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萌 定宜庄:知青救山火,出身好的授党员出身不好的无人提 作者:白云鸟搜集


 

知青救山火,出身好的授党员出身不好的无人提

作者:刘小萌

来源:凤凰网历史 2014年09月22日 11:19

核心提示:她在兵团时遇到一场山火,三个女生扑火,结果二死一伤。死的两人中,一个出身好的追认为党员,授予烈士称号;一个出身不好的就略去不提了。她就是受伤的那个,被烧残毁容,可是她毕竟还活着。领导和职工非常同情她,一次一次推荐她上大学,可是因为出身问题拖了好几年,直到1975年才上了大学。

本文系2002年8月大连大学“历史、史学、与性别研究”学术讨论会发言摘录

高翔、王和:知青的档案数据到哪里去了?是转到别的机构还是销毁了?

刘小萌:各级知青办撤消后,相关档案多数归入档案馆。从中央到省、地市一级档案馆,都收有大量知青档案。还有一些档案转到了劳动局。可惜的是,县一级的知青档案因管理不善,大多散亡。我曾到老家的县劳动局调查过,唯一剩下的档案就是知青花名册,巧的很,第一个就是我妹妹的名字,哪年来的,哪年走的。总之,知青档案浩如烟海,留给后人研究的空间非常大。

定宜庄:知青档案数量很多,但特别零散,搜集整理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财力,是个人所难胜任的。

刘小萌:关于知青现状,政府基本上没有文献可以参考,因为它不再把知青做为一个特定的人群。它可以把下岗女工作为关注对象,虽然里面有很多的知青,但是它不会把这部分人单独抽出来考察。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依靠口述数据来补充。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文献有文献的不足,口述也有口述的局限,两者应该互相补充,扬长避短。说到口述的局限,我有较深的印象。有人指出过口述中的失忆现象,其实不单是失忆问题,还有一个有意掩饰的问题,这是口述的明显局限。顺带提一句,对女知青做口述采访,由我这样一个男性来做,可能也有一定问题。

李小江:我就是想问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做口述史也遇到这个问题。看文献不存在性别问题,男的女的都可以,具体到访谈,性别因素特别重要。你谈到婚姻家庭,会涉及到很多隐私,可你是男的,她愿意跟你谈这些事吗?

王子今:也许就愿意跟他谈呢!(众笑)

定宜庄:还真是这样,有好多同性之间不愿讲的话,她们就愿意跟他讲。

刘小萌:我跟定宜庄多次讨论这个问题。我采访的一个女知青,有一个非常隐私的事儿,下乡前受过性侵犯,那个人对她非常好,她根本没有任何防范。她跟农民结婚,按我过去的理解,那原因再简单不过了,一个是出身不好,一个是生活太艰难,没有别的东西了,可她谈到这个问题,说那么快在农村结婚,跟当初的性经历有关。可是到底有多大的关系,她也不好说,我也不好问。这个事件一直到现在还缠绕着她,她总说:我就弄不明白,这个经历对我怎么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可是到底产生了多大影响,我也不清楚。同样弄不清楚的是,如果换个女性采访她,她会怎么谈这个问题?

李小江:这个问题可以深入讨论,它这里面很可能涉及到性需求问题。所以有些话题是男人可以追问的,还有一些话题是女人可以追问的,反过来就不行。

刘小萌:另外还有一位女知青,经历也很典型。她在兵团时遇到一场山火,三个女生扑火,结果二死一伤。死的两人中,一个出身好的追认为党员,授予烈士称号;一个出身不好的就略去不提了。她就是受伤的那个,被烧残毁容,可是她毕竟还活着。领导和职工非常同情她,一次一次推荐她上大学,可是因为出身问题拖了好几年,直到1975年才上了大学。对一般人来讲,命运可能就从此改观了,可是她呢,就因为毁了容,从参加工作直到现在,社会的歧视几乎如影随形。在单位,每一次外出进修的机会、学习的机会、开会的机会,从来不给她。一次次的伤害,给她的心灵留下难以抚平的创痛。她多次自费整容,受了不少罪,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周围的那些人们。如今她孤身一人,疾病缠身。最担心的问题就是可能下岗。她把这些情况毫无保留都对我谈了。

定宜庄:我有一个体会,因为我也做过男性的口述,也做过女性的口述。女性在和女性谈话时,与跟男性谈话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男性很难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女人,就很容易判断。

刘小萌:可能有这种情况,特别是你婚姻很美满的话,去跟一个不幸的女性谈论家庭婚姻问题,恐怕会比较困难。

李小江:但她跟男的讲,会有移情问题,就是弗洛依德讲的移情问题。

刘小萌:还是换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吧。关于知青内部不同群体间的认同问题,我举一个例子。我去上海找知青调查采访,那些从新疆兵团回来的老知青给我提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上海人怎么样?”我心里对上海人确实有些“偏见”,既不愿撒谎又不愿直言出来伤了彼此和气,就说“我老婆是上海人,可是我跟单位里的上海人不怎么交往。”话音未落,没想到他们齐声赞同:“你这话说对了!”他们说:上海人不把我们看作上海人,管我们叫“新疆人”。我们跟他们也不是一路的。这些知青在跟我谈话过程中始终自称“新疆人”,因为他们有新疆的长期经历,他们的行为方式跟李伯重所论的那种上海“小男人”完全是两回事,非常豪爽,非常真诚,非常好客,跟北方人真是没有什么区别。我去上海调查时,就住在一个没有工作的上海知青家里,三口人两间房,住的条件差了一点,可是他们一家人盛情相邀,非让住在他家,每天就像什么“贵宾”似的供着,那种真挚的情感让我特别感动。所以我觉得,知青内部的认同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跨越性别、地域、职业以致社会地位的。我在各地采访时还发现,知青间比较容易宽容相待,即便彼此的经历、政见大相径庭。在赤峰采访柴春泽,他是“文革”中毛远新树立的典型,我在《知青史》中用了不少笔墨写他当时的表现,但那时是把他当作一个政治符号对待的,所以笔下很不留情。现在经过面对面的交流,发现他身上有很多优秀的地方,是我以往所不了解的。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吃饭时我开玩笑说:“你是极左,我是极右,咱们现在坐到一块了。”他给我打电话,也是一口一个“大哥”,挺亲的。我交的哥们姐们不少,多数都是知青,这就是彼此的认同。

李小江: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和定老师都是做清史满族史研究的,现在做当代史研究,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因为你们有传统史学的功底,做过一段当代史研究以后,我想你们肯定跟其它人感觉不大一样。

刘小萌:是不大一样。我们的知青史都是业余做的,当然也耗费了大量精力。目前的中国当代史研究,严格讲还缺乏学术的氛围,为现实政策提供某种诠释,与独立的科学研究完全是两码事。我们当初写知青史,的确希望用严谨的治史方法对当代史研究形成一点冲击。几年过去了,实际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定宜庄:让思路在古代史和现代史间往返穿梭,可以收到一种互补的效果。好比刚才我说到烈女的时候,立刻会联想到“文革”中官方树立的大批知青典型,对于知青典型的宣传,跟历史上统治者对烈女的褒奖,有不少似曾相识的地方。就是说,从古到今,很多事情是可以触类旁通的。

【刘小萌,1968年从北京赴内蒙古牧区插队,后上技校,当工人。1978年考入大学,先后获史学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曾任日本东北学院大学大学院史学科客座教授、台湾东吴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本文为作者2002年8月在大连大学“历史、史学、与性别研究”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和答问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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