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原】:第三部 第三十三章 兑现诺言 作者:原元


 

我的草原

第三部

1971年的初春,天气一直不大正常,春节过后仍然没有转暖的迹象,直到三月中旬才稍见好转。本应在春节过后开展的给马群打烙印等工作,都往后推了个把月,人们盼望已久的骑生个子,也耽搁到三月中旬才开始。

汪轶尘虽然很早就在盯着银白马的外甥,骟马群中人见人爱的小红马,但始料不及的是看中红马的人不仅特别多,而且都是重量级的人物;同时,小红马也被公认为年度最好的生个子,因此,对红马的争夺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的程度。汪轶尘深知,以知青的身份,仅凭自己的一相情愿,想拿到小红马是毫无希望的!

队长龙德格对小红马的分配非常谨慎,最先采取的是拖延政策,并放出话说自己要骑,迫使一部分人退出争夺的行列,随后又说队里另有安排。总之,在大批生个子被分出两、三天以后,小红马还没有交给任何人。就在大家摸不到头脑的时候,队长和书记却突然在马群宣布,要把小红马奖励给知青汪轶尘,理由是他在二岗站岗巡逻时,完成了难以想象的工作量。

汪轶尘记得在去年深秋的一天,生产队长和民兵连长到二线去检查工作,表示非常满意,并表示要予以奖励,汪轶尘当即就提出骑小红马的要求,但队长并未同意,只说到了春天再作决定,事后汪轶尘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认为只不过是笑谈而已,没想到龙德格队长却能兑现诺言,把小红马奖给了他。

汪轶尘拿到小红马后大喜过望,不料却因此与董天达发生争执。

第二天下午,汪轶尘在众人的帮助下骑上小红马,在返回浩特的途中,遇到刚从锡林浩特归来的纪敏,在她的护送下顺利回到营盘。

见多识广的巴根阿玛在见到小红马后,就断定是匹难得的好马。

小红马在骑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有神奇的表现,当它在第二天返回马群的时候,已经懂得该如何套马了。

一个多月以后,接羔大忙工作进入到最后阶段,汪轶尘再次抓到小红马,骑过之后得知小家伙表现得非常神奇,稍加指点就能完成羊群的对羔工作,就在小红马将要大显身手的时候,却遇到塌天大祸。

1971年的5月3日,乌珠穆沁草原遭受到迟来的暴风雪,当天的汪轶尘骑着不足三岁的小红马,在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中,经过十七个小时的拼搏,虽然护住羊群,却险些断送小红马的性命。

两天以后,当小红马返回马群时,却没能找到它的母亲,著名的罗锅青白马。

暴风雪中的骟马群是知青马倌董天达在当值,突如其来袭击使马群不翼而飞,董天达经过不懈的拼搏,在几经周折之后,终于使马群失而复得,但他的坐骑也跑不动了,正在一筹莫展时,罗锅青白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董天达骑上救命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冻雪中经过六个小时的努力,成功的阻止了马群的溃散,随后又换过几匹坐骑,避免了马群冲入乌拉盖河的险情。马群得救了,但罗锅青白马却为此而献出生命。灾害过后,失去了上百匹马,使集体的财产遭受到重大损失。痛定思痛,人们心力交瘁,百感交集,开始寻求变革之路,经过生产队长和支部书记的努力,决定让知青组建队伍,到秋季牧场去修造棚圈,开展定居放牧的试验工作。

1971年的初夏,汪轶尘骑小红马,前往队部参与基建队的筹建工作,在往返公社的途中,小红马显示出非凡的奔跑能力。但汪轶尘却做出隐瞒小红马实力的决定,对外不做任何宣扬。

此后,汪轶尘设计出用于干打垒的工具,为棚圈的完工提供了最好的保证。由周宏远负责的基建队,在短短的三个多月内,带领知青逆势而上,又快又好地完成了三座棚圈的建设任务,实现重整旗鼓,再铸辉煌的愿望。汪轶尘在二线站岗的期间,途经基建队时看到纪敏逞强好胜,巾帼不让须眉的工作精神,深受感动,并留下难以破灭的记忆。此后,两人在基建队进进出出,阴差阳错,始终未能在一起工作。

1971年10月,纪敏回京探亲归来,到二线告知汪轶尘“九一三”事件的消息。不久,人民解放军进驻生产队,对边境地区的人民公社实行军事管制。汪轶尘骑小红马以65公里的时速,经受住军管干部的考核,成为年仅三岁的戍边小马。


第三十三章 兑现诺言

离浩特还有半里来路,就能看到雪白的羊群安卧在两个蒙古包的当中,而营盘的四外都是被白雪覆盖的大地,只有在更远的地方才是金黄色的草场。左侧较新的蒙古包是六组知青的家,包后有两匹正在低头吃草的马,包里、包外都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右侧较旧的蒙古包是尼玛额吉的家,包顶已经冒出阵阵炊烟,包外的车旁拴着几头奶牛,额吉正蹲在车边忙着挤奶,欢蹦乱跳的小牛犊在围着牛车跑来跑去,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两条浅色的大狗从左侧的蒙古包前站起身,抖了抖身子,就竖起尾巴,不紧不慢地朝汪轶尘迎去。

进入1971年,六组的知青继续与尼玛额吉家同放一群羊,与最近几年的情况完全一样,巴根阿玛的浩特和知青的浩特仍旧紧紧的挨在一起,中间只有几十米远的间隔。

匹格和契卡见汪轶尘回来了,就摇着尾巴远远地迎出去,见面之后再调转头陪着他前呼后拥的返回营盘。正在忙着挤奶的额吉,看到汪轶尘身穿下马夜的行装,就抬起头问道:“小汪,是你去下的马夜?”“小董接连下了两个马夜,我去给他替了个班。”“快回去休息吧。”额吉说罢就低下头继续挤奶。走进蒙古包,董天达和孙世杰还在蒙头大睡,汪轶尘脱掉翻毛大氅和靴套,把它们堆在自己的铺位上,然后走到包外把银白马撒出去,又带回一簸箕牛粪,开始点火化雪,不一会儿,包里就暖和起来。

茶就要烧好了,按照以往的习惯汪轶尘用不紧不慢,极为平谈的声调对包里的同伴说:“起床了,起床了。”董天达从皮被窝里露出半个脑袋,像是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别叫魂了,这就起来还不行啊,马群怎么样呀?”“马群没事,在额仁的边上。”还没等到汪轶尘把话讲完,董天达的脑袋就缩进被窝,看来这家伙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对答案是什么并没兴趣,也就是在打招呼,走个过场。汪轶尘朝他的被窝瞟了一眼,脑袋不见了,但被头上正在融化的冰霜却格外的显眼。

不一会儿,包里的温度暖和多了,董天达无声无息地伸出干瘦的臂膀,然后探出脑袋,长长地舒了口气,最后才懒洋洋地说:“真不错,好久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也是刚刚探出头的孙世杰说:“谁叫你非要当马倌的,不当马倌天天都能睡好觉,要不然,咱俩就换换吧。”董天达愤愤地说:“换一换,门也没有,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当上的马倌的,就这么容易的让给你?做梦吧!”然后就没了声息,过了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董天达突然翻身而起,拥着皮被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后背和下半身全都包住,坐定后又往前挪了挪,让前胸与铁皮炉子贴得更近些,这才朝两边看了看,按照以往的习惯到了该发表言论的时候。没想到今天的董天达却卡了壳,像是没找到合适的话题,就自嘲地说:“每天早晨都在听眼镜喊‘起床了,起床了’听得我脊梁骨直发麻,要不然,才不起来呢。”汪轶尘知道这是董天达睡足以后的表现,到了该斗嘴开心的时候,不过,总是说些起床或不起床的话题也实在没意思,就不想再搭理他,只是说:“不这样叫你,能起来吗?”董天达见汪轶尘没有跟他抬杠的意思,烤了烤火儿,就没精打彩的开始穿衣裳,一边穿,还在一边说:“真扫兴,居然没人理我。”董天达的话讲的不错,几年来只要汪轶尘在家,每天早晨几乎都是他头一个起床,等到点起火,把茶烧得差不多了,才把其它人叫起来。

冬季,蒙古包内的温度与外面的气温几乎没什么两样,早晨起床的时候确实很痛苦。刚来的那一两年,睡觉时大家都不敢脱衣服,生怕起床的时候太冷,而最近的这一年多,又觉得还是脱掉衣服,睡在棉被里要舒服得多,就改为每天都脱掉绒衣、绒裤睡在棉被里,外面再压上厚厚的皮被。

最初,大家讲的是排班起床,每人轮流一天。但时间不长,就变成大都由觉少的汪轶尘先起床,到后来,几个人陆续当上马倌,回包的时间也没有一定之规,汪轶尘就想当然的成为每天头一个起床的主。他的作法是把牙一咬,用极快的迅速钻出被窝,飞快地捂上皮得勒,套进皮裤和毡靴,动作就像是在打仗。由于皮毛的表层不是很凉,身体还能够适应,等到炉火烧旺以后,再脱下得勒、皮裤和毡靴,重新穿上里面的绒衣和绒裤。

在一切就序以后,包里的温度高多了,汪轶尘就开始招呼同伴起床,蒙古包里顿时传出大家最不愿意听的“招魂曲”。

半个月以后,天气终于转暖了。

昨天夜里因为董天达的身体不大舒服,汪轶尘又去替他下了个马夜。此时的气温已经不是太冷,而且是有月光的夜晚,比起头一次去下马夜时轻松了许多,这一回,汪轶尘骑的是匹骒马,在早晨离开马群时又把银白马骑了回来。

同每天的流程一样,汪轶尘在烧好茶后,把董天达和高自强叫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完成了简单的洗漱工作。

所谓的洗漱工作也极为简便,三个人用的水加在一起还不满一个小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冬季的水都是用地面的雪融化的,怎么可能不省着用呢?至于能不能洗漱干净,只能另当别论了。

知青们在来到草原后的第一个春天,大家在开始独立放羊以后,包括汪轶尘在内的大多数知青,在每天的早晨都会忙的不亦乐乎,又因为极度的缺水,索性就过起既不洗脸,也不刷牙的日子,还自称是进入到远古时期,或者说是回到人类的退化期,所以就不再洗脸刷牙了。这样的日子大约维持了一年左右,又觉得实在是太离谱,才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但对于用水还是非常的珍惜。

三个人开始一边喝茶,一边聊起马群的事。

“眼镜,听说再过两天就能骑生个子了,你想骑的小红马怎么样了?”董天达问。

对于小红马的事汪轶尘也是无可奈何,想了想也不知说什么好,高自强却抢先说道:“我们马群的那些生个子,凡是有点名气的大都早就有主了,咱们知青哪能拿到真正的好马?”汪轶尘这才接过话茬说:“老高讲得很对,每年骑生个子都是队里的大事,有名气的小马大都是生下来以后就被人们早早地叮住了,我们才来了几年呀,当然不容易拿到好马,就是看上的好马,也只能央求人家让给你,才有可能骑上。”见另外的两个人都没有再回话,汪轶尘就对董天达说:“天达,你问我小红马怎么样,我还想问你呢,放马时听到达布嘎说些什么没有?”董天达说:“我昨天还在问过达布嘎,小红马准备给谁,他说想要红马的人太多,现在还定不下来,早先达布嘎想把小红马留给自己骑,现在发现争的太激烈,看来办不到了,他的意思是交给队长龙德格去做决定。”汪轶尘听到要交给队长做决定,认为也许还有门,就问:“要想得到小红马,现在应该去找谁?”董天达老道地说:“队长龙德格那儿,你已经讲过,去找布赫书记谈谈吧。”

傍晚,马群离六组的蒙古包很近,羊群也很快就要进入浩特,汪轶尘准备把骑了一个多月的银白马给回去,好让它休息一段时间,就朝马群跑去。

马群里好不热闹,在稍远处有七、八个骑手,并成一排在不慌不忙地行走,看样子又不像是在抓马。汪轶尘朝那几个人看了看,像是以马倌达布嘎为中心在有目的的走动,其中有队长龙德格和书记布赫,另外还有乌力吉等几位马群中的常客。一路上那几个人都在对着马匹指指点点,像是在议论马群的事,一位小骑手忽然冲出队伍,朝一匹三岁小马跑去,等小马奔跑起来,又返身回到人群中间,汪轶尘明白他们是在议论生个子的事,便催马朝那几个人走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小汪,你好啊,听说昨晚是你下的马夜,还行吧?”达布嘎在主动打招呼。

“是我下的马夜,以后要是你们太忙,我还能帮着顶班。”龙德格听到他们的对话,转过头对汪轶尘说:“小汪,你也能下马夜啦?”达布嘎说:“半个月以前我去公社开会,连着好几天没回来,小汪就替我们下过马夜,昨晚小董不舒服他又去替了个班。”布赫笑着问:“下马夜能睡着觉吗?”汪轶尘说:“不知为什么睡的可香了,比在蒙古包里还能睡。”布赫接着问:“戴眼镜能行吗?”“冬天太冷,戴眼镜还是很麻烦的。”大家听后都笑起来。

布赫像是还要对汪轶尘说什么,忽然看到他骑的是银白马,就惊讶地说:“银白马还这么胖啊,快跟我的大白马差不多了。”“跟你的大白马哪能比呀?”布赫的大白马是队里出名的胖马,但一年到头也舍不得骑,已经轮为马群中的招牌。

汪轶尘绕到董天达的身边小声问:“小红马给出去了吗?”“刚才龙德格还在说,小红马另有安排,不知他要干什么?去跟布赫谈谈吧。”“我懒得跟他们一个个的去讲。”“如果你真的想要小红马,就必须一个个地去说,就是那么做,能拿到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明白吗。”停顿片刻,又接着说:“刚才乌力吉就张嘴说要骑小红马,不过,还是让龙德格给顶了回去,你要知道,那可是他们家族的马。”董天达显出极为神秘的样子。

这倒是重要的消息,争夺小红马,乌力吉肯定是个强大的对手,汪轶尘立刻就下了决心,定了定神便硬着头皮,催动坐骑朝布赫所在的位置靠过去。

“书记,我有事要对您说。”汪轶尘在布赫的斜后方叫住他。

布赫勒住坐骑,落在同行的几个人身后,等到汪轶尘同他并排走在一起时,才温和地问:“小汪,有什么事吗?”汪轶尘单刀直入地说:“我想骑银白马的外甥,那匹有名的小红马,在很早以前,大概是去年的秋天吧,我就跟龙德格队长谈过。”布赫看了汪轶尘一眼,抬起头习惯性的注视着前方,然后才慢慢地说:“我知道啦,等我们研究、研究,好吧。”“研究、研究”这个词居然是用汉话讲的,但书记那付不冷不热的腔调,像是给了汪轶尘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

“那好吧,帮我想着点。”谈话只能到些为至,汪轶尘明白这话讲得就跟没讲一样,但自己怎么也没有董天达那种软磨灭硬泡的本领,反正也没什么希望,听天由命算了。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决定了大部分小马的主人,小红马会给谁呢,看来谁是它的主人还要再过两、三天才能决定。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汪轶尘听说从昨天起就有人在马群抓生个子,下午三点多钟,他把羊群交给敖力吉帮着照看,自己就骑上马朝骟马群跑去,刚走到马群边上迎面碰到正在圈马的董天达,汪轶尘问:“这两天怎么没有回家?”“马群在忙着抓生个子,根本没法离开,既要帮大家抓,还要护住马群,每天都要闹到天黑以后才能完事。”董天达抱怨地说。

汪轶尘问:“知青有骑的了吗?”“刚才听说高自强骑上他一心想要的花马,别的人还没有骑的。”高自强骑的花马,已经被他盯了两年多的时间。小花马的个子很高,同它的母亲长得完全一样,红白相间的两种颜色把身体分成几大部分,既漂亮又特殊,是被很多人看中的小马,高自强能拿到它实属不易。

汪轶尘问:“小红马有消息吗?”“达布嘎刚才讲已经放弃了对红马的争夺,乌力吉也抓了一匹别的小马,不过,骑的也是知名好马的后代,小红马到底要给谁,到现在仍然是个迷,不知道队长和书记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既然还没有给人,就有一线的希望。”汪轶尘自言自语的脱口而出。

董天达瞟了汪轶尘一眼,神色中像是带着不满,却没有说话双脚一磕坐骑,朝西南方向跑去,那边有一个小马群已经走得远了些。汪轶尘想董天达的心中一定在骂他,既然想要又不去努力争取,只会说些有希望之类的便宜话。

汪轶尘想了想,就准备独自到马群中再去看看小红马的尊容,也许它很快就将成为别人的坐骑,到那会儿再看就没什么意义了。

没走出多远,对面过来的像是乌力吉,他骑的是匹黑色的生个子,歪歪斜斜的一路跑过来。汪轶尘迎过去想和乌力吉打招呼,只见他胯下小黑马十分威风,全身的上下的毛似乎都在直立着,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脑门上还有一块白色的毛,个头也不算小,在记忆中好像同什么马长得十分相像。

乌力吉的手中没拿套马杆,右手握的是根小马鞭,说明黑马是头一次骑,队里的牧民在骑生个子时,一般都是在第一次上马时不使用套马杆,等到第二次再骑的时候,就一定要用套马杆上马了。

“小汪,我的黑马怎么样啊?”乌力吉头也没抬的在跟汪轶尘打招呼,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胯下的生个子的上。

小黑马突然朝汪轶尘跑过去,随后就和汪轶尘的坐骑紧紧地贴在一起,再也不肯离开。

乌力吉骑在生个子上与汪轶尘挨得很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黑马太不听话,骑不好又是一匹能捣乱的马,你看它像什么马?”汪轶尘说:“我刚才就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乌力吉的个头本来就不高,骑在生个子上又矮了半截,只能扬着头对汪轶尘说:“它是周宏远黑马的弟弟,其实那马也不错,只是当初骑得不好,才留下一身坏毛病。”“对了,是跟周宏远的黑马很像,而且也挺威风的,你想要骑的生个子就是它吗?”“我想骑的生个子是银白马的外甥,骟马群中的那匹小红马,但龙德格说另有安排,还听说要奖励给谁。”奖励给谁,汪轶尘听后顿时就愣住了,假如这个说法可靠,队长还真有可能把小红马留给自己,去年深秋自己在向队长要小红马时,他就说要等到春天再定,当时达布嘎也在场,临走的时候还说过小红马有可能会是你的,前天,又听到达布嘎说他已经退出对小红马的争夺,看来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乌力吉在一面鼓捣坐骑,一面问:“骑过生个子吗,今年想骑什么马?”随后就抡起鞭子给了小黑马两下,想让它与汪轶尘的坐骑分开,黑马抬了抬后腿,又向上甩甩尾巴,看样子是想尥蹶子却又尥不动,然后还是一动不动的紧靠在汪轶尘坐骑的身边。

汪轶尘见小黑马仍旧靠在自己坐骑身上,也毫无办法,就说:“前年你带我在马群见过小红马以后,就一直想要它,听说想要小红马的人特别多,当然没什么希望。去年倒是骑过一匹黑色的改良马,个子挺高的,就是没劲,走不了多远就想趴下,已经还给队里。”“想骑小红马,还不去找龙德格,再晚就该给人了,龙德格和布赫都就在马群里面,不过,你也别抱什么希望,连我都要不来,你想要也够呛,但还是去试试吧。”乌力吉快言快语地说。

小黑马仍然与汪轶尘的坐骑紧贴在一起,像是有了靠山,说什么也不离开,还把汪轶尘的腿挤得直生疼。

乌力吉被小黑马气得无可奈何,照着它又是一鞭子,小家伙的屁股往上抬了抬,这一次用的力气还不小,把汪轶尘的坐骑都给拱动了,但还是没能尥起蹶子。

汪轶尘说:“我先跑开,看它能怎么办?”“好,你跑吧!”汪轶尘抖了拦坐骑的缰绳,紧接着就给了它一鞭子,坐骑便猛然跑出去,小黑马措手不及被独自留下。乌力吉随即就照着黑马屁股的两侧各抽了一鞭子,小家伙这下才撒开腿跑起来,看样子跑的还不错。

乌力吉所指的位置有几个人正在抓马,看了看布赫书记和龙德格队长都在那边,此时达布嘎刚好套住一匹个头不小的生个子,另外的几个人也在跑前跑后的忙活儿,看样子像是给布赫抓的,其他人是在给他帮忙。

汪轶尘催动坐骑朝他们颠去,达布嘎拽住的是匹个头挺大的桔红马,样子也很漂亮,很像是纪敏的海利金桔红马。

几个人给生个子戴上笼头和嚼子,布赫抱着马鞍走到小马的身边,刚把鞍具放在它的身上,小家伙竟在众人的控制下又踢又跳地窜出去,布赫用一只手按在马鞍上,利索地跟着生个子朝前跑出好几步,楞是没让马鞍摔在地上。

巴达拉呼和别一位中年牧民紧紧地拽住笼头的根部,看架势还是稳不住,巴达拉呼突然伸出双手,用力抓住小马的两个耳根,生个子这才老实了些。布赫很快系好小马的肚带,几个人连压带拽的控制着小马的笼头,巴达拉呼还在用力控制着小马的耳朵,把它的头往下压,另一个牧民又扑上去拽住小马的尾巴,把身体的重量全坠在上面,为的是不让它尥蹶子,小生个子被几个人控制得不能动弹,布赫没有使用套马杆,一翻身便跨上去。

布赫的个子很高,身体也很重,稳稳地压在小马的身上,两条长腿直垂在小马的肚子下面。汪轶尘看到此景忽然想起唐吉格德的形象,假如他的手中托着套马杆就更像了。

拽着笼头的小伙子把缰绳和嚼子绳一起交给布赫,布赫用左手拢住嚼子绳,右手的腕子上挂着马鞭,两眼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地对巴达拉呼说:“你放手吧。”巴达拉呼灵巧的闪身让开,同时松开双手,只有坠住马尾的牧民仍然没有放手,出乎意料的是生个子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布赫一鞭子抽下去,小马向前蹦了蹦,紧接着就要蹶尥子,但尾巴被人紧紧的坠住,屁股只是稍稍的向上抬了抬,根本就没有蹶动的可能,紧接着又是一下,虽说已用尽全力,但还是没能蹶起,布赫稳如泰山一般的骑着生个子,对身后的牧民说:“撒手吧,没问题了。”小马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但经过刚才的折腾就不再准备蹶尥子了,而是朝前跑去。

“小马跑得样子还不错,布赫的身体那么重,就是想闹也闹不出名堂。”听声音像是队长龙德格在说话,汪轶尘扭过头看到自己的坐骑竟然与龙德格队长的坐骑并排站在一起。

今天倒不错,想找谁,谁就能出现,看样子是个好兆头,汪轶尘壮着胆对龙德格说:“队长,小红马该给我了吧?”“什么小红马?”龙德格挤了挤眼睛,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汪轶尘见龙德格的回答并不认真,就不管不顾地说:“你怎么就忘了,我说的小红马就是银白马的外甥,去年秋天在二线时,不是就说好要给我的吗?”汪轶尘在情急之下,就在采取耍赖的要法。

达布嘎见布赫把生个子顺利地骑走以后,就跨上马朝这边走过来,龙德格见达布嘎来了像是得到帮手,忙问:“达布嘎,我说过要把红马给小汪吗?”达布嘎看着汪轶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对龙德格说:“行了,别再逗了,就告诉他吧。”巴达拉呼和另一位中年牧民也骑上马朝这边靠拢过来,大家骑着马刚聚到一起,忽然看到布赫骑着小生个子又朝这边跑回来,在离众人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突然站住,说什么也不动了。布赫只得跳下马,想牵着它往这边走,小家伙不明白主人要让它做什么,仍旧站在原地不肯动弹。还是巴达拉呼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最利索,他迅速地骑上马跑到红马的身后,抡起套马杆又是轰又是赶的,红马这才开始向前迈步。

龙德格问布赫:“桔红马怎么样啊?”“看来还不错,跑起来也很稳。”达布嘎在一旁说:“海利金桔红马的弟弟应该差不了。”果然与海利金桔红马有关系,汪轶尘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像,除了头上缺少那条通长的白道之外,颜色和形体都十分相似。不知海利金桔红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放在马群里肯定不会太瘦,假如有机会应该到骒马群去看看它。

除了布赫是牵着生个子站在地上,其他的人都骑在马上围成大半个圆圈儿,每人手中的套马杆都直立在地上,远远的看过去,一根根长短不一、样式各异的套马杆都直指苍穹,成为草原上特有的景色。

龙德格故弄玄虚的叹了口气,对大伙说:“你们都有生个子骑了,我怎么办呀,我想要的马被人抢走了。”不知真像的巴达拉呼把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队长大人想要的马还能被别人抢走,我才不信呢。”龙德格说:“不信,你去问问小汪?”巴达拉呼像是更糊涂了,两眼发直地望着汪轶尘,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又转向别人,先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嘴里还在不停地问:“什么意思?队长讲得是什么意思?”最后才把目光停留在达布嘎身上,莫名其妙的在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时圈好马群的董天达也回来了,向来都是人还未到声音就能先到的他,这一次居然没有开口讲话,而是站在达布嘎的身后,有些不解的望着巴达拉呼,像是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汪轶尘明白大局已定,就对巴达拉呼说:“可能队长的意思是把小红马给我了。”除了龙德格、布赫和达布嘎以外,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董天达在内都突然愣住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讲话。

沉默了几秒钟,还是巴达拉呼在首先发作,他高声地质问:“什么,把小红马给小汪了,他已经有了银白马又拿到小红马,凭什么给他啊?”牵着生个子的布赫,伸出一支手面对巴达拉呼向下压了压,说:“好了,好了,大家听我讲吧。”龙德格也说:“对,还是听书记讲吧。”布赫说:“去年秋天,小汪和田野在二线站岗巡逻,他们俩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不仅完成站岗巡逻的任务,而且还在二线打草、搭棚盖圈,两个人干了那么多的活儿,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从那时候起,我和龙德格队长就决定要把今年最好的生个子奖励给汪轶尘,今后如果谁有突出的表现,我们也会同样给予奖励。另外,因为受到他们的启发,队里决定要在二线建造正式的房屋,搭正式的棚圈,每年都要在二线储存过冬的青草,全力做好战备的工作。”龙德格问:“巴达拉呼,你还有意见吗?”巴达拉呼顿时就熄了火,停顿片刻才说:“我没意见,人家干了那么多活儿,奖励是应该的,小汪马骑得不错,希望小红马也能像他的银白马那样,不,应该比银白马还好。”汪轶尘听后觉得这话讲得不错,既诚恳又实在。

达布嘎朝对面的汪轶尘看了看,又转过脸对董天达说:“小董,明天的这个时候让小汪过来,咱们一起帮他抓小红马。”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汪轶尘才恍然大悟,心想把小红马拖到现在才交给自己,完全是队长和书记有意安排的,既要兑现诺言,又不能让大家有太多的想法和意见。

汪轶尘的心中感到特别痛快,跟大家分手以后就放马朝浩特所在的方位跑去。

刚走出额仁诺尔,汪轶尘就远远的看到自己的羊群正在往家走,很快就要进入营盘,敖力吉骑着阿玛的白走马跟在羊群的后面,看得出白马比两年前又老了些。这两年每到夏季白走刀才能长得稍微胖一些,立秋以后就日见消瘦,但不论瘦成什么样子,只要有人骑它就会尽力的走,直到完全走不动才会停下来,看样子这一天已为时不远了。

汪轶尘突然想到今后让敖力吉兄弟帮着自己放羊,一定要把羊群的马抓来给他们骑,转眼间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的几个孩子都快长大成人了,不能总是让他们骑着阿玛的马,来为自己做事。

蒙古族的孩子是吃牛羊肉、喝牛奶长大的,又是生长在极其恶劣的气候环境下,从小就在经受各种各样的磨砺,不仅练就出极强的抗寒和生存的能力,而且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发育的又高又壮,成熟得也比较早,一般的男孩长到十六、七岁,就同内地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相差无几了。

只有十三、四岁的敖力吉此时已经长得有模有样,大大的脸庞,白中透红的面孔,从容的神态,宽阔的肩膀,大手大脚的,不用问就知道将来肯定是个棒小伙。敖力吉见汪轶尘兴高采烈的回来,就奇怪地问:“小汪叔叔,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呀?”汪轶尘跳下坐骑,真想躺在雪地上打几个滚,然后再大喊大叫的闹一阵子,但在孩子面前,当叔叔的也不能过于放肆,只得假装平静的对敖力吉说:“你猜对了,是碰到好事了,而且是碰到了天大的好事。”敖力吉也跳下马,跟着汪轶尘一同牵着马往回走。几年来,敖力吉从未见过汪轶尘如此兴奋,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你不是去要生个子吗,要到没有?”“是啊,我是去要生个子的,你猜给我的是哪匹马?”还没等敖力吉张口猜想,过于兴奋的汪轶尘就主动招供了,他迫不及待地说:“给我的就是一直想要的银白马的外甥,骟马群里小儿马的弟弟,人见人爱的小红马,明天就能把它骑回来。”“什么,小红马给你了,我知道那匹小红马,这下你有两匹最好的马了。”敖力吉的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就像是自己得到最好的马。

队里像敖力吉这般大小的孩子有十好几个,虽然他们还未顶替大人正式放牧,但作为将来的男子汉,对马群的情况早就是一清二楚了,队里有什么样好马,他们都能如数家珍一般缓缓的道来,尤其是对小马的情况掌握的就更加透彻。

敖力吉说:“马群里今年最漂亮、最好的生个子就是小红马,虽然它的个头不是很大,但身体特别长,我一直都认为它会被乌力吉或者是达布嘎拿走,没想到却成了你的马。”汪轶尘说:“把小红马给我,是去年冬天就跟队长说好的,今天才正式宣布的,明天下午就能把它骑回来,到时候再帮我看会儿羊群,好吗?”“行”敖力吉回答得非常痛快,像大人一样地说:“不过,你要小心点,小红马挺厉害的,有一次我和道尔吉在马群里追着它玩,没想到它把头一扬就朝我们冲过来,跑到跟前又要掉过屁股要踢我们,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说着、说着前面的羊群已经进入了营盘,汪轶尘和敖力吉分手以后就朝各自的蒙古包走去。汪轶尘刚把马拴好,匹格和契卡就迎过来,轮番与主人亲热。

那边的敖力吉正好遇到弟弟朝格图从蒙古包里出来,哥哥连忙对弟弟讲:“告诉你一个新消息,队里把你最喜欢的小红马给小汪叔叔了,明天就能骑回来。”“是真的吗?”只有十一岁的朝格图兴奋的朝汪轶尘跑去,边跑还在边喊:“小汪叔叔,小红马真的给你了?”两条大狗见朝格图跑过来也跟着凑起热闹,一会儿扑向汪轶尘,一会又去追赶朝格图,两个人加上两条狗在一起蹦蹦跳跳的,顿时就乱成一锅粥,弄得刚走进营盘的羊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

从蒙古包里走出来的尼玛额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说:“朝格图别跟小汪叔叔闹了。”“我没闹,是大白狗在闹。”汪轶尘停住下脚步先对匹格和契卡说:“好了,好了,不玩了。”然后才对朝格图说:“队里是把小红马给我了,明天就骑回来,你也知道小红马?”朝格图兴奋地说:“我们都认识小红马,它是马群里最漂亮的小马,也是我最喜欢的马。”汪轶尘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队里的三个马群至少有五、六十匹生个子,大多数的牧民都能分到一匹,小红马怎么会如此引人注目,连孩子们都认识,看来今后的小红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骑的不好,岂不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蒙古包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两个马倌谁能回来,董天达的马群虽然离得近,但也有两天没回来了,不过,最有可能回来的还他是。高自强的马群离得比较远,回来的可能就更小了。汪轶尘斜靠在被垛上很快安静下来,要是大家都不回来也好,趁着这股兴奋劲儿好好的想一想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初春的天气仍然是夜长日短,外面的天很快就黑了,还是打起精神烧火做饭吧,点火、烧水、和面、切肉,一阵忙活儿之后,汪轶尘吃了顿舒适的擀面条,同时给最有可能回来的董天达留了一份。

时间过得很快,大约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门外仍旧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羊群发出的声音,看来今晚他们都不回来了。马倌是走千家串万户的工作,这些天人们都在骑生个子,马倌要比平时忙得多,回不来也是正常的,不知他们今天晚是在下马夜,还是在哪个知青的蒙古包或者是在某个牧民的家中过夜。

汪轶尘推开蒙古包的门,见外面是个漆黑,又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不过,同一个半月前的那次夜奔,以及半个月前首次下马夜的情景是完全不同的,他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一轮明月就将冉冉升起。

在外面站了几分钟,走进蒙古包时炉子里的火就已经灭了,包里的温度在急剧下降,无事可做就只好躺下睡觉,只有躺在被窝里才能感到温暖,除此以外就只能是衣冠楚楚,全副武装的坐在炉子边上,再不断的添加牛羊粪,才能保住包内的温度。应该说牛羊粪是这个地球上最简单,最初级的能源,它的燃烧值非常低,就像是在烧地上的草,点火就着,火苗虽说还不小,但烧过以后就灭,想让火继续燃烧,就只能不断的添加源料,后果就是既浪费能源,又浪费时间。

蒙古包里的生活异常单调,半导体收音机基本上是处于无电的状态,在寒冷的气候条件下电池用不了多久就失去效果。唯一的乐趣是四、五个人凑在一起时,你开个玩笑,我讲个故事,或是相互间的斗嘴,能让大家乐一乐,就是最大的享受。

在蒙古包里看书写字?实在是太困难。讲句玩笑话儿,住在包里三年有余,还从没见过大头朝下的灯,刚来的时候知青点的是煤油灯,到了冬季买不到煤油以后,就和牧民一样在点羊油灯。微弱的灯光既不能看书,也无法写字,渐渐的知青们便习以为常,不论是春夏秋冬点的都是羊油灯,也就很少在灯下看书,更没有办法写字。冬季的蒙古包与外面的温度几乎没有区别,冻得人连手都伸不出去,怎么能握笔写字呢,想用钢笔吗?在一年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墨水永远都是蓝色的冰疙瘩。

其实,草原上最大的问题还是地广人稀,相互间疏于联系,少有交流,同在一个队里的人,一年到头见不到面并不稀奇,所以,对青年人来讲孤独和寂寞,才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苦处。

草原的生活确实很艰苦,知青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已经工作和生活了三个年头,大家都在苦中寻乐,乐的是有一支30来人,能够共同战斗,永不言苦,永不喊累,一心一意为保卫边疆,建设边疆而艰苦奋斗的集体。

对汪轶尘来说,这三年的草原经历已经相当丰富,而且还经受过生死间的考验和抉择,一次是和银白马一同摔倒,却大难不死,躲过一劫;第二次是在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雪中,经过奋力的拼搏,才死里逃生。

汪轶尘最大的乐趣是来到草原以后,很快就得到银白马,今天又在众人的争夺中脱颖而出,得到期盼已久的小红马。

三年前,汪轶尘在接羔大忙中,与纳黑特建立了不同一般的友谊,因而得到著名的银白马。三年来,银白马陪伴他度过一次次的难关,战胜过各种各样的困难,还为他取得不少荣誉。三年后的今天,因为汪轶尘在二线的努力得到领导的认可,所以得到了小红马,虽然银白马已年事渐高,但只有三岁的小红马,至少能陪他在草原工作和生活十几个年头。

躺在被窝中的汪轶尘,在黑暗中望着灰白色的包顶,在静静的思索,草原上的日日夜夜一幕幕的展现在眼前:初到公社的那天,气势如虹的欢迎场面让他至今回味无穷;第二天乘坐汽车在前往蒙古包的途中,第一次见到宽阔无比的额仁诺尔使他惊叹不已;当天的下午,第一次迈进崭新的蒙古包,让他欣喜若狂;第一次与尼玛额吉和巴根阿玛的交谈,让他永生难忘;第一次用蒙古式的方法杀羊,让他记忆犹新;第一次骑上打也不走的老白马,让他困惑不解;第一次骑马倌的枣红马,让他赞不绝口;第一次亲手接生小羊羔,让他喜出望外;第一次骑着银白马狂奔,让他得到飞的感受;第一次参加打狼活动,让他感到集体的力量势不可挡;第一次参加跑马比赛,让他尝到胜利的喜悦和无比的骄傲;第一次参加剪马鬃活动,让他和银白马大显身手;第一次赶着羊群与暴雨赛跑,让他见识到大自然的奇妙;第一次与白毛风的生死搏斗,让他懂得生命的宝贵和人生的真谛;第一次站在祖国的界桩前,让他感到责任的重大和无比的荣耀……

门外的匹格和契卡朝东南方向狂叫起来,打断了汪轶尘的思路,紧接着叫声就戛然而止,一定是自己人回来了。

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和匹格、契卡的欢闹声,来人在没有在门前下马,而是朝蒙古包后面走去,应该是撒马去了。

“匹格,别闹了”从包后传来董天达不耐烦的斥责声,看来他对匹格的那种近似疯狂的欢迎仪式,并不十分感冒。

汪轶尘知道是董天达回来了,心想自己的觉也就别睡了,还是先起来吧,利用董天达撒马的时间,汪轶尘重新穿好皮得勒、皮裤和毡靴。

这一次人还没有进包,声音就先到了:“眼镜,这么好的月光还睡什么觉,还是出来偿月吧。”蒙古包的门被拉开,明亮的月光直射在门前的部位,使包里的气氛也为之一振。刚刚点着的羊油灯,因为灯念过短,微弱的火苗还在一跳一跳地抖动,包内的光线和物体的影子在随着火焰剧烈的闪动,总觉得有种阴森和怪异的感觉,而且那点微弱的光亮还不如洒进的月光透彻。

一个身影跨进蒙古包,身后的门紧接着被关上,明亮的月光随即就不见了,来人在暗淡的灯光下,低着头向前迈进一步,然后直起身,背后的身影随着动作的改变显得异常高大,遮住半个蒙古包的空间。

“知道你回来了,我的觉也就睡不成了,只好重新穿上得勒起来陪王伴驾。”汪轶尘边说,边点火热茶。

“反正你的觉也少,就别睡了,先陪我坐会儿吧。”“今天还真是睡不着,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呀?”“你走以后,我们一直在马群中帮牧民抓生个子,一匹接着一匹抓,一口气抓了四、五匹,其中的两匹还挺难对付,直到天黑以后才结束,等圈完马群我已经累得浑身无力,只好跟着达布嘎去他们家,吃过饭以后又小睡一觉,直到达布嘎去下马夜,才踏着月色返回来。”“这么说你吃过饭了,那就喝点茶吧。”汪轶尘把重新烧热的茶水递给董天达。

“眼镜,你可真行啊,不声不响的就把小红马弄到手,把我也给蒙了。”董天达接过茶不阴不阳地说。

汪轶尘听后就是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在帮自己争取拿到小红马的董天达,竟然有吃醋的味道,包内的空气顿时就凝重下来。

沉默几秒钟后,汪轶尘才打破僵局,说:“去年秋天我和田野在二线拉完草,龙德格和达布嘎去检查工作,他俩一时兴起,就问我们要什么奖励,我说想要骑小红马,当时龙德格犹豫了一下,说等到春天再作决定。”见董天达没有讲话又接着说:“事后,我也没把那句话儿当回事,因此跟谁也没有提过,没想到龙德格和布赫就这样定了,我能把小红马拿到手,你确实也帮过不少的忙,还得感谢你呀,明天再帮我把它骑回来吧,不过,我可从来没有蒙你的意思。”董天达迟疑片刻,才显得有些不大自然地说:“那当然,知青能拿到好马,我也高兴。”包里又沉静下来,羊油灯的亮光比刚才平稳了些,暗淡的光线笼罩着整个蒙古包,汪轶尘吃惊的看了董天达一眼,心想今晚的谈话似乎很别扭,只好换个新的话题,就说:“今天我看到乌力吉骑的小黑马了,是周宏远黑马的弟弟,样子还是挺不错的。”董天达很快就接过话茬,说:“乌力吉因为没能拿到小红马,才骑黑马的,其实,那不是他想要的马,小红马被你拿走了,以后会对你有看法的。”汪轶尘说:“不至于吧,今天我对他讲想骑小红马,他还催我快些去找龙德格,说去晚了就没希望了。”“噢,是吗,他还挺大度的?”汪轶尘又接着说:“布赫骑的桔红马,看样子也不错。”“那当然,是海利金桔红马的弟弟,本来是我想要的马,布赫张嘴以后,当然就让给他了,在这些方面是不能和他们争的。”董天达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哎,你听说纪敏她们回来了吗?”“没有啊,三个人都回来了?”“纪敏和赵肖楠回来了,另一个留下了。”纪敏还真的回来了,还真是说话算话啊,能回来还真不容易,留下一个,说明知青的队伍又少了个人。

短暂的冷场之后,汪轶尘问:“你准备骑什么生个子?”“已经没有太好的了,不过,达布嘎还是给我留了两匹二流以上的,我还没有决定要骑哪匹。”董天达又接着说:“我的原则是对这样的问题都不能上手,更不能和牧民争,有匹差不多的就行了,你拿到最好的马,一旦骑不出来,大家会把你骂死的。”汪轶尘刚向炉子里添进一铲羊粪球,听到天达的话儿,怎么都觉得是冲着自己和小红马说的,就疑惑地说:“事先你也没有讲过不能要小红马,而且还在帮我筹划把它弄到手,现在红马给我了,当然要好好地骑,再说小红马也就是长得漂亮,个子也不大,到底能好到哪儿去,现在谁也讲不清楚。”董天达说:“你这才是得了便宜就卖乖,在今年的生个子当中,只有小红马是公认的好马,样子漂亮自不必说,从家族讲,凡是它们家的后代都是热门的好马。如果小红马能随它的母亲,至少是最好的杆子马,要是随父亲就是第二匹褐色的小儿马,再看它的体形,虽然个头不大,但长长的身子,简直就跟它的哥哥一模一样,还能说不是最好的马?”听完董天达的话儿,汪轶尘这才明白:他对小红马也是早有研究,而且表露出非同一般的关注和喜爱,但为什么不加入争夺的行列呢?就是在遵循不能上手的原则。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人所料,最强的牧民都没能把小红马拿走,反而让知青得了手,虽然此前董天达一直在为汪轶尘出谋划策,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未想过汪轶尘有可能把红马拿走,正因如此,最终的结果使他产生出极大的失落感。

汪轶尘想不能因为这件事与董天达产生茅盾,破坏两人之间多年的友谊和今后的团结,就开诚布公地说:“小红马的身世和它今后的变化趋势,我也认真的考虑过,毫无疑义应该是匹很好的杆子马,看它的体形也有可能成为能跑长距离的马,见到它在马群中的玩耍和奔跑的样子,骑好了也能成为最好的颠马,我有信心把它骑出来,假如骑不出来就只能被人骂了,到时候你可以成为头一个骂我的人。”董天达不耐烦地说:“你这个家伙太自负了,做事情总是这样,也不想想别人该怎么办?”汪轶尘也有些忍不住了,就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跟别人能扯上什么关系?”董天达忽然变得不慌不忙,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地说:“你在二线站岗就站岗吧,还搞什么花样,又是打草、又是搭棚盖圈,干那么多的活儿,以后的人怎么办,再说你为此得到小红马,同你一起干的田野能得到什么好处?”汪轶尘突然感到像是堕入到无底的深渊,世上的一切仿佛都颠倒了,自己也糊涂起来,在二线干的那些活儿,难道是错的?难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取好处?

坏了,汪轶尘终于意识到在他和董天达之间,在对劳动和对工作的态度上,已经产生难以协调的分歧,在今后的日子里,两个人只能保持和平共处的原则了。

汪轶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望着董天达熟悉的面孔在发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最后才慢慢地说:“你们都是这种看法吗?我要认真的想一想,是不是做事情要收敛些,对一切只能按部就班的进行。”汪轶尘彻夜未眠,一直无法入睡,但并不是因为得到小红马以后的兴奋,而是在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道是自己错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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