩建，天又下着雨，走了好长一段泥泞，才在苏州火车站广场外见到国良兄，这是第一次见国良兄。 在国良兄驾车陪我们溜达了大半天苏州后，下午到了国良兄家，见到王玲。在闲聊时说起媒体舆论，我说，报纸上的话都是假的。王玲当即反驳，原话是：报纸上的日期和天气预报总是真的吧？ 够犀利的，所以至今不敢忘记。 这话直噎得我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好“战术”，直接单刀直入对方最自以为是“固若金汤”的防线，四两拨千斤，不费吹飞之力就击溃对方。虽说在相对语境下这是偷换概念并间接承认了报纸说假话。 我自诩当年曾参加市里逻辑比赛得过第三名，虽说是因成绩相等而并列的，可并列第三也是第三不是？ 于是——且慢，日期是不能也不敢作假，可天气预报却做过假，曾几何时，夏天无论多高的气温，传统媒体当日永远不会报35度，最多第二天会在预报中说昨天最高温度接近35度。在当时气温也是国家机密。云云。 但我这话怎敢出口？即使出口，可以想到王玲下面等着我的话，再说谁让自己在立论上的确有把柄可抓呢？而且哪里想到，对方是曾是逻辑学会的专家？又哪里知道王玲的职业就是报人？ 在报人面前说报纸的不是，这不是自寻烦恼吗？由此想到“胳膊断了也在袖子里”的话。再说，这是初次见面，又在人家家里。于是暗自自嘲，我是客场，客随主便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于是闭嘴，讪讪的。 且引以为教训或经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王玲切切实实地给我上了一课，在后来的工作上这教训一直在提醒我，以致受用至今。此乃后话。 当晚宿国良兄家，期间很想抽烟，但不敢。 这里摘录国良兄的《妻子王玲》中的一段话：【道是王玲百般的好，其实她不是没有缺点和脾气。成家以后，我发现了不少过去我尚未了解的缺点，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洁癖：所有盛装食物的器皿用具，都必须将手消毒以后才能碰；所有外出穿的衣裤都不能直接坐在铺上，必须换上家里穿的才行；来客用过的茶杯，碗筷都要煮过才能再次使用。还有其他细微之处，如拿过钱币一定要洗手，开关，门把手等都须酒精擦过等等。】 如此说来，岂不是我们走后，王玲便开始大扫除，至少洗床单被套等？于是心里顿时涌起许多歉意。 第二次见王玲是在静安寺附近的一个饭店里。几年不见，王玲风采依旧，斯斯然的，席间说起上次叨扰。我说，唯一遗憾的是上次贵府家宴上尽是河鲜而无肉，岂可食无肉？国良兄惊愕：你怎么不早说想吃肉？我也想吃肉而怕你们不喜肉（大意）。于是，各自抚掌大笑。 但王玲却是微笑的。 国良兄写道：【她的入党报告打了好久，组织对她考察了又考察，甚至还专门到上海搞了外调，就是入不了党。她哪里知道，有个曾经加入过国民党又是反动军官的父亲压在背上，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是不可能让她混进党内的，再努力也是枉然。】 就在这次饭桌上，王玲告诉我，成为中共党员是在进入党校当老师后，一个党校老师居然不是党员，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让领导情何以堪？原来如此！入党时为了领导的脸面而不是为主义。但足可见她无愧优秀二字。 第三次见王玲又是几年后，在长宁的一个东北菜馆，国良兄招待湖南和深圳的朋友，招我作陪。见到王玲自然要寒暄，她风貌依然，似乎时间在她身上是停滞一般。国良兄写道：【我看她参加各种活动并没有为自己的衣着费心，也不刻意打扮，向来素面……家里没有任何化妆品。】 女士，尤其是这年纪的而无化妆品，可见她的自信。 ２０１５年到了，春节前，国良兄致电约我春节中到长风公园附近的饭店见面（还有几位国良兄夫妇的朋友），现在知道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王玲。 巧了，那天跟第一次见王玲一样，也是下雨。我先到，以为国良兄必是开车。过一会儿，远远看见国良兄夫妇联袂步行而至，心里颇为安慰，王玲能走，说明身体还可支撑。看着王玲上楼梯，身形依旧，不似重病之人…… 其实我知道这是自欺。 进入包房，我暗自端详王玲，她脸色略差，只是嘴唇漆黑如墨，除此外看不出是恶疾缠身，只有淡然和娴静依旧，说话依然是平静的。 我踹踹的说，你还好吗？上天作证，此话绝非寒暄。 她说，还可以。 我说，医保怎么处理？ 她说，自费每月八千…… 我相信这自费每月八千仅仅是基本医疗而已，与实际需要付出是不可同等而语的，我无言。 席间，女士自然是饮料，王玲喝橙汁和椰奶。包房里空调十足，但她却嫌饮料太冷，嘱服务员去热烫。服务员端来热过的饮料，但王玲依然嫌不够热，国良兄又要去叫服务员重新热烫，但却被王玲阻止，说，不要太麻烦人家，我小口抿，可以的（大意）。 一个恶疾缠身已是晚期的病人居然还在为他人着想，这是她的为人，也是她的品质。我心里顿起一股汹涌，在喉头些许有哽的同时心中也泛起几丝酸楚和凄凉。 杯盏交错之间，她不时与另一位女士小语几句，始终微笑着。王玲让人好心疼。 ＊＊＊＊＊＊＊＊＊＊＊＊＊＊＊＊＊ 哪里想到这次春节一面竟是短暂的重逢，竟是最后却是天人永诀。 宴席散了，我与国良兄夫妇互道珍重，并且相约再见的日子。 天依然淅淅沥沥的。 王玲弃我们而去了。而我能记住的则是她的犀利；她的微笑；她的品质以及第一次见她和最后一次见她的天气。 据我所知在美国如果是军人的葬礼，会有军人吹奏熄灯号，那是美国内战时号手们吹奏的曲子。用以表示一天战斗的结束。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是一支催眠曲，告诉士兵们，一切皆好，从而让士兵们安然入睡。 所以安息吧，王玲。其实最好的纪念就是彼此都在对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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