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旧事】:(17)排烟筒口熏糖饼
作者:东海
|
|||||
【大荒旧事】: (17)排烟筒口熏糖饼 在连队里,寒冬时节有些空闲,荒友老兄们就会凑一块儿闲扯哩哏儿棱,会常讲起我连西北边的一个屯子里的所见所闻,使我们这些新来乍到的72届上海知青听起来贼拉拉地新鲜有趣。比如那些所谓的“东北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十七八的姑娘叼烟袋,养个孩子吊起来。”还有瞎白话(bai-ho)“屯迷糊”(如此称呼老农有些大不敬了)“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等等,尽是些俏皮嗑,老多老多啦。您想啊,这大雪刨天的能躺在这热炕头歇息,谁都觉着无比的惬意啊,倘若在炕头上再支上大木箱,来几场“四国大战”,纵然耳边响彻那些抢不上槽的“瞎参谋”、“滥干事”的傻吆喝声,我自昏天黑地沙场鏖战,“军长师长”、“炸弹地雷”的痛快劲儿,就别提多美啦! 但是连里在猫冬季节会有许多无法猫冬的活计,伐木备料就是其一。 七四年的冬天,连里派我们班夜里去拉木头。说是拉木头,其实是“拣”木头,都是林区里伐倒的现成树木(也不知何处得来的情报),这可是不拣白不拣哦!所以得半夜三更去,必须的!地点很远,去往大北边的树林子,来回有六、七十里地。傍晚收工后俺们都麻溜儿地吃完晚饭,揣满一肚子白菜豆腐汤加大馒头,个个五饱六撑。有位老哥看着发笑,“哎呀,瞧你们这饿狼样,夜班有夜宵,食堂给咱烙糖饼啦,呵呵!”真是的,不大一会儿,忘了是谁,兴冲冲地还真捧着个包袱进了屋,“来啦,香喷喷的糖饼!”我们好感动,连首长和食堂姐姐们真是想得周到!那年头,这可是上等干粮了。 夜里八九点多钟也该是待在热炕头的时辰,我们穿棉袄打绑腿吵吵嚷嚷地出发了。屋外寒风凛冽,月光下亮闪闪一片冰雪,(直到现在还在寻思,北大荒的月亮咋就这么亮呢)。拖拉机拽着大爬犁轰隆隆启动了,卷起阵阵冰雪。哥几个围坐在爬犁上,有人在唏嘘:“今晚又餐风露宿喽!”看着清冷亮白的月亮,再看看几位被月光映得灰白的面孔,俺们唠嗑了:“哎!老穆,这月亮那么亮能晒黑脸不?”老穆满口津味,乐滋滋的,“嘛玩意儿,听老人说是越照越白。”是啊!说了归齐,介人就是有研究,看这老穆平常不言不语,在屋里常常自我陶醉地拉起二胡,(至今记着那首如诉如泣的《江河水》,琴声悠悠令人思绪万千啊)。颇有内涵的少连兄也接茬了,“要说这月光吧,对树木有用,能使树木长的不松软,真的。”少连兄老有学问了,他讲的有点在理,他可是满肚子的《三国》《水浒》哦,我们在炕头上没少谈古论今。(许多年以后才晓得他是某位荒友作家之胞弟) 夜里可是真冷,拖拉机前行时卷起的冰雪劈头盖脸,挥洒在我们身上,寒风刺骨越坐越别扭,于是开始抽烟吧。哥几位冻得抖抖嗦嗦,摘下棉手闷子,掏出小烟袋,多半会儿才能卷起一根“哈蟆头”,这种暴烈的黄烟叶也是许多荒友的最爱。记得到连队的当天,一位天津哥们就赏俺们这口,说是有劲、过瘾!抽头一口就噎得差点背过气,后来也抽上瘾了(俺们那儿开春后道路翻浆运输不畅,小卖店里的烟卷常常断流,只能抽旱烟)。俺们后来又加以创新,从上海捎来烟斗丝,与大烟叶掺和后立马上了档次,满口余香不亚于后来的凤凰烟。在这荒凉寒冷的荒原雪野,嘬上几口,冒冒小烟,星星点点的寻点小热乎解解无聊。尽管由于嘴唇皮被冻皴了,不时会被烟纸粘出血,还怪疼的呢。 雪夜驰骋近俩小时,我们到达林区,大风吹动树林子的动静真不小,“哗哗”巨响。拖拉机前不时奔窜着惊慌失措的傻狍子,它们是被拖拉机的灯光吓着了。林子里积雪漫到膝盖,我们“吭哧吭哧”扛啊抬啊,也不知忙乎到后半夜啥时辰才装满爬犁的,累的够呛! 身上的汗把内衣洇湿后又被嗖嗖寒风猛灌,不一会儿就是透心凉,肚子也空了。“来了嘿!”听到一位北京哥们大声吆喝着,只见他正蹬在拖拉机履带轮上,双手握着排烟筒在焐手。嘿,真哏儿!哥几位呼啦一下拥了上去,好家伙,可找着热乎地儿了!“XX!这树林子还不能点火!要是在别地儿,拢堆火烤烤多美啊!”牢骚归牢骚,林子里禁火的规矩还得遵守嘛!排长把糖饼拿来了。大伙儿真是饿坏了!纷纷像打劫似地抓上了。我也先拿了两个,上口一咬,嘎硬,冻得梆梆硬哦!只能慢慢嚼着,后来看到有哥们在拖拉机排烟筒上熏着饼,我去瞅了瞅。还别说,排烟筒“突突突”的冒出的烟气蛮热的,我就凑上去,也是两手端着糖饼也来回翻着熏,软乎了,热乎了,真不错,连吃几个也忘了。大伙儿轮流着熏糖饼,这个忙乎!吃饱了后就觉得嗓子眼里总往上泛着一股机油烟味,连打嗝都那味儿,吃的是口干舌燥,只能在雪地里扒拉开浮层,搂几把白雪吞吃解渴。 至今都忘不了这一顿很有北大荒特色的荒原夜宵,别有一番机油味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