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 作者:C蔺


 

月光下

小英和魏妹儿的连队,是个老连队,在路边绿树掩映的一堆白墙灰瓦的房子里面,房子后面胶林片片。连队的山背后不远,就是一个崩龙寨。山寨不大,住着几十户崩龙族老乡。山前山后,虽不是一个单位,但山水相连,必有往来,不是你从我路边走,就是我从你寨中过,时间一长看着也就面熟了。

小英是个胶工,人长得白净清秀,心灵手巧,是个割胶能手。她负责一百多棵胶树的收割和管理。胶工是云南农垦最好的工种之一:工时短,不晒太阳。早晨三四点起床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中午收胶时,也在胶树林里穿,几乎晒不着太阳。几年下来,去新建连队的那些同学,开荒的、种胶的、栽秧子收谷子的个个晒得头发枯黄,皮肤粗糙,她却依然发质细软,肤色白皙。小英喜欢穿一身自己用手工缝制的黑色棉绸衣裤,袖口做得长做得大,象个灯笼。她说天气热,这样穿舒坦。飘飘荡荡,脖子上的细嫩肌肤,时隐时现,胸口前头扑扑腾腾,惹人现眼。但她每天得挑两个一号大胶桶上山收胶,满满两桶时,也足足有百来斤重,很是辛苦。沉重的胶桶压在小英娇秀的肩上,让人看着自然有人心疼。

不知道从好久开始,小英发现一个背着弯刀的墩实的崩龙族小伙子时常在胶林里转悠。再后来,他主动搭腔,帮着小英割胶、收胶、挑胶水。

小伙子人长得精神,中等个头,结结实实,皮肤黑里透红,爱干净,头上缠着一条洗得雪白的白色头巾,脚上穿着一双簇新的草鞋。小英知道小伙子的象角鼓敲得好,是这一带著名的“打歌”能手。

小英当然乐得有人代劳。当地少数民族小伙子喜欢与女知青套近乎,小英觉得太正常不过。但这个崩龙人出奇的少言寡语,从不曾说过什么,只是日复一日的帮着小英。白天,小伙子在胶林小路上为小英挑着胶桶,快步如飞,小英跟在他后面,一溜小跑。他会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看着她等着她。晚上,小伙子美妙的葫芦丝和“文子铃”乐声会久久地在连队的胶林里飘荡。

有天,小英休病假,一个上海女生代她割胶收胶,那个崩龙族后生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哇”,不是小英,他转身就走。气得那个上海女生冲着他背影直嚷嚷“侬这个小赤佬,还认令(人)呵”。小英听到暗自好笑。

事情当然不会有进一步结果。因为小英早有称心男友。

78年张小英考上学校,就要离开农场回城了。反复思忖,觉得应当去给这个后生说一声,道声别。

约一女友,就是魏妹儿,一同前往崩龙山寨与那个崩龙小帅哥道别。

那天是个月夜,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挂在空中。

小英和魏妹儿将那个小伙子从竹楼上喊了下来,告诉他就要离开的消息。

月光中,他嗫吁着,说是“早就知道了……”他知道了知青都在要回家,知道了她考上了成都的一所学校,就要回城去念书,再也不会再回农场,再也不会再回这个地方……

小英顿觉心酸:这个傻小子呵……

月光如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一副哀伤,她和魏妹儿安慰他:“到了成都写信给你哈……你一定要回信哟!以后你要好好念书呵……也考学校,考到成都来……”小伙子不言语,一直低着头,任她们说这说那。她们说:“我们走了”他执拗地坚持要送她们回连队。

“不用了,你回吧!”到了山口,月光下,山峦叠嶂,山下,一边是小英和魏妹儿她们的连队,灯光一片笑语声声,另一边是小伙子的家,崩龙山寨寂静一片。她们再三地说:“你回吧!”“你回吧!”他仍然不动,弄得小英、魏妹也迈不动步。

小伙子在她们目光下,迟疑地转过身去,准备返回山寨。突然,小伙子返身回来,冲到小英面前,不由分说,抱着她的头,在她的脸颊上匆匆地、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转过身向着山下的崩龙山寨跑了去……他的身影在如水的月光中一点一点地消失,沉浸进去。

小英知道他会难过,但他的亲吻却没有料到。在他惊慌和笨拙的亲吻中,他甩头转身的一刹那,她分明看到他双眼里满是晶莹的泪花。

小英说,这副画面永远镌刻在了她的心中。

三十年后,我们一邦知青回云南,想看看自己的青春全部交在的这个地方,想看看当初的那些人他们可好。小英说,她和魏妹儿已经约好,一定去看看当年那个崩龙山寨,看看那个崩龙小伙子。她们担心几十年不见,一直没有音讯,他还认得我们么。

后来听小英讲,她们去过了,山寨已经不在。据说那年山上冲下来一次泥石流,寨子基本被埋葬,活下来的人不多,已经迁往了其它地方。

                                                                  2010-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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