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招工的日子
作者:白云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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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招工的日子 我下林场满2年的时候,有一批大规模的招工。当时我们林场是严格按照自己报名-各班知青、老工人推荐-场领导小组同意的三级程序进行。 因为我们林场就在广州市边上,而且也属广州市园林局和农场局双重领导,园林局有人手不够的情况都找林场借调知青。比如文化公园经常举办各种展览,就找我们知青去当画家的助手,去当讲解员。广州市举办职工运动会,更是渗进了不少知青。因此,林场的部分知青,经常在外参加各种活动。平时的日子里,大家住在一栋楼里,女知青上层,男知青下层,收工就饭堂打饭,月工资22元,每个星期可回一趟家,劳动中大家有说有笑,日子不觉得难过。所以,对于第一次招工,大家并不是很迫切,还很主动地互相推荐,很有“哥们”义气。 想想我在林场的两年,真正下地干活只有3分之1的时间。我自己不好意思报名,可班里的知青和老工人把我推荐了上去,作业区领导陈主任也找我谈话。陈主任个子瘦高,长脸上戴着一副宽边大眼镜,文革前中专生,是领导里面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他一直很器重我,现在他对我说,这次招工要走很多骨干,他希望我能留下来,下批再走。况且这次招工去的单位,不是去公共汽车上售票,就是去民政部门属下的残疾人工厂,听说还有去环卫局的,何苦呢!等下次有好的单位来招工,再给你去云云。我忘了当时怎么想的,总之我答应了。与我一样,被留下来的还有团支部书记谭,我的好朋友能歌善舞的莉,篮球队长伟…… 第一批招工的知青走了,一下走了5分之2的知青,而且走的都是比较醒目机灵的人,整个作业区好象少了很多人,再也没有从各宿舍传出的欢声笑语了。最要命的,那些招工出去的知青还常常相约回来看我们,他(她)们衣着光鲜,讲述新单位的见闻,我们心里有点不好受。 我们这几个被留下的人渐渐后悔了,都是爱说爱跳爱出风头惹的祸!我参加的园林局田径队、绘画小组、理论学习小组的活动通通不去了,天天扛着锄头出工,在暴晒的太阳下挥汗如雨地劳动,咬着牙根,也不擦汗。擦也没用,汗水把整件衣服都湿透了,从裤脚一滴滴地流到地面。那时候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儿自虐,有点儿麻木。 那一年的日子真难熬啊!真是“不患寡,患不均”,以前没有招工的日子,大家一起快快乐乐;现在有人招工走了,大家心里一下不平衡了。什么事情都引不起我们的兴趣,只有招工的话题才能吸引我们的注意。 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在下乡满3年的时候,来了一批招工名额,领导说我们作业区摊上10个。这次大家一点不客气了,再没有你推我让的情况,班组推荐会上,要不大家都不吭气,要不大家都互相推荐一起上,让领导决定吧! 在当时觉得是生死存亡的关头,知青们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有发生踩低别人自己上的情况,已经是绝对的义气了。 据我所知,东、伟等好几个知青因为亲属有背景,这次一定是要走的;有好几个知青给领导送了东西,虽说用现在的标准看那些礼物不值一提,但也不能小视。虽然上次招工陈主任说下次招工一定让我走,但他最近见了我好象连招呼都不愿打,我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出哪里开罪了他,心里更是害怕。 我把情况向式说了,式和陈主任关系好,他说陈主任是潮汕人,喜欢吃蟹,让我想办法弄些蟹送给他。可怜我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还不知蟹为何物,我还以为是池塘里的小螃蜞。幸好我爸爸不象我蒙塞,他猜既然是潮汕人爱吃的,那一定是蟹。我爸爸想尽办法,给我弄到一篓蟹。 我和式提着一篓蟹,去陈主任家。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送礼,心里忑忐不安,真怕陈主任把那一篓蟹扔出来。见了陈主任,看见他板着脸,我更害怕了。式暗示我,我只好结结巴巴地说:“陈主任,听说你是潮汕人,我给你弄来一篓螃蜞”。“螃蜞”?陈主任不解地瞪大眼!我慌了,幸好这时式适时地插话:“不是螃蜞,是蟹”。“啊,是蟹”!陈主任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次经历,使我非常同情那些不得不战战兢兢的唯心送礼者。 据可靠消息,第一批名单里有我和莉、东、伟等,我们几个高兴极了,整天在憧憬着出去的日子,又怕时间拖得太长,发生变故。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知青下林场以来最严重的事件!当时我们女知青用的洗澡房只是用2米多高的墙围住,没有屋顶,旁边是小树林,我们自以为很安全。那天晚上9点多,2班的梅一个人去洗澡,突然从小树林上跳下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意欲非礼。她的喉咙被掐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人听见了,但以为是女知青在宿舍玩闹的声音,没有人在意。她和歹徒打斗,幸好浑身搽了香皂滑溜溜的,歹徒不能得逞就跳墙跑了。梅吓坏了,整整哭了几天。领导们百般地安慰她,她还是哭,到末了领导应许这次招工让她走。 那天刘班长和我一起锄草,刘班长是一个厚道老实的老工人,刚刚入了党,进入作业区的领导核心,也许是为了卖弄他的新地位吧,他神秘地小声告诉我,因为要让梅走,把莉拉下来了。 我找到莉,她满脸放光地和我说出去以后要怎么样怎么样,我实在不忍心不告诉她实情,我叫她赶快去想办法补救。她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楞住了,大眼睛里迅即盈满眼泪.疯一般骑上自行车就走。我当时的心情有点悲壮,因为11个萝卜10个坑,谁不能进坑,听天由命吧! 表面上知青点里风平浪静,背地里大家都在窃窃私语。那天我看见东和伟蹲在地头,好象在说着有关招工的事情,东和伟有亲属就是这次来招工的,他们的话语笑容也因此带上几分神秘权威。我向他们走过去,我自忖我和东一起学画,和伟一起打篮球,应该算是哥们的了,怎么着也能探听到一点消息。可他们却一问三不知,流露出明明知道不告诉你的神情,真让我叹息,感到男人也不是天生讲义气的料,一到关键时候,有些还不如我们女人! 让人担惊受怕的名额争执终于尘埃落定,10个幸运儿去体检,梅没有份。当我们得知这个情况,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领导的解释是,因为梅得过小儿麻痹症,有点瘸,而这次招工是重型企业招工,梅不适合,送上去也会刷下来,还是等下次轻工企业招工再走吧。实情真是这样吗?没有背景,本身又老老实实不会表现、不会送礼的梅,在这次招工和以后的生活中,永远都是弱者。而且,后来我们才得知,其实那次招工我们摊到的名额不止10个,有几个名额被林场领导、老工人的子女顶替了,他们悄悄地另外安排去体检。而且,即使梅本身没有瘸,我们当中谁会有勇气把自己的名额让出来呢? 在一个凄风雪雨的早上,我们10人提着行李,悄悄离开了林场。在走了很远之后,好象还听到哪间宿舍里传出的哭声。 200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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