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艺】:师法古制的一种任性和其它(外一篇) 作者:海迪


 

师法古制的一种任性和其它

     ——读何巧忠书作走笔

随手翻看何巧忠年前从网路上传给我的十来幅书作,我又看见了那种魏晋风范和浓郁的张迁碑意趣与秘传。我为什么说张迁碑中有一种秘传,是因为张迁碑只有一种,可是读张迁碑者有无数种,而真正读懂张迁碑只能有一种,那就是读懂了张迁碑秘传的人,才是那个唯一的一种。我这么说不知有没有溢美之嫌,总之我觉得何巧忠师法古制的行为本身,就是有一种任性和坚决。

我一直在想,今天我得拖拖地板了。因为我的房间太脏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整理房间。可是我一直想在键盘上把这篇文章敲打出来。因为我不能把写作的思绪隔断。所以我想,我得先把文章打完再去拖洗地板。

看着何巧忠的书作,我心理上还产生了两层错愕。一层是,中国的古制文化对于后人的影响的流布之广和沁入精髓。我不得不再一次掂量古法对于今制的份量。

我发现这是一种文化的宿命。因为我们几乎都逃不脱这样一种影响和沁染。他是无形的,可是他是真实存在的。张迁碑是真实的,而且只有一件。可是他已经复盖了我们的整个精神面貌。他高悬于我们古老文化的一个端口,可是他已经流涌在我们的毛细血管里,我们的血液已经浸染了那样一种质量。他成了我们血流里的一个分子。

这就是文化传承的力量,他是我们的一个宿命。

另一层错愕是,你只要是一个明眼人,你就能品读出何巧忠那种对古法的忠诚与执着。你会惊异于他对那种古制文化研习的认真和坚定不移的心理取向。他把自己浸染于其中,甚至灰化、气化和幻化了自己,让自己完全融合,或者融解于那种文化,然后再形成一个自觉的和具有某种本能和印记的自己。

这就是他对承袭古法的坚决和任性。

我见过很多师承古制者,有太多的人心醉于那种技艺的研磨和训练,有太多的人对那种古制文化的崇尚和顶礼膜拜,可是得其法的人极少。我的一个友人曾经跟我探讨过这个问题。他说如果我们把艺术的致高境界比喻成佛的七级浮屠,有的人能上升到第三层,第四层,有的只能上升到第一层。而有的上升到第七层,他很可能还能再上升到另一个七级浮屠。这里说明的是一种艺术的无穷境界。他是无限的。可是你欲抵达到那种无穷上升的境界,这里取决的是一种修养和领悟,但更重要的是一份天份。

何巧忠在对古法的研习中,也许出于他那种内在的天份,他表现出一种自得的得法和镌入。他完全懂得那种古法的秘笈与内质,也就是我刚说的秘传,所以他对古法的承继,表现出了一种了然于胸的自在和得法。他完全清楚那种古制文化的经典性和典范性。那种古法的经典性和典范性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他完美无缺,因而我们对他崇拜了数千年。何巧忠明白对于这种经典性和典范性是不能掉于轻心的,所以他在书写中,表现出一种出于敬畏心理的庄重、镌入和内审。

可是读了何巧忠的行草书作品,我得到的完全是另一番感爱。首先我得对他的形式主义的美伦美奂的草写风格表示感叹。我特别喜欢他那种在点划和勾连中隐显出来的唯美的迹象,那种结体和构架中无意间发生的暗示关系,那种意趣横生的笔形的转换,那种出之于形,而在乎神外的运笔风格和神采飞扬,还有那种无可指摘的预留的空间感受,以及行书运行中不经意泛发出来的美学意义上的美感。

我的地板确实太脏了。

我已好几天没有处理过地板,也就是没有拖洗过地板了。我特别讨厌地板的胺脏。可是我还是想先把这篇文章敲打出来。我得把这件事做完后再去做另一件事。我得把文章写完后再去拖洗地板。

我得强调我前面说的是何巧忠的形式上的美伦美奂,可是我更想说的是,何巧忠的行草书有一个更大的特点,是他的精神内容和实质的丰富。那种精神气质甚至远超他的形式主义的美感。形式是一个艺术的层面,精神是另一个层面。我发现何巧忠的行书满含激情,那种激情是运笔笔速表现出来的。他的笔速很快,可是满含精辟。那是一种他急于凸显出来的内心特质和思绪的流淌。激情和思绪是支持他进行书法写作的内在的精神动力。而那种精神界面的凸显更使他的运笔形式神采飞扬。

我在这里把书法写作说成是一种精神气质的表现,可能会有人说我故弄玄虚。其实书法写作从来都得益于一种精神力量的支撑。你只有在掌握你书写精神的暴发点和沸点时,你才可能进行最完美的书写行为。否则我们只能看到一种庸态和倦意。我们很难理解一个缺失精神力量的写作能达到很高的境界。

其实何巧忠的这一切精神和行为的运行,在他的行草书里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精当和大器。我敢说,我翻阅了大量的同类作品,可是如何巧忠者极少。我上面说的,何作里的点划、结体、空间感和笔意的构连,那种唯美的迹象和互相的暗示关系,这是我只能用这种表述方式来说明我的直感观受。而直白的说法,就是那种作品的精当和荡气回肠。

也正因为何巧忠书作里的那种属于精神层面的东西,你找不到在别的作者作品里经常看到的那种油滑感和甜腻感。油滑和甜腻是我们对书法写作最大的反感和反胃。因为油滑让人感觉到浅陋,甜腻让人发现乖张。我跟你说一句实话,何巧忠书作那种丰富感和唯美倾向,让我的胃部感受很好,就好像你的面前摆着一盘精美的菜肴。

其实艺术品味通常是跟胃部感受连接在一起的。

我刚才把艺术境界比喻成七级浮屠,有的人能上升到第三层和第四层,有的连第一层都进不去。有的人能上升到第七层,甚至超越第七层,并进而进入另一个七级浮屠。我还说有的人能把自己完全融化和融解在某种文化形态里,再形成一个自觉的和具有某种本能和印记的自己。在这里我可以悄悄告诉你,我发现何巧忠完全具有这种本能和印记,他是一个能进入很高层级浮屠的人。

这篇文章敲打到这里我想收手了。我觉得我已经把我的感受描划了出来。我想我可以去拖洗地板了。我得先把地板打扫一遍,然后再用拖把拖洗。

我的地板太脏了。

 

中庸底蕴,或笔意高远

    ——释解杨晋轼书作

我和杨晋轼是数十年的老朋友。这在人群中是很难得的。我们曾同过学,也一同下过乡。即是同学,还是插友。插队还是在南靖县的同一个山区生产大队。此后他行医,我写作,又保持了几10年挚友关系。期间互相走动是经常的。还有一个蓝君植,幼时三人都是老街坊,又有相似爱好,现在还维持良好的友人关系。蓝君多长几岁。因为不存在利害关联,三人同时偏居石码小镇,关系其淡如水,所以我戏称为“石码三君子”。

杨晋轼的书法写作可以说基本墨如其人,也就是说他的书法风格和他的为人一样。他做人正派,稳健、宽容、有气度,但不具反叛性。这都是一些正人君子的表现,也就是通常人们说的中庸之道人格。可是他有时也会用一些调侃的幽默说一点逗笑的话,有时还会有一点老不正经。特别是在我们都毛长了几10年的岁月以后,我发现我们对生活和世事的看法和见解越来越趋同化。可以说对很多事物差不多有同一或很接近的观点。

我跟他不同的是,我有时喜欢用非正统的目光看待生活。

可我发现我和他就好象在各自人生轨迹上运行,但在年纪趋大以后,发现我们竟然同走在一条小径上。

回望来路,眺望去处,人生幽远。

杨晋轼的书法基本就是他的人格体现,庄重、沉稳、从容、得体、运行有度。他更早的时候推崇馆阁体。他对馆阁体有很深的研究,并有著文发表于台湾期刊。其后长期研习章草。在他有往以来的艺术求索中,一直循迹章草的的某些习统和作派。他喜欢书作的内在运力,行书之前深思熟虑。运力对他来说是一种气度。他在书写运行中不急不躁,其实其中张驰有度。我特别发现,在他的撇捺谋划之间,总是显示出一种内力的遒劲和推势。

推势是拳术里的一个动作,其实表现的是一种内在的意志力。

文如其人是一种普遍的通俗说法。我更想说书法写作用大白话说,从来就是什么人只能写什么字。也就是这种字只能是他写的,而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写的。他只能写这样一种字,而决不写另外一些字。因为那种书写已经包含了作者的全部。其中包括作者的气质、秉性、认知和审度,甚至包含了作者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以至穿鞋的款式。

杨晋轼的书写与别人有一种很大的不同。

很多书写者在写作过程中往往是迷失自我的,有的人表现张狂,有的人的表现任性,其意大多在于标榜自己的个性和另类,以达到标新立异的效果。

可是杨晋轼对自己的书写态度十分清醒和严谨。他差不多能够预知自己的笔意和品格样式,预知期许的效果和笔形走向。他深知自己的书写可能达到什么境界,从而实现他心仪的征兆和某种象外之意。

杨晋轼演习章草,包括后来对行书和今草的融入,是因为他深知行草书体有一种沿袭古今的典范性。他对典范性有一种他与生俱来的、执着的、出于本意和个体的追崇。典范性对他来说,是他努力寻求的一个意象和标的。书风和技巧,以致书写方式可以改变,可是典范性不可改变。在他的书作里,我甚至常常看到一种捺法,那种捺法的笔形和线条其实就是从古章草书体流传下来的。我看见那种笔形始终隐现其间。

正象我上面说的,他的书风崇尚庄重、扑实、稳健、得体和有气度,这与他为人的平实、沉稳、从容和正派,从不具悖逆倾向的中庸哲学形态,从无二致。也就是说他在学风上,端庄持重,坚守某一种学术观点,从一而终。而这在近几10年的书坛里,是很少见的一种现象,算是一个特例吧!

中国书坛近几10年来可以说流派叠起,诸子百家,风起云涌。各种风格、各种流派、各种流行书风及主张和学说,风生水起。城头不断变幻大王旗。这可以说是一种文化景明和百化齐放的气象,也可以说是桎梏砸碎,坚冰化解,迎来的一个时代的舒予和解放。而这种舒予和解放往往可能同时带来泥沙俱下和谬种流传。这是不可避免的、发展进步中的无法选择的现象。

处在这样一个任意和浮躁的时代,如杨晋轼者的波澜不惊,固守本体,不求他制,是真的太少了,太本真和难能可贵了。

杨晋轼虽然固有自己的坚守,他坚持他的持重和风格,可是他并不追求刻板和老到,更不存在迂和腐的大不讳倾向。他不期翼那种颠覆性和革命性的变革,可他从不媚俗,更不流俗。他的写字只在意于一种自在和自得的境界。他不事声张,也不想抢眼,更不喜夺镜和争抢噱头。而这也正是他有别于他人的一种君子荡途的表现。

你只要细心阅读杨晋轼的书作,在那种不温不火的表层意象下面,其实饱含和贯穿了一种知性和思想体系。知性是一种了然于心,而知天然之趣的灵性。他在演习章草的同时,融入了很多同属传统范畴的行草书的笔形和意态。他将书写上升到人生价值的高度,同时把行书过程与为人哲学联系在一起。书之于人,人之于书,品行、人格、意趣连系在一起,这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他在品味和体解到书写的中和与稳健之美,同时赋以某种意味深长,这时就产生了一种效果,就是我题头说的那种笔意高远。

近期在《龙海书法精品集》我看到他的几幅行草书作,笔意越来越灵动,运行越来越简约流贯,那种明净和高远的格调也就越来越显著。

读杨晋轼作品还有个有趣之处,你读他的书作还可揣摩和窥测到他书写的状态。他或双腿并立于案前,或正襟危坐于座上。内心平静沉着。在他书写之前的同时,好像把什么都安排妥善。包括笔纸墨、茶饮和点心,还有一包香烟,然后开始屏心静气。因为他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情。

唯有一点,他从不事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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