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花·缘
作者：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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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花·缘
作者：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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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花·缘 在拉开窗帘的一刻，我看见“滴水观音”的一片黄萎的叶无力地垂在花盆的边沿上。像往常一样，我摘下它，丢进卫生间的纸篓里。就在丢下去的瞬间，我突然反悔了，急忙弯腰将它拾起，用手指轻轻地拂去叶面上的细尘，细细地感觉它柔软而清凉的质感，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爱怜…… 我童年时，家住四合院。每家门前都有一小片空地，于是各家便有了相同的作物和不同的花圃。相同的作物是玉米和向日葵，不同的花圃则千姿百态各有千秋。 那时，我家５口人（妹和弟俩人还没降生）：祖父母、父母和我。五十来岁的爷爷很勤快，下班后，他总在门前的小园子里忙碌，把作物和花莳弄得干净而繁茂。对于玉米和向日葵，我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吃到嘴里，我喜欢吃青玉米和葵花籽直至如今。花则是我每天与之相伴玩耍的好朋友。爷爷种的全是“一岁一枯荣”的草花，不那么尊贵，允许我随意地采摘。 西番莲的植株很高，花开得大而茂盛，我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它的花朵，总得央求爸爸帮我摘。一朵花就令我的小手不堪重负了，对它，我是又喜欢又有点儿畏惧。步登高的茎直直地立着，叶片显得有些单调，但花期很长。它的花虽色彩缤纷，却因花的长相有些简陋而不讨我喜欢。我不止一次地对爷爷说，明年别种它了。可是，爷爷照例每年都种它，也许这花是爷爷的偏爱吧？ 夜来香是夏夜里最后的念想儿，睡前我总要摘几朵黄色的小花，先是凑近鼻子尽情地嗅，鼻头上常常沾一撮儿黄色的花粉，然后我把它们小心地放在枕旁，在它的香气里入睡。 牵牛花品种繁多，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喇叭是我清晨醒来后急着去见的第一个好友，摘下几朵，或吹，或拂，娇嫩的小手与软缎般的花冠相触时的感觉依然深扎在我的心中，回想起来时心头就痒那么一下。 蚂蚁菜开得最火，一天一大片。今天红花多些，明天黄花多些，后天又是白花多些。我每天都陶醉在一片变化着的色彩里。蜜蜂最喜欢光顾它了,一个个黄色的半透明的小昆虫，撅着圆圆的肚子，把头深深地拱进花芯，样子可爱极了。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用手去抓蜜蜂，被狠狠地蜇了一下，细嫩的手指肿得同蜜蜂的肚子一样透明。 我用小玻璃瓶养了一只有硬壳和绒毛的蜜蜂（小朋友都叫它蜜蜂，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学名该叫什么，遗憾的是我长大以后再也找不到这种小昆虫了，因此无法向人请教），每天喂它蚂蚁菜花花粉。一天，我把瓶盖打开，给了它飞走的自由，可是晚上它又飞回了小瓶（不知是不是原来的那只），我兴奋地向每一个我认识的人讲述这个“奇迹”。 姜汁腊在晚秋时节倔强地开放，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留下很深的印象。它的花好看，花期较长，细长而微翘的黑色种子很可爱。可是，当它枯萎时却带给我一些惆怅，因为它枯萎后小园里就没有花了。 最后搬到室内过冬的是菊花，它们总是开得很灿烂，但我对它不是很喜欢，因为它不可以随意地摘着玩。菊花的花期很长，从含苞到怒放再到枯萎，是一段不短的日子。那时，我喜欢怒放的菊花，因为它有点像国庆时夜空里绽放的礼花。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枝菊花碰断了，只剩一层外皮连着，我舍不得把它折下扔掉，就用布条将它缠了起来，像奶奶为我受伤的手指缠上纱布那样。几天以后，那枝花竟然活了下来，我打开布条，发现折断的一段已经长好，只是比别处的茎粗大毛糙一些。 小园里还有扫帚梅、蝴蝶梅、臭菊、胭粉豆……如今已无法想全那许许多多的花名了，脑海里只剩下一片模糊又清晰的花和一些无法拼凑连贯的零星记忆。 后来我长大了，又有了妹和弟，家里搬进了楼房。于是，除了几盆“长生不老”的花之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些平凡的“一岁一枯荣”的草花了。爷爷退休后已无法找到可以挥发他的热情的土地了，我想，被困在高楼里的爷爷一定很寂寞。 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家。我喜爱花，却不愿意养花，因为我总是忘记为花浇水，怕无故地伤害了那些弱小的生命。可是，尽管我躲避着养花，却总是离不开与花的缘份。本不想养花，却总因为流露出对花的喜爱而有人热情地送给我各种各样的花，盛情难却，只好养了起来。没有土地，只能盆养。浇水，施肥、换土、好不麻烦！一次次因为叶绿而欣慰，一次次因为花开而惊喜，也一次次因为麻烦而下定决心不再养花。可是，每一盆花都有一段故事或一段友情，因此，无论怎样下决心，仍然半是无奈半是欢喜地养着一些花。 五年前最后一次搬家。书越来越多，搬家越来越累。我对亲友们说，今生再给我多好的房子也不再搬家了。搬家之前，我忍痛把所有的盆花都送了人，这次可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从此不再养花！ 有位朋友对我说，你是嫌土太脏吧？我送你一盆用水养的竹。我说，是嫌麻烦，用水养的花我也不想养。最后，他没征得我的同意就把竹子从商店里搬了回来，我再三推辞也没推掉，只好养着。虽然没有了土渣的困扰，却总得想着为它洗澡，一周一次，也挺麻烦。 搬家后的第一个新年到了，一个新潮的小字辈非要送我一盆高雅的大花惠兰作为乔迁之喜的礼物，终于又硬着头皮养起了有土的花。 再往后就止不住了——每一盆花都有一段特殊的来历，如今家里又有了十多盆花，不养也得养！虽然不想养花，但它们已经来了，总不忍心让它们难过，所以还是耐心地照料着。朋友来我家时，总夸我的花养得好，其实我不懂养花之道，只是每天给它们一些照顾，并投入一份爱心，草木也有情呢！ 最后来到我家的一盆花叫滴水观音。拿来的时候是软软蔫蔫的几片叶子，因为朋友已经把它从土里拔出多时了。我懒懒地把它栽到花盆里，心想，它也许不会活下来吧？几天以后，它竟然活得很好，并且越长越旺。它的叶片形状很像马蹄莲的花，翠绿翠绿地高高扬起，像把遮雨的伞。开始，我以为是因为移动了地方，底下的叶片才黄萎枯落的，后来发现，只要上面的叶片长好了，下面的叶片就自然萎黄起来。于是，我一次次地帮它清理残叶。今天，再次做着习以为常的事情时，却突然有了不同的感觉——对新陈代谢的伤感和解悟。 人世间，生与死的演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大到一个王朝的覆灭，小到一只飞虫的消亡；一次生命的转折；一次情感的巨变；一次大病后的死而复生；一次生离时的撕肝裂肺；一次醒悟的蜕化；一次挫折的洗礼；一次遥远的对话；一次倾心的相爱……生命在“微分”中消解，最后在“积分”中结束。生命的变迁源于永恒的缘。 写于2003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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