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回忆】:大冬大似年·腊月的腊香
作者:山阳客
|
|||||
【乡村回忆】: 大冬大似年 明天就是冬至了,冬至在农村是个大节气,冬至不是冬天刚至,而是冬天到了极端,至即是最、极之意。从这一天开始,就数九了。小学时学的九九歌,至今记忆犹新:“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边插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我插队的苏北有“大冬大似年”、“晴冬大似年”的说法。江苏的省城南京在旧时也有“冬至大似年”的风俗。由于这一天白昼最短,夜晚最长,寒气逼人,百虫蛰伏。所以人们在这一天纷纷腌腊肉、造酒、炼油,以备来年享用。 苏北的“晴冬大似年”不同的是强调了“晴冬”,因为还有“干净冬至邋遢年”或“晴冬烂年”的说法,如果冬至晴天,那春节就是下雨下雪的天气了。 “冬至”这一天白天最短,黑夜最长,冬至以后白天一天天长起来,所以又称为“至节”,因为它是“阴极之至”、是“阳气始至”,也是“日行南至”的节日。另外,冬至又有如“亚岁”、“如正新正”、“履长节”等称呼,民间则多称为“冬节”。 我插队那时,人们庆祝冬至的也不过是吃汤圆(讲究的)和吃豆腐(平民的)。 可能是物质的缺乏,当时豆腐算是营养食品了。记得曾在宋代陶谷的《清异录·官志》上看到,宋代有个青阳丞时戬,每天都要吃几块豆腐,称它为“小宰羊”,当时颇感好笑,豆腐如何能与美味的羊肉相比。后来到了农村,才体会到区区小事如吃豆腐,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而且豆腐也的确非常好吃呢。 农民说:“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这也许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另一个版本。 插队的第一年,从十一月底就开始下起了大雪。到了冬至,已经是滴水成冰。我们如何度过我们的第一个冬至节呢? 我们大队的两三个男知青班组大家凑在一起,商量庆祝我们下乡的第一个冬至,一个班组出了豆腐,一个班组出了酒,一个班组出了点花生,可是这些都不经吃,大家决定搞一些青菜,青菜豆腐保平安,没有青菜不行。 宝应的青菜有一种叫黑菜,也叫乌菜,因颜色深绿近黑而得名,非常好吃,什么佐料都不需要放,只要一点盐,就味鲜无比。形状有点像上海的蹋棵菜,但蹋棵菜是有点苦的,而黑菜是稍稍有点甜的。生长时紧紧贴着地面,呈圆形,大约直径不到二十公分,在雪地里犹如一团团墨绿色的翡翠。宝应当地有“冬天的黑菜赛羊肉”的说法。 可是我们知青没有栽种这种极好吃的菜。怎么办呢?俗话说,三要不如一偷。我们决定天黑以后出动偷黑菜! 夜幕降临,我们八九个人背着麻袋出发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决定到五六里以外的隔壁大队下手。没有月亮,踩着雪,咯吱咯吱地一路走去,风寒刺骨,一行人没有说话。 终于走到了一家农户的门前,我们听了听主人的鼾声,轻轻从门外搭上了搭扣,以免被发觉后主人无法很快追出。然后在门前的地里,开始拔菜。有人说,拔光了再说。有人说,差不多了,给人家留点吧。于是我们又换一家。 三四家扫荡下来,一个大麻袋已经满了,我们开始打道回程。 路上,大家约定,以后如果有钱了,一定加倍送还给种菜的主人。我们想起上学时学习的课文,红军当年长征时路过农民的地瓜田,挖了地瓜,埋下借条,说以后回来时付钱,我们没有写借条,但大家都相与调侃说,我们也会以后发达后再报答了。 回到知青的住所,已经半夜了。可大家兴趣很浓,黑菜烧豆腐,黑菜赛羊肉,豆腐是小宰羊,一大脸盆,我们有不是羊肉赛过羊肉的美味佳肴,于是开始喝酒。等到风卷残云、酒酣耳热过后,大家七横八竖进入梦乡了。 这是一个难忘的冬至。是我们的“晴冬大似年”! 多年以后,当我们真正可以偿还百倍的价钱企图还黑菜钱的时候,农村的变化已经让我们找不到当年的任何踪迹了。文首的照片,是我和插友们2005年回到山阳公民村在插队的生产队拍的。 每到冬至,我便想起那偷菜的经历和那超好吃的黑菜来…… 2011-12-21
腊月的腊香 进腊月了,博友农子一篇《纸糊的大年》触动了我的思绪,我想起了以往在农村时的冬天,那时的腊月。 腊月第一个节日,是“腊八”,就是腊月初八,我国汉族传统的腊八节,这天我国大多数地区都有吃腊八粥的习俗。这在农村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从先秦起,腊八节都是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的。有的农民还要将“腊八粥”甩洒在门、篱笆、柴垛等上面,以祭祀五谷之神。另外,据传,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修行深山,静坐六年,饿得骨瘦如柴,曾欲弃此苦,恰遇一牧羊女,送他乳糜,他食罢盘腿坐于菩提树下,于十二月初八之日悟道成佛,为了纪念而始兴“佛成道节”。中国信徒出自虔诚,遂与“腊日”融合,方成“腊八节”,并同样举行隆重的仪礼活动。 可在我插队时的宝应,“腊八节”却不被在公开场合下重视,因为宝应是1948年解放的,可在当年的腊月,还乡团组织了一场规模浩大的“腊八暴动”,残杀了许多共产党的干部和群众,反攻倒算,后来宝应又二次解放。所以,如果纪念“腊八”便有反动之嫌,尤其我们插队时还是“文革”的后期,谁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呢?我下乡几年,根本没有吃过正宗的“腊八粥”。甚至提到“腊八”二字,老农都会叫我“哑言哑言”(宝应话,收声,别说了的意思)。 但冬天的农村,毕竟农活少了,入了腊月,天寒地冻,人也没什么太多的事可做了。准备准备过年吧。杀几只鸡风起来,干了小鱼塘腌制几条鱼,肥猪也撂倒了,腌个猪头、香肠什么的。农民说,进入腊月才能风鸡风鹅,这些风的东西过了腊月就有“腊香”了,就好吃了。所谓“风”,是一种特殊的贮藏食物的方法。将鸡、鹅的内脏掏空,塞进去用花椒大料、桂皮八角炒制的粗盐,在内脏壁上反复揉擦,不去毛,挂在不见阳光、背阴通风的屋檐下,经过近一个月的风干,那就成了美味。吃的时候把毛拔除,洗净,煮熟,撕成条状,淋点麻油,用以下酒,那叫一个绝呀!你就会吃出什么叫“腊香”了。 当然,我说的“腊香”不仅仅是风鸡风鹅的香味,而是整个农村进入腊月开始忙年的风俗。 这时,专门做豆腐的一些人家开始磨豆腐了,你拿去几斤黄豆,就帮你加工成豆腐了,而先前吃的豆腐往往是用豆饼做的,吃起来是苦的。家里有舂臼的开始舂碓了,你可以带些用水浸泡过的糯米去加工成糯米粉,便可以包元宵吃了。家家户户开始烀(即是蒸)包子、烀馒头、烀风糖糕了。厨房里都是热气腾腾的,一笼一笼蒸,蒸好了就放在竹匾里阴干,再放到篮子里挂在屋梁上,这是正月里主要接待客人的食品。 乡下人开始杀猪了,杀下来的肉很少卖的,大部分腌起来,风猪头、灌香肠、腌咸肉;还有一部分就要用于办“杀猪酒”了。这是过年前的一种类似吃方面的演习,请些亲朋好友来热闹一下。我父母都下放在农村时养过一头猪,也是腊月杀的,也请了生产队的队长、会计和我在供销社的同事们也吃了一顿。家里也腌制了不少猪肉。 除了吃,那就是穿了。这时镇上供销社的棉布柜台摩肩接踵了,裁缝们也忙得不亦乐乎了。年轻的女孩子们开始做新衣服了,三面新花棉袄,所谓三面新,就是面子、里子和棉花都是新的。那可不容易,这一套可能花去你一年的布票呀。孩子们的新棉鞋也在母亲或姐姐们的一针一线下纳好鞋底,配好鞋帮鞋面上脚了。这时一些外乡的小贩也来凑热闹了,比如卖麦芽糖的,爆炒米花的,都出现了。年味渐渐浓了起来。 男人们开始赌钱了,虽然当时在“过革命化春节”的宣传下,是严禁赌博的,但农民们除了赌似乎没有太多的娱乐,他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玩纸牌,什么九张棍呀、十胡子呀、仗鸡呀,我们知青也有人跟着玩,我是从不问津的,我怕输钱。 也可以听到一些钟鼓和乐器的声音了,这是我们知青集中到大队排演“样板戏”和文娱节目了,对我们来说,又有工分又可以娱乐,真是不可多得。我的任务是编写一些紧跟时事的小节目,表演唱、三句半、对口词之类,再不就是跑个龙套,在《智取威虎山》中演个八大金刚之一,总共两三句台词。这也是我们男知青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白天排演,晚上喝酒,然后去偷菜、打狗,回来海阔天空地吹上一气,那种日子,让我们感到了《水浒》里英雄们的那种快意。 生产队的会计开始整天算工分了,过年前要分配了。当时我父亲就被会计拉去帮忙,后来会计干脆就带着帐本到我家里来了。所以也有不少的农民跑到我家来打听能够分到多少钱。 和一年中整天在烈日下的劳动相比,腊月是农村中最消闲的日子了。而这腊香,其实就是腊月给人们带来的一种心理的馨香,是享受劳动成果的愉悦,是全家团圆老少皆欢的幸福,是一种千百年来浓浓的年味,沉浸在这腊月独特的“腊香”中,一年的辛苦都化作了欢乐。 2013-01-15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