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骏溜达
作者:董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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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骏溜达 (一)开场 好马为骏,《马语》的六马就是六骏。说到六骏,没来由地会想起“昭陵六骏”,那是中国这迄今为止最强盛的朝代(没有之一)为皇帝立下赫赫战功的六匹骏马。想到这里,思想不由得开了小差:“六骏”是因为皇帝而著称“昭陵”呢,还是皇帝依仗它们开疆扩土而敕封?那么六月四日(好巧,不过是阴历)血溅玄武门,是“六骏”之中的哪骏伺候秦王二郎的?于是,皇帝的夜壶也就成了国宝,盖因沾了“皇”字头的光,可谓穷奢极侈。但泽被“六骏”应该不是“夜壶”而为文宣,为了烘托秦王赫赫武功,果然,中国的文宣源远流长。 咦,这小差开的。以上基本上是废话,跟本文不搭界。 本文既算不上读后感,因为杂乱而无系统;也没资格称书评,因为大凡写书评的水平都要比作者略高一篾或者至少水平相当,而我却自知不敢与六马比肩,否则我也出书不是?更有甚者,本文所取之材料不全来自《马语》。所以只能算作因《马语》引发的感慨。如果有哪位认为本文是评论,那责任自负。本人因黄牛肩胛,一概不认。 《马语》的作者我合起来认识2位,一是嘉嘉。初识嘉嘉是在网上。那是10年前吧,缘于孟定嘉嘉为吕茂林写的一篇悼文《眼泪为你而流而冷——野渡无人舟自横》,文章令人喉头哽噻,使人潸然,仿佛心尖为之颤栗。真所谓情到深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从这里使我更深切地理解了柳永。 当时还以为嘉嘉是男生,于是约酒嘉嘉,哪里知道嘉嘉竟是女生?正应了“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再后来,2年前嘉嘉莅临上海,我奉召谒见。嘉嘉娇小而英气逼人,豪爽而风情万种,令座中诸男士一时怅然恍惚。于是,那谁谁就不能自已地献花。色不迷人,人自迷。 嘻嘻,鲜(贱)格格。 另一个是大楠兄,常为他文字所节节赞叹,虽未谋面却也算文字之交,都说君子之交见字不见人,所以算半个。还有一位就是郭小马。也是缘于吕茂林。一篇《怀念茂林》情深意切,虽未呼天抢地,却让人心如刀绞。2年前泰国餐厅的杯盏交错之间,嘉嘉曾说郭小马如何了得,我以后若去成都,一定介绍我认识(大意),所以闻名也算半个,格或? 另三位分别是陈蔺、陈小元、程裕华(按姓氏笔划排名)应该属于那种“鸡蛋好吃,又何必认识生蛋鸡”的那种,好在至少陈蔺曾是一个团场的,总算沾点亲带点故,于是没来由的自豪起来,宛如阿桂兄。又于是信马由缰地想到几十年前的豪言壮语,“无产阶级只要凭着国际歌熟悉的旋律,就可以在世界各地找到他的同志。”把这话变通一下,是不是可以说:知青只要凭着“知青”这个词,就可以在全中国找到朋友呢?我想是可以的(偷笑),所以西部网的口号是天下知青是一家。 七拉八扯的说了许多,混个字数以示对六马的敬意。因为金庸笔下五散人,如今咱有六骏马,这个理由充足不? 收到《马语》心情有短暂的悸动,这种悸动很陌生了,它来自于一个词。所以,若要我说《马语》的中心词,那只有2字儿——“散淡”。它是一种境界,既是散文的精髓,散而有序,淡而隽永,更把固有的价值观隐藏起来,外在表象则是无可无不可,但在需要时却显出铮铮侠骨。比如嘉嘉。 嘉嘉有各种身份,在官场,头上有光环;在刚哥面前则是妹儿;在《街头歌者》面前则是一位侠女。她以其独特的人文关怀显示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一个城市,容得下强盗、流氓、贪官污吏,就容不下一个流浪的卖唱的老人。我和老人一样愤怒。我拨开人群走近他,他认出了我,嘴唇哆嗦。我往他的琴盒里放了张不大不小的钞票。转身的时候,我没让眼泪流下来。” 拨开人群,应该包括拨开那些戴了社区“综合治理”套套的人。一张不大不小的钞票,不大不小是多小?没说。但“拨开人群”这个动作实在是好样的。嘉嘉让所有的读者肃然。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钱不在多,有心则仁。 说到嘉嘉的文章,每一篇都是美轮美奂。所谓文品即人品。疾病至此,嘉嘉亦然本色,自侃依旧,“顶一张用极在意脂粉貌似不经意小动过手脚的脸,一圈两圈反锁家门,独自外出旅行,俗称瞎晃荡。”哪里至于仔细地“一圈两圈反锁家门”? 这里应有画外音:喂,姐姐,你是去看病诶!还怎么笃悠悠的! “今晚出门行色豪华,有人陪,有人拖箱拎包,有人的手机快被忧心忡忡收集的资料挤爆了,此人是钢哥,4小时前匆匆从南方城市赶回来送我,去癌病房,10个小时后,我将上手术台。”嘉嘉甫一提笔,震惊便扑面而来,接应这句话的应该是潜台词:癌症是绝症。 不知道其他人怎样?对于死亡我心情复杂,既怕又不怕,不怕就不说了,单说怕。拍受折腾;怕很多事没交代;怕放不下一些人……这怕那忧的,一定不会有嘉嘉那般潇洒。真令人肃然起敬。 说了半天,到底怕不怕?应该还是怕?我不知道。 “半个月后,我在自家浴室的镜子里,第一次看到了术后左胸,早就给朋友发短信称,将坦然接受和适应失去女性身体的一部分,但还是脑门发懵,心动混乱。钢哥用很烫的毛巾擦洗我,躲过被纱布敷衍盖着的横一道斜一道竖一道的伤口,漫不经心说,我可以在家头给你换药。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为这话流出了大滴大滴眼泪。”——利落、干练的嘉嘉这段小女人的话让人好心疼。幌然中突发两点的冥想,百炼钢终化为绕指柔;钢哥有这样柔情万千的妻子,好福气。 好的文章除了写作上的许多规矩与繁文缛节外,我以为最要紧的是写出人物的共性——也就是普世价值(这词组在当下有点敏感)以及作者的个性。 大凡会看书的人拿到一本书,先看哪些?我以为最要紧的是看前言或者后记(跋),所以,嘉嘉的《代后记》就有四两拨千斤的功力。“老兵仗剑,拔亦然,收亦然”,一篇文章以这为标题足见嘉嘉是侠气,当浮一大白。这就是共性跟个性的完美结合。 《代后记》介绍了六马的秉性、经历,宛如一把钥匙或者是导读,使读者诸君能够深入到文章所表达的内核中,如此,方不负各位作者的江湖行走。
《马语》开篇就是郭小马的文字。都说写文章起承转合中,重要的“起”,可见郭小马的分量。 我注意到郭小马自话中的这几句:“年轻时好奇,四下里打探,东张西望,南北闯荡……”问题是谁都年轻过;好奇过;四下里打探过;东张西望过;南北闯荡过,但不是所有“好奇,四下打探,东张西望,南北闯荡”都是有结果的。比如我就是这样,木知木觉,后知后觉,由此而错过了很多,甚至是弥足珍贵的,其结果无非是事后的慨叹或者如阿Q那样的自欺欺人,以自我宽慰而平衡。幸好,聊以自慰的是我且属于前者。故而,区别在于“好奇,四下打探,东张西望,南北闯荡”是否有结果。 郭小马是个有心人。于是有心人的好奇;四下里打探;东张西望就有了结果:《华西坝的故事》。 翻开《华西坝的故事》,起首就是《地名的故事》,这篇是最让我感慨的,“成都这个华西坝,不论你到街上去,还是找来地图看,或者到地方志去查,都找不到它。”可现在,却给郭小马考证出来了,所以强烈建议《成都街巷志》收入郭小马的考证结果。这就是做人“有心”与“无意”的区别,如同两条起点相同的射线,也许夹角不变,但距离却如博大的中国文化总结的那样: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怪谁?怪天分,怪基因,于是心乃安。 在写作的构思上《华西坝的故事》是个系列,以《地名的故事》为起首,表现60年来发生在华西坝的人、事、物的演变。如果拿掉“华西坝”这仨字儿,这些故事依然会在全国任何地方发生,这就是共性,但加上“华西坝”,于是乎凸显出地域特色。 正如大人物说的:不能用后30年否定前30年。的确如此,都是在一个天空下发生的,其实岂止?应该是后60年是前28年的必然。 嘿嘿,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不知道郭小马有没有这意思?反正我是看到这意思了,如果郭小马没这意思,那么自贬的说法就是我过度解读,褒郭的说法就是小马兄让读者得出他创作意图之外的感觉,可见其思想和笔力。 这是表扬郭兄吗?我也讲勿清爽。 郭小马是个感恩的人。一篇《怀念茂林》,表示了他对吕茂林的感激之情。“以后考研、出国、顺风顺水,都是这班车,错一刻都不行。老孟是恩人。”是郭小马的贵人。 《代后记》记载郭小马:“暗含侠气,三教九流,在他心头,生而平等,为一段青春友情,他会泣血蘸泪撰文,让早逝者如纪念碑活着。”
我在某知青网担任编辑,不时要整理各网友的文集,免得出现乱码,故常常被一个叫“老歌”的知青所表达的酷酷的思想所震慑,特别是那篇《不要肆意集中展示苦难》。我一直想不出用什么词儿来表达“老歌”的酷,更不止一次地在一些知青论坛上引用“老歌”的经典评论: “许多老知青们其实很矛盾,也很令人可笑。一方面他们用饱含着泪水的目光向你讲述自己的那段青春岁月,而同时又为自己拥有了那段历史感到无比的自豪骄傲。于是有些肆意的挥洒着自己其实并不饱满的情绪和情感,自己先将自己弄得泪眼婆娑。在他们天命之年的这些时日里,他们把自己变成了走向了事物极端的两头的很奇怪的群体。一边载歌载舞的表现那段岁月,将自己曾经留下青春痕迹的那些地方比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尽情的让人们感觉他们因了曾经是老知青的荣耀与欢快;而另一边则将一个一个在知青岁月中的那些极端事件集中起来进行控诉。从强调苦难到苦难的强调,再茫然无知到茫然有知。这是一种从无知的情绪发泄到似乎是有知的思想的肆意作为。” 现在看《马语》中看了陈晓元的的“自话”不由得“惨叫”起来,原来不是陌生人啊,原来“老歌”就是陈兄,久仰,久仰。网络真是有趣儿的所在,为这趣儿,要再去复习一遍赵本山宋丹丹的小品。 感谢嘉嘉,给陈晓元这种思想的酷披一件战袍,袍名“暴力”。 “老歌”这段话入木三分且分外“暴力”,的确锋利,如仗着的剑,一剑穿心。就我个人而言,我念兹念兹或者不敢须臾忘记的是农场留下的噩梦,所以但凡有人说什么青春无悔,或者虚伪的为(情)势所迫在舞台上踢正步,表现豪迈的赳赳,我依然要表示讥嘲或者愤懑:为什么绝大多数的知青文字都是表现苦难而绝大多数的知青舞台却是表现赳赳?两者相撞,何者为真? 套用duang的发明者的话:一开始看到“姐告”这词,其实我想当然地还以为是网络新词或者新词的简称,大意应为“姐姐告诉”。看下去才知道“姐告”是一个地名,于是度娘,才知道“姐告”类似我所在的孟定,是个瑞丽的边境小镇,是中国第一个实行“境内关外”特殊模式管理的边贸特区。 写或者说知青生活几乎是所有知青都曾经做过的事,一如陈晓元《不要肆意集中展示苦难》中所表达的。套用名言,所有知青的境遇都是相似的,但着眼点的不同,便可生出许多不一样的别样的幽默。比如陈晓元的“姐告”系列,从李娃儿到闵娃儿、刘崽儿的故事等,记录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琐事,完全没有一般知青文字所表现的血泪斑斑,相反却很是轻松有趣儿。 这是一种很另类的知青文字,惟其如此,就显得格外突兀。哪怕在陈晓元自述性文字里《初涉江湖凶险》三篇中也不见知青文学中常见的控诉性文字。但苦难却依然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注视着自己,只是已经不屑或欲说还休了。否则就解释不了知青们何以以藐视一切的胸怀上山下乡,在伟大祖国的广阔天地里埋葬了一个浪漫瑰丽而又雄心勃勃的拓荒梦后,又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地如高原洪水般地从天南地北泄下,散落在每个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 所谓江湖夜雨十年灯,桃李春风一杯酒,如此而已。 说休,说休。 真是的。
《马语》的作者各有特色,比如郭小马的谋篇布局,陈晓元的思想火花等,这种特点体现在大楠兄这里就是写作技巧。 写作的陈规滥据之一是“凤头猪肚豹尾”,《马语》中大楠兄令人叹为观止的典型“豹尾”之作就是《华贵走好》。 《华贵走好》全文连标点一起算上才1699个字(WORD统计),但张力却是巨大,平静的语调既写活了一个“虽然短小,却很干练”的伟大的Nobody,就像你我都熟悉的赤膊兄弟,重情重义,在你需要时帮起忙来一样的竭尽所能,不遗余力;在你得意时却未必前去找你的一个从来没想过自己跟高尚有半点关系的人。由此他得到了全体的尊敬,“前些年一次聚会,华贵迟到了,待遇是全体起立,掌声雷动。”又表现了作者对老友去世的无限惋惜痛悼之情,读来让人情动五内。 倘若《华贵走好》一文在历数了华贵各种高贵的品质后就此结束,已经是一篇美文了。那位问了,何谓美文?我以为,所谓美文就是作者准确地向读者传递了自己的感情,写人状物栩栩如生。因此,能引导读者既进入作者的情感里又进入到人物的世界里,与作者以及人物一起痛苦、欢乐的文章就是美文。然而大楠兄依然觉得如果就此打住是无论如何不能表达他痛失好友、风雨如晦的悲情。于是就进一步深入到华贵的家庭中。 很有必要抄录这“豹尾”一段: 华贵的家人以前我没见过,听他说起,全没好词。多年前向他要手机号,他说没有。而他那“狗婆娘”已玩过两个手机了。今年同学再聚会,提到儿女婚事,一干人等,大都不顺,似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华贵的“苦恼”与众不同:自家小女也“嫁不脱”,还“找个人回来。”家人由三口增为四口,明年要变五口了。言谈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这次祭灵堂,才见到“狗婆娘”、“嫁不脱的小女子”、和“没出息”的上门女婿,竟是善良和睦的一家子!从相貌气质到举止,个个都端端正正,透着股秀气。见此情景,更让人倍增悲情! 凡人自有凡人的爱情,不求妖艳迷人、颠倒众生,只图和睦亲爱,粗茶淡饭,祸福相依而已。 曾听过很多女性的经验之谈或感慨,嫁男人就要嫁有肩膀,能担当的男人。于是又有人问:那男人是谁?大楠兄不屑地撇了对方一眼,轻描淡写地指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说:喏,老凹就是。 一米六的个子却像一座山。小与大这对反义词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与所有的好人一样,华贵具备了全部草根百姓的良善和忠厚。 一个不知道自己有着高贵品质的人的恰好是站在高贵的巅峰。 突然想起臧克家为纪念鲁迅逝世的诗《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毫无道理地由大楠兄的《华贵走好》想起因姚贝娜和张万年的离世在网络引起的争论。甚至连署名“国平”的御用写作班子也加入口水战而鄙夷地称姚贝娜为“戏子”,从而无耻地显示了庙堂令人厌恶的傲慢。 真是奇也怪哉,张万年尽管战功赫赫,但朝廷也给极大的荣耀和待遇,而姚贝娜虽然卑微,却如邻家妹子似的。对如我这等百姓而言,张将军高居庙堂,遥不可及,过于遥远,远不如姚贝娜亲切可人。窃以为这就是大楠兄愿意痛悼Nobody并为其扶棺却未必会为张上将鞠躬。 是这样吗?大楠兄。 【为了往昔的岁月亲爱的善意荡漾在我们心中 《代后记》是这么评价大楠兄的写作:刻人划事,利落朴素,板着脸把字码得活色生香。
《马语》中独树一帜的是陈蔺。与其他五马时用方言叙事抒情不同,她基本上用普通话写作,即使出现个把方言词汇,大约也属于为刻画人物或者点缀需要之类的?坦率地说,就写作语言而言,方言写作或许更难些,但在全书大都是方言表达的背景下,突然出现非方言作品,倘若用写作课老师的话来说,那就是独辟蹊径很“讨巧”!是故,由此创作而成的纯文学作品就更显出一种优雅之美。 其实说白了,纯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差别就在于作者对自己心境及对语言的把握。自然,相比较而言,纯文学显得相对小众化些。因此看陈蔺的文字是要有前提的,那就是把心沉下去静下来。这对当代人的阅读是一种挑战或者考验。所以,我以为,通俗文学好比是酒,感情深,一口闷,显得豪爽和快意恩仇,而纯文学则譬如茶,是需要品的,很难说这两种文学形式有高下之分,你能说喜欢酒而不喜欢茶吗? 《李嬢嬢》说了一个保姆的故事,这个李嬢嬢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嘴碎、敢说,说许多别人不敢说的话。还不是全仗着自己不会是专政对象? 虽然黄同志作为“公家人”无数次地做她思想工作,努力帮她树立正确的态度,但李嬢嬢心里一定嘀咕:我是个帮佣的,怕啥子噢?因此,她的话让听者心惊,但实在挺过瘾,自然也不会有革命群众去揭发,但如果李嬢嬢被进去,那么这些听者依然怡然地仅仅会“啧啧”几声而不会为她出头鸣冤或者为她解释点什么,因为“不管我的事”。但李嬢嬢不会进去喝茶的。因为李嬢嬢具有赤脚的不怕穿鞋的革命精神,而衙门也轻易不去招惹这些人不是? 这真是要振臂高呼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万万岁。 李嬢嬢嘴碎,李嬢嬢骂粗话,李嬢嬢重男轻女,但李嬢嬢有着朴素的底层人的豪情和仗义,也毫不掩饰她对东家的亲情。 出水痘是每个孩子都要经历过的事,“幺儿”出痘,李嬢嬢竟然几天几夜都不睡觉地陪护着。着实让人敬佩。我女儿也曾出痘,但却也做不到几天几夜都不睡觉地陪护。那个时候的口号是爱厂(单位)如爱家,可李嬢嬢却做到了爱东家的孩子如己出。 李孃孃没什么文化,但为保卫49元公家的过年钱而死于小偷之手,就像金训华宁死也要为保卫公家的木头,我在对女儿讲述金训华的故事后,她诧异地看着我:“到底是生命重要还是那几根木头重要?如果姓金的知青不死他就再砍不回那几根木头?他的生命竟然不及那些木头?”面对女儿问题,我无言以对。 李孃孃她一定不懂“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等道理,但她知道忠于职责,当保姆则爱东家全家,那么当职工自然要保护厂里的财物,再说,遇盗缉盗不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吗?明知不是对手也要一搏。 单纯地从价值观角度看,李嬢嬢这么做到底值不值? 在当下道德底线不断被刷新的年代,如果说我们还能够有聊以自慰的人或事的话,那么如霍华贵、李嬢嬢、吕茂林等就是社会仅存的基础了,他们一定不是完人,但在大义面前,他们必然是凛然的。 最后说几句由陈蔺的“李嬢嬢正传”(郭小马语)想起的66年9月以前我家的保姆,我们都叫她汤妈妈。 汤妈妈是山东人,按年纪,可算是我的祖母辈了,但我们都跟着大人叫她。她在我还没出世就在我家帮忙了。一直帮到文革我家被抄,抄家后家里一贫如洗,再也请不起汤妈妈了,于是母亲就拿出偷藏的一对耳环给她,对她说,再也请不起汤妈妈了,就是请得起也不敢请了,造反派不许我妈剥削……云云。汤妈妈坚持不受,对我妈说:大小姐,我不要这,留着吧,以后困难时可以换点钱……孩子还小,我再帮着带几年……(大意)。汤妈妈想继续在我家,但社会不允许,所以这也是力不从心。 这里的画外音是,我们这种家庭怎么可以拥有首饰?所谓怀璧其罪就是这意思吧? 所以,自然最后母亲与汤妈妈相拥相泣而别。 《马语》中陈蔺的集子只有5篇,感觉是只要静下心去读,就会像一个小孩看着最后一颗糖,你不吃,你知道它一定会化的;你吃,你又知道它马上快没了;对,就是那种又甜蜜又有仇又气急败坏的感觉。
知青们回城了,知青们回城以后又怎样呢?城市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规则,这些规则就是经济、秩序、文化、语言、价值观念、专业训练,甚至生活习惯等,这些都不适合回归的知青了。 这些俱往矣的知青们,如同零落成泥的花瓣,或生如草芥,默默无闻,或穷困潦倒,不堪生活的重负。人们有理由知道这些知青续写的人生篇章究竟是些什么内容? 从郭小马的《怀念茂林》到大楠兄的《华贵走好》已经展示了后知青岁月“屌丝”知青的困顿,现在裕华兄更进一步向社会表现了岂止是知青这种艰难的具体。他举重若轻、不痛不痒地说:“后工厂破产,靠打工谋生。”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以及艰难的历程?但裕华兄的思想并未局限在对个人“打工谋生”的经历的感悟上,而是把自己的视角融入到整个社会并以此做出深邃的思考,由此呈现了裕华兄对社会堕落与底层人疾苦感到悲愤与感慨。如《向往》中被誉为“头一把改刀”的小刘;《写在订单背后》的打工妹以及远郊残疾人福利厂为出口服装的加工,个个神情庄重,把一单生意提高到为国争光的高度,且不说裕华兄有“抑制不住的一种莫名的悲哀”,就连读者都会感慨意识形态改造是如此的成功! 裕华兄写作的显著特点是语言很是精炼,堪称经典。无论是对《白瞎子》的刻画还是在《向往》写中小刘的皮鞋,巧用队列操的口令用“左又左”“一脚顺”,六个字就说明白了,并在诙谐幽默中表达了裕华兄的性格;写人物婚姻的破裂仅用五个字就写明白了,“枯木傍寒崖”——既展示了人物的性格以及境况,也道出了导致婚姻破碎的社会背景,使人叹服。 我曾想试着用别的方式表达,最终的结果是一声叹息,终究不成。 《代后记》赞道:程裕华很会讲故事,地道的方言,直奔主题的节制铺垫,挽得紧紧的包袱,最后轰一松开水落石出的淋漓,经常听得我们倒抽凉气,若握一惊堂木,再配之身段手势,就是四川老茶馆里受追捧的说书人。 果然。
在文学创作的立意确定后作者可以选择的就是怎样表现这种立意。《马语》一书的六作者无论在讲知青故事还是市井百态抑或是草根的艰难,都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摒弃了一般性的议论而让故事本身说话。这既是一种写作技巧,更是一种境界和力量。 郭小马说,平静如水……以手捧腹,慢慢摩挲,那里曾满腔热血,那里曾牢骚满腹,现在已融为一体,不再咕咕作响。于是我明白,可以讲故事了,于是我就讲了下面的故事。 大楠兄说,故回首往事已是云淡风轻。其中一马,醉眼遥看自己绝尘而去的背影,填词抒情:“樽前唱,山中吟,霜染鬓,意已平。不向云争立,且笑且行。半生跌宕不足忆,八年边疆最关情,把往事拿来用心画,好风景。” 而辛弃疾则回应道: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就是看似散淡背后的真性情。这种思想贯穿了整本《马语》,因为普希金说:“一切过去了的,都会成为亲切的记忆。”我突然想明白了诗人的意思:如果这些伤痛在有一天被我们的成就感所湮没或不屑一顾时,社会心理学认为的这些伤痛就变成了诗意和温馨,或者被视为生命的“磨炼过程”才会出现,到那时,到那时是何等的轻松自在。但是我们没有,这十字架我们仍还须背着。 一直很喜欢一首歌,《you raise me up》——《你鼓舞了我》。这是颂扬、赞美上帝的歌,但所表达的诚挚、纯净却是超越了宗教及种族。因此奉给诸位作者和更多的《马语》读者: 每当我心情低落我的灵魂如此疲惫 ************************* 面对《马语》,我对这首歌的理解是人应该尽可能的求得心灵的平静以超越自己,如六位作者一样在人欲横流礼乐崩溃的社会上“散淡”的信步溜达,以独特的语言表达自己的爱恨情仇。又正如电影《金陵十三钗》中孟先生说的:我既不能救国家也不能救救人民,只能救我自己了。这也算古训“穷则独善其身”诸多含义中的一种。所以,保持住我们心中不多的良知,在需要时,像服从并执行这种良知。 知青们此时此刻都在想些什么?我不得而知。斯皮尔伯格在《拯救大兵瑞恩》的影片纪念仪式后引用他父亲当年的一句话,形容这些仍健在老兵的心境:“我们不怕死亡,我们怕被遗忘。” 一如裕华兄说的,知青的故事一直被反复述说……只可惜今天的文字已无法复制当年……与我们丰富厚重的生活相比,文字显得太苍白太肤浅。 诚斯言也! 很久,很久没写那么长的文字了,能写这些也正说明自己还能被感动而并不漠然;血依然尚温。只是感觉是总有什么还没表达出来。好在可借《代后记》的标题表达未尽之意。 所以嘉嘉出上联,我得以狗尾续貂: 老兵仗剑,拔亦然,收亦然 “山高路长,行囊只会越背越轻,”嘉嘉说:“所有的日子都会过去,无论8年还是80年,我们能带走的,只是我们看重的那点儿东西。”而与此相呼应的是有一天,有个应该是肥肠满肚的老头站在一条河边怡然地表达了同样的意思:逝者如斯乎。 就这么着吧。 2015-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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