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号里的故事】卷一:上山下乡那年5号里的故事(下):老裁缝被揍了·周老师病了·范家奶奶住院了·我们都走了 作者:余 杰


 

【5号里的故事】卷一:

上山下乡那年5号里的故事(下)

(7)老裁缝被揍了

5号里楼下西厢房是宝哥哥的家。与二房东爷爷住的东厢房一样,隔着一道墙的后面是夏家叔叔的家。西厢房的后面也有一个小间,十来平方米的大小,住着一位从江苏无锡来的老裁缝。老裁缝的爱人在无锡一家工厂当会计,记忆中好像到5号里来过一次。每逢过年过节,老裁缝就会回到无锡去。老裁缝是经朋友介绍从无锡来到上海的,进了一家服装厂工作。平时,老裁缝那一口软绵绵的无锡话在5号里是别具一格的,听老裁缝讲话也是一种享受。50多岁的人眼睛还不花,难怪大家见到他总会说,老裁缝,你的身体这样好,是吃了什么林丹妙药啊!这时,老裁缝会笑咪咪的说,吃啥,青菜萝卜啊!在我们5号里,老裁缝的人缘很好,原因就是他有这一手好手艺。邻居们做衣服都会请他参谋参谋,遇到老裁缝高兴时,他干脆就动手做了起来。要是你感到不好意思,想要送点东西作为回报,老裁缝马上会板着脸不高兴的。他会说,都是邻居,这点算啥。邻居邻居相处好了胜过亲戚!但是也有说老裁缝不好的。我妈就是一个。我妈说,老裁缝是个色迷迷的家伙。看见吴太太的时候,那双眼睛真的是色迷迷的。上次为吴太太做衣服,量尺寸的时候,这个家伙乘机"吃豆腐",在人家吴太太的身上乱摸,弄的人家吴太太满脸通红,再也不要他做衣服了。父亲听了笑笑说,男人嘛,又是长期不和老婆在一起,难免的。母亲说,你就会帮你们男人说话。

时间一久,5号里的人们能够经常看见老裁缝和一位年近40岁的女人一起进进出出的。起先老裁缝的解释是他的徒弟,后来宝哥哥的奶奶在客堂间里悄悄地告诉大家,老裁缝和他的徒弟一定是在"夹姘头"。原来,老裁缝的小屋与宝哥哥家只是一墙之隔。5号里的房子都是砖木结构的,墙与墙之间是用三夹板隔起来的。年代久了,这种所谓的"墙"已经起不到墙的作用。隔壁人家有点什么事,大家都能知道。宝哥哥的奶奶说:"哎呀,难为情啊,两个人睡在床上的。"大家对于宝哥哥奶奶的话都信,一定是她隔着墙缝偷偷看见了。于是,5号里就流传开了。这倒好了,老裁缝的"徒弟"每次来,大家反而习以为常了。有时还会相互之间打打招呼,好像是老熟人似的,好像这位"徒弟"本身就是5号里的一员似的。5号里的男人中吴局长、二房东爷爷、宝哥哥爷爷和我的父亲从来就不理睬这位老裁缝的"徒弟"。只有徐家老爹见面后会操着苏北话说:"勒妈妈的,看你的老相好了。"还有夏家叔叔会笑眯眯地对她说:"来了,开心来,快去,快去,老裁缝急死了。哈哈!"那位"徒弟"只是笑笑就一头钻进老裁缝的家里。

刘家伯伯去世以后,老裁缝也遇见了很不称心的事。自己的大儿子从无锡老家来到了上海。大儿子一来,那位老裁缝的相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宝哥哥奶奶告诉大家,这些天就听见老裁缝的儿子打呼噜的声音了。原来,老裁缝的大儿子也要上山下乡了。听老裁缝说,无锡的中学毕业生都要去大丰农场。夏家叔叔说,这是劳改农场,都是关劳改犯的。不去是不行的,老裁缝的儿子跑到上海来,异想天开地希望自己的父亲帮他在这里找个工作。5号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我们这里的孩子都一个个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上山下乡了,怎么可能你跑到上海来找工作。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件事弄的老裁缝很头疼。叫自己的儿子回去吧,这小子死活不肯。那边自己的"徒弟"也有好多日不见了。再说,老裁缝的老婆来信说,无锡的学校已经发话了,再不上山下乡就要按破坏上山下乡来论处了,还要到上海老裁缝的单位里来。这下老裁缝急坏了,他找夏家叔叔出出主意。夏家叔叔一下子也拿不出一个好主意。老裁缝只好对自己的儿子实话实说了,打算给一点钱叫他回去,甚至还答应带他去一次西郊公园玩一次,再到大光明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好说歹说的,儿子终于同意了。

老裁缝的儿子前脚刚走,他的"徒弟"就急匆匆地回来了。关上门,拉上窗帘,一切都是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忽然,弄堂里来了一大帮人,直冲5号里跑来。这些人一进门不声不响地来到老裁缝的家门口。为首的那个人一脚把门踢开,他们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只见老裁缝和他的徒弟赤身裸体地被拉了出来。老裁缝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下身,他的徒弟哭着哀求大家"放她一码",两只手抱着自己硕大的乳房,浑身上下不停的颤抖着。还是徐家老爹的话管用:"勒妈妈的,有伤风化。衣服穿起来!"这下才算解了老裁缝的难堪。

闹了半天才搞明白,这些人是无锡的学校工宣队和老裁缝单位的领导。他们是来抓他的儿子的。没有想到老裁缝的儿子没有抓到,结果是抓出了老裁缝的风流韵事。唉,这事情真是搞得莫名其妙。老裁缝苦苦哀求道:"帮帮忙,各位领导,我儿子一定上山下乡,一定去的!"

"那人呢?"

"回无锡去了。今天刚走。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我的邻居。"老裁缝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左邻右舍。夏家叔叔出来证明确有其事。

"那你们俩的事算啥?"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走,送区文攻武卫指挥部去!"

在5号里围观的人群惊奇目光下,老裁缝和他的相好被带走了。

老裁缝被文攻武卫指挥部关了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据说是挨了揍。紧接着,5号里的大门口贴上了老裁缝的"认罪书"。从此,他的"徒弟"再也没有来过。


(8)周老师病了

5号里的楼梯下有一个小间,这是5号里最小的房子。楼梯的斜坡占据了房子的一半空间,是本来就很小的房子显得更加压抑。算起来这里也就是7个平方米大小,住着周老师一家三口。周老师在一家小学当语文老师,有两个女儿。大的一个已经工作了,在公共汽车上当售票员。小的一个叫阿勤,是我的同班同学。据大人们讲,周老师的爱人在解放以后被抓进去了。说是什么胡风反革命集团的骨干分子。原来他们不住在5号里的,丈夫出事以后才搬到这里住的。这里原来是5号里大家堆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居委会来人把这里清理了一下,周老师一家就住了进来。在5号里,周老师很少与人说话,每天进进出出的只是微笑着向大家打打招呼。对于自己的女儿,她管的很紧的,连每天穿什么衣服都要亲自"审查"过。阿勤不是很聪明,学习的成绩在班级里属于中等水平。每次考试回来,我们上下楼梯都能听见周老师在检查自己女儿的作业,时不时能听见周老师的批评声。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周老师被学校里的红卫兵斗了。整整关了一年,说是"胡风分子"的家属就是反革命分子的家属。加上周老师是上历史课的,说她在课堂里宣传"封、资、修"的东西。还给周老师戴上"三家村"在xx学校分店的总头目。这下可惨了,没完没了地写认罪书,没完没了地批判会,搞得周老师昏头昏脑的。从学校里回到家,她还要照顾两个女儿,忙里忙外的,实在是很辛苦。二房东奶奶和宝哥哥奶奶经常会帮着做一些家务事,周老师总是很感激地说:"谢谢了,好心有好报啊!"最为可惜的是,红卫兵来抄家把周老师许多书都放在5号里的天井里烧掉了。乘着混乱时,我悄悄地拿到了两本书《红与黑》、《呼啸山庄》。回家以后偷偷地看了起来,被父亲发现以后训了一顿。奇怪的是父亲没有把这两本书收掉,只是关照在家里看,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周老师。

到了"文化大革命"进入"斗、批、改"的阶段的时候,周老师被学校的工宣队"解放"了。教师是不能做了,周老师在学校的后勤组里负责发发报纸、寄寄信件的事。但是她回到家里对自己两个女儿要求还是像老师一样,天天布置她俩看一些书,做一些功课。我们5号里小伙伴们的活动很少有他们姐妹俩的身影。去年,大女儿是66届的中学毕业生,被分到公交公司当了售票员。用母亲的话说,这下周老师可以减轻一点负担了,总算一个女儿"出道了"。现在,轮到小女儿阿勤了,69届的中学毕业生实行的是"一片红"的政策,统统要上山下乡。周老师为此曾悄悄上楼来和我的父母亲商量过。能有什么结果呢,都要去农村,大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长长的叹息。

就在阿勤到底去哪里的事还没有着落时,周老师的家里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天,突然来了两位公安局的人,告诉周老师说她的爱人在监狱里得了重病,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希望家属去看一下。周老师听了以后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十多年了,自己的丈夫一点音讯也没有,只是收到过公安局的一纸判决的通知书,告知是因为犯了反革命罪,参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活动入狱服刑十五年。这以后也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也不许探望。逢年过节的时候,周老师送点吃的穿的东西都是交到公安局的接待室里,由他们转交的。至于是不是收到,周老师也不知道。年复一年,周老师一直坚持这样做,到了"文化大革命"被批斗的时候,就有了一条与反革命分子划不清界限同流合污的"罪行"。

晚上,周老师又悄悄来到我们家里。父亲悄悄地叫上隔壁的吴局长一起商量,他们都劝周老师还是去看一下。可是周老师说,我是无所谓,就怕这件事影响孩子今后的成长。在我们家里,我是第一次看见周老师哭了。她哭的很伤心,边哭边说:"我家的老张怎么可能是反革命呢。他在解放前就在大学里入党了,一直搞地下工作的。说是与胡风有关系,就是他们学校里几位教授的事。上头要把这几个教授打成胡风集团分子,老张死活不同意。结果连自己也搭了进去。唉,他就是太正直了,一生就这样给毁了。这些年,我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阿勤又要去上山下乡了。这些年都靠你们大家的帮助和照顾,没有这么多的好邻居的关心,我能到今天。在我关在'牛棚'里的日子,都是靠你们帮忙,两个女儿才能活下来。真的,我很想向你们磕个头啊。"

周老师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母亲在一旁陪着流泪,父亲和吴局长则不停地摇头,不时劝说着周老师。家里面的空气太沉闷了,就像那时整个国家一样,这今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呢?

从监狱回来,周老师病了。躺在家里,一动也不动的仰望着天花板,从早到晚一直说着一句话:"冤枉啊!"


(9)范家奶奶住院了

5号里的亭子间里面住着范家奶奶。她孤身一人,儿子在解放以后就支援内地到四川工作去了。"文化大革命"爆发以后,范家奶奶的儿子回来过一次,是和他们厂里的支内的上海职工一起来造反的。说当年叫他们支内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迫害造成的,现在要回上海工作。那年,范家奶奶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孙子小狗子。这个小狗子比我小三岁,是范家奶奶的大孙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小狗子刚来的时候,一口四川话,弄的范家奶奶听不懂。小狗子与我们讲话的时候,说得是四川口味的普通话。于是我就成了小狗子和范家奶奶之间的"翻译"。小狗子的父亲在上海很少在家,天天出去,说是到康平路市政府的住地上访。他们闹了三个月以后,一点结果也没有,范家奶奶的儿子只好带着小狗子回四川去了。

5号里的亭子间与大多数的石库门房子一样,冬天冷得要命,夏天像个火炉。范家奶奶在这个时候就会到客堂间里歇歇,东家长西家短的与5号里的老人们说着事。当然,范家奶奶在这个时候总是会数落自己的儿子不孝顺。早年,范家奶奶嫁到范家的时候,这个儿子还在肚子里,他的丈夫就因为一场车祸死了。好不容易生下了这个儿子,把他抚养成人,结果他跑去四川支内了。据说当时组织上正在考验他入党的事,儿子就积极报名去了四川。没想到去了以后,党还是没有入成,气得范家奶奶大骂了儿子一通。儿子在四川结婚以后,直到今天范家奶奶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媳妇。一来是单位里工作很忙,二来到上海一趟要花费不少的钱。久而久之这件事就这样拖了下来。这次儿子到上海来"造反",带着自己的孙子一起来了。范家奶奶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孙子。可是小孙子的一口四川话使得范家奶奶与他的交流产生了障碍。喜欢归喜欢,就是说不上话。急得范家奶奶天天要找"翻译"。现在,儿子又来信了,说孙子小狗子也要上山下乡了。范家奶奶对于孩子们上山下乡的事知道不多,只是听邻居们时常在嘀咕这件事。她最为担心的是小孙子到上海来住多久,她说:"急死了,这个小讨债鬼要来几天啊。我一个月只有儿子给的十元钱的生活费,这叫我怎么办啊。"

说归说,范家奶奶心里还是十分惦念自己的孙子的。平时,范家奶奶是从来不买肉的。听说孙子要来,她特意去菜场买了一块咸肉,在亭子间的窗口挂了起来,等着自己的孙子来享用。儿子来信说,孙子想报名去云南的军垦,说是种橡胶的。范家奶奶搞不明白,就去问夏家叔叔。夏家叔叔告诉她,云南离上海远着呢,几千里的路。但是与四川还是近一点,反正是很远的。范家奶奶说,唉,这在以前不是叫充军吗!夏家叔叔连忙说:"老太太,这个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毛主席老人家的号召。你乱说是要被斗的。"范家奶奶说:"我一个老太婆了,我怕谁啊。谁敢来斗我,我就和谁拼命了。"夏家叔叔只好苦笑着走了。

几天以后,范家奶奶的小孙子小狗子来了。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我告诉小狗子,我也到云南去。小狗子高兴地说:"总算有个伴了。你格老子是朋友,到了云南还要你大哥多多照应了。"范家奶奶一听也很高兴,对我说:"你比我们小狗子大,是哥哥。去了以后要多多照顾照顾我们小狗子。"晚上,小狗子非要我到他家里吃饭。得到父母的同意以后,我来到了亭子间。这个小狗子真的厉害,一顿饭就喝了一斤熊猫牌的白酒。他还一个劲地称呼我:"大哥,大哥,往后我们就是生死兄弟。到了云南就看我小弟的。谁要欺负我的大哥,我叫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怕我不相信,小狗子还从自己的行李袋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吓得我连连作揖。酒喝多了,小狗子显得十分亢奋。他吆喝着自己的奶奶:"去,给老子泡点茶来。"吓得范家奶奶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我的小祖宗!"

小狗子住在范家奶奶家里,自然就是5号里的一员了。自从小狗子来了以后,5号里就热闹起来了。先是小狗子与7号里的"毛头"兄弟俩打了一架,小狗子居然把"毛头"兄弟俩打得头破血流。到了派出所以后,范家奶奶只好赔了人家医药费才把小狗子领了回来。这件事刚刚过去,就发生了二房东爷爷被几个小孩子撞倒后骨折的事。那几个人在逃跑的时候,被小狗子看见了。小狗子一个一个把弄堂里的这几个孩子抓到5号里,劈头盖脸的一人一个耳光,吓得这几个孩子哇哇大哭。后来,这些孩子的家长跑到5号里来找孩子,小狗子站在5号里的门口说:"格老子拿钱来。撞了人还要逃跑,算哪门子的鸡巴事!"小狗子真的有一夫当关的神勇气概,吓得这些孩子的家长只好又去求助派出所。警察来了,二房东爷爷的医疗费是要这些孩子的家长出的,但是对于小狗子的行为也作了训斥。5号里的人不干了,纷纷为小狗子说话。这时,小狗子俨然是我们5号里的英雄了。就是范家奶奶被吓得不轻:"哎呀,小祖宗啊,侬快点回去吧。我吃不消了。"

第二天,范家奶奶心脏病发作住院了。


(10)我们都走了

终于,我们都要走了。

我们将走向一个谁都不熟悉的遥远的地方。

5号里,长辈们死的死了,疯的疯了,病的病了,哭的哭了。随着我们的离去,5号里一下子就少了一些人。这地球还是在转,生活还是要继续,"文化大革命"还在进行。似乎5号里发生的一切与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城市都无关的。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管徐家老爹怎样反对,慧娟还是去了黑龙江军垦农场。徐家老爹气得哭了几天,从这以后,里弄里的那些干部们见到徐家老爹能躲就躲,生怕撞见徐家老爹被莫名其妙骂上几句。这以后,在5号里的门口,再也没有看见徐家老爹喝着小酒哼着扬州小调了。

萱萱去江西插队落户的时候,吴太太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吴局长送自己的女儿离开5号里的时候,吴太太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不管女儿怎样向她说着许许多多的告别的话语,吴太太总是用毫无表情的眼光看着萱萱。直到弄堂里的没有了声音,母亲看见吴太太的脸上淌下一行泪水。

走的最为风光的是宝哥哥。那天5号里的门口是锣鼓喧天,门口张贴着参军的大红喜报。宝哥哥一身军装神采奕奕站在5号里的门口,宝哥哥奶奶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与邻居们打着招呼。在这样的场合下,宝哥哥的爷爷是不会出现的。他一个人在客堂间里喝着茶,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楼下周老师的女儿阿勤去了安徽插队。选择去安徽的原因是阿勤的父亲就是安徽人。阿勤走的那天,周老师一言不发的为自己的女儿整理行装。姐姐特意请了假来送自己的妹妹,姐妹俩哭的眼睛都红肿起来了。

我和刘小妹都去了云南;大宝宝则如愿以偿地和萱萱一起去了江西;夏家叔叔的儿子去了吉林插队;老裁缝的儿子到江苏大丰农场;小狗子去了云南。

5号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在送子女离开上海,家家户户的哭声一直在5号里回荡。不仅仅是5号里,整个石库门里弄里都是这样。

楼上的吴太太又在唱戏了。这次她在唱沪剧《星星之火》里小珍珠的一段唱腔----"盼星星,盼月亮,左盼右盼想亲娘,盼今朝,盼到你妈妈到上海。妈妈呀,快快救我出苦海!"

这声音,凄凉、悲惨。

唉,上山下乡那年5号里发生了这些故事。


余 杰文集:http://www.hxzq.net/showcorpus.asp?id=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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