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儿日记
作者：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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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日记
作者：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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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日记 好多年没照着稿录入了，很生疏，为了忠实于原样，我边录入边校对，速度很慢。也好，可以重新细细地咀嚼和品味那些痛苦与甜蜜交织的旧日时光…… 日记写在一个近似方形的棕粉色的准硬皮笔记本上。本皮儿已经变色、变形，脊处也磨得露白，纸张都黄了，只有钢笔字迹还算清晰。 第一页上写着—— 写给我和我的女儿——崧漾 锦萍 二十多年来，我曾无数次地翻阅过这本日记。重读的时候，或大笑，或思考，没有很动情的时候。或许这次是要做一次清点吧，翻到这页，真切如昨的往昔竟飓风般地在我的脑海中横扫而过，说时迟，扫时快，无法言传，唯有意会。心一动，雾便蒙上了双眼。
三个多月的时日梦一般地逝去了。 9月1日我穿着夏日的单衣住进了市妇婴医院。 9月7日下午3点55分生下了小崧漾。 今天我穿着棉衣，在睡着了的小崧漾身旁写日记。
婴儿的出世，不仅母亲要经历一番巨痛，婴儿本身也要经过一场艰难拼搏的。小崧漾的第一声啼哭缓慢而轻弱。我无力地躺在产床上想：她也累了，哭不动了。 三天后[9月9日上午]，我和女儿一块儿出院时，才仔细地看见她——一张白嫩细腻的胖圆脸，两颊微微泛红。脑后的头发黑而较长，脑顶的头发很细很短。小嘴儿紧紧地闭着，上唇几乎包住了下唇，嘴唇薄且棱角分明，很好看。鼻梁较高。睡着的眼睛有些吊稍。醒后的哭声好响，全然不似在产房时的哭声了。睁开的眼睛真令我失望——小豆儿眼儿，肿眼泡。但眼珠亮而有神。几乎没有眼睫毛和眉毛。耳朵大而丰满。 第五天给她洗的澡。肚子很圆很大，肚脐上贴着纱布。四肢没有多少肉，膝盖骨又大又圆。细长的小脚丫。小手十指尖尖，指甲很长，像经过修整了一样，非常好看。并没握拳，手指伸张着。 她饿时，便把脖子伸得不能再长了，脖颈上的松皮肤绷得一条一条的；嘴也张得不能再大了，呼哧呼哧地左边嘬两下，右边嘬两下，反复几次，再不喂她，就拼命地哭起来。 也许因为她生下来第一次吃的是奶瓶，又粗又长的奶嘴给她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对我的比奶嘴短而细的乳头，她怎么也吃不着。张大的嘴一边在我的乳头周围乱晃，一边哭着。她哭出汗了，我也急出汗了，这时她才不得不把张大的嘴闭上，嘴闭上的时候就能碰到乳头了，于是开始吃奶。最后总算吃到了，人的先天本能是大有潜力的。 漾还没出生时，我父亲就把漂亮的婴儿记录册买好了。漾出生之后，记录册的前几页内容都是父亲帮我填写的。可惜后面每年仅一页的内容我都没能续写。 许多事，紧一下就做了，一旦错过，就永远也补不上了。 记录册中有一页是脚丫印。我妹特意在单位借了印台到婆婆家帮我，印的时候，可能因为凉的刺激，漾还哭了几声。第一只脚印印得比较清晰，印第二只的时候，漾有了警惕和反抗，没印好，虚出个边儿来。漾的脚丫特别小，细细的，像两只精致的饺子。 通过我的观察，孩子的脚丫形状直接影响开始走路的时间，凡是走路比较早的孩子，脚丫多半比较宽大。 从医院把漾抱出来时，她在睡。待她醒来，见她小眼儿如豆，还肿着眼泡，我立刻就哭了——眼大眼小无所谓，肿眼泡是我无法接受的。后来知道，初生婴儿肿眼泡是正常现象。 漾的指甲成筒状，一少半与肉相连，空着的那一多半显得特别长。我曾在电视上见过许多经过精心修整的指甲，但都无法同这与生俱来的完美指甲相比，天成的杰作实在令我惊叹，心想——原来慈禧太后的指甲是跟婴儿学的啊！ 当时我以为所有的初生儿都长着这样的指甲，没拍照片，有点遗憾。 来看望我的同事说，哎呀，你家孩子是通天鼻啊。我吓了一跳，忙问，通天鼻有啥说法？她说，我也说不清，听孩子爷爷说起过，反正是好事。通天鼻就是鼻子根部一直延伸至发际线处。漾的异常宽大的额头上有一条十分明显的隆起。
在医院的三天，我除了疲劳、疼痛和失眠外，几乎没有想过女儿，也没有感情。见到孩子之后，深深的母爱之情竟像决堤的洪水般不可遏止。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呼一息都紧紧地牵动着我的心弦。三十个日夜，我大部分时间是坐着抱她的。有时一夜不能合眼。不知何因，抱着她就睡，放下就哭。我时刻觉得自己要垮了，没有一点儿气力，但又总有一股力量让我不知疲倦地干着。 尽管有些爱哭闹，但她的身心是健康的。第七天，已经能以头足为支点挺起全身。十二天时就能借助斜坡翻过身来。吃饱后就闭着眼张大嘴巴笑，露出没有牙的红牙床，样子十分有趣。哭的时候，先“啊，啊”两声，如不抱起，便“啊——”地一声大哭，好半天喘不上一口气，脸和全身都憋成紫青色，非常吓人。因为怕她哭，我总是吃不上饭。就是有人抱她，我也放心不下。 她小闹的时候，给她念诗或唱歌，就能安静一些。给她放音乐，她就把眼睛瞪大。 半个月后，她常常抬起眼睛看挂在她头上方的花床单。 腿上长肉了，包住了大膝盖骨，线条圆滑了。 二十一天时，发出了“e——”的声音。 她很爱洗澡，从不哭闹。 快满月时，眼泡渐消，眼睛大了一些，眉毛开始长了。 月子里，漾总抬手在脸上舞动，被指甲划着的地方就出一道红印子，令我心疼万分。可是，她细嫩的小手指软软的，我根本不敢动用剪刀，只好用带子把她的衣袖绑上。她舞动着露不出来手的袖子，样子很滑稽，谁见了都乐。 漾的奶奶和父亲都不会给孩子洗澡，只能我自己做，没几天，我手腕的腱鞘就肿得像个小乒乓球，鼓鼓地凸着，很疼。 漾明明是睡着的，只要离开我，马上就哭，谁抱都哭。婆婆逼我吃饭，在她的哭声中，我根本吃不好，月子里经常胃疼。 总不能睡觉，我困得要命，于是想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平躺着，把她斜放在我的胸腹上，只要我不把她放下来，她就可以一直沉睡。 她醒着的时候，我就同她说话。我像尊敬一个大孩子一样地尊敬小小的她。 我对漾说了许多将来的设想。我说，等你长大了，妈带你去公园和动物园，动物园里有老虎、狮子、大象，还有许多美丽的鸟……后来，真的实践了我对她的诺言。从她一周岁开始，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带她去动物园或公园，直到她上小学。那时，我妹单位星期六休息，她总是用她的“存工”在星期日请假，陪我带漾去公园。 除了同漾说话，我还给她背诗。只要我在说，无论什么内容，她都爱听，但她的反应是有差别的。我给她背古诗词时，她比较平和。我给她背英文小诗，她就稍显兴奋。这在后面的日记中有记录。 带孩子期间，我没有继续学习的机会，更不能捧一本书，只能在自己的大脑里清仓。我是个很懒的人，背不下来几首诗。比较有把握保证不出错的古诗词只会背十几首，英文小诗会背的仅有三首。如此可怜的一点点存货，居然反复地用了好久。 如今回头想，这三首英文小诗，内容极简单，寓意却很深，甚至可以受用终生。原文太简单，直接译成中文吧—— 第一首： 春天是绿色的 第二首： 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 我曾把这首诗赠送给若干位小朋友，我希望我所爱的孩子们都能以这样的态度生活。 第三首： 好，更好，最好 漾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这首诗是对她的真实写照。 这一个月内，漾的姥姥和姨来过许多次，每次来都说没时间，明天不来了，可是第二天她们又来了，漾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们。[]
满月后来到姥姥家，住在姨的六平米的阳光充足的小屋里。[我和她姨住大床]小崧漾睡在姥姥给借的漂亮的小铁床里。 满月第五天，我沿着她的小床慢慢地走动，她就用黑亮的眼睛盯着我，直到看不见，才把头转回去。 情绪好的时候，就抿嘴一笑，眼睛微眯，瞳孔放光。 各种各样的喉音日渐增多。 三十八天时知道害怕了。我仍像以前一样将她放在水盆里洗澡，只是事先脱掉了她的上衣服。她用小手在我身上乱抓，抓住衣角后，就死死地攥着。为了洗手，我将她攥着我衣角的手掰开了，她竟暴发性地尖声哭起来。 她哭闹时，用会发出声响的塑料鹿逗她，就不哭了，并且用眼睛跟踪小鹿。平时用小鹿逗她，她也盯盯地看。因为小鹿是红色的，所以她格外喜欢。她对所有红颜色的东西都感兴趣。我一直穿红色的衣服。 一个半月时，我把她抱到外屋去，因为换了环境，她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头在枕头上快速地转动着，眼珠乱转，把屋里她能看到的一切都看了又看。 快二个月时，一逗就笑，并手舞足蹈起来。经常把胳膊抬起来，专注地看自己的花衣袖。开始吸吮自己的小手，但她并不清楚那是自己的手，因为胳膊动弹，小手离开了嘴，她就哭起来。 眉毛长全了，眼睫毛长很长了，眼睛更大了，尖尖的小手指变粗了，小手背上胖出了坑儿。小胳膊小胸脯上尽是肉，光着身子时可爱极了。大腿很粗，脚丫显得很小。穿上棉裤和绒衣，像个大孩子了。 漾满月后，我轻松多了。漾在姥姥和姨的怀里很高兴，我便得以脱身了。 漾的姥姥和姨，一下班先跑到小屋看漾，漾就兴奋得手舞足蹈，累得呼呼喘粗气。 满月没几天，我喂漾桔子，那时还没有无核桔。我拿起一小瓣，先用嘴咬掉一个小尖，再用手捏住，让她吸吮。第二天，在她的大便里发现了一颗桔子核，令我后怕，再不敢喂了。 漾出生之后，我一直没敢大刀阔斧地给她洗澡。肚脐没长好时，不能放在水里，一直是我用手托着她洗。肚脐长好之后，因为漾奶奶家室温低，一直给她穿着上衣放在脸盆里洗。漾姥姥家室温高，第38天时，我把她脱光了放在脸盆里，万没想到她会害怕得尖声暴哭，把我吓得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想起把我的衣角重新塞回她手里，总算安静下来。慢慢地适应了好几天，我才敢把她脱光了洗澡。漾是个极其敏感的孩子，事事我都得格外地小心。 有一天，漾在40分钟内连拉了5次大便，所有的尿布都脏了，她还直哭，不放我离开半步，离漾的姥姥和姨下班还有3个多小时，那一刻，我感觉极端地无助，便同她一起哭了。 漾的皮肤太娇嫩，我总是及时地给她换尿布，洗过的尿布都用开水烫过，可是她的小屁股还是“打”了，红红的，极度地心疼使我的胃巨痛…… 为了治疗漾的“打”屁股，漾姥爷没少费心思，一会买这个，一会买那个，有人说玉米淀粉最有效，仍然不行，最后用了紫药水，总算好了。[]
是日新月异的一个月。 二个月零五天才笑出了声。 这时，她已经不满足于自己玩了，总是“A（4）！A（1）——”“KA（4）！KA（4）”地找人。我一到她的小床旁，她一边微笑，一边手舞足蹈，累得呼呼直喘。我望着她，她就大声地喊。听到音响大的乐曲时，就张大嘴笑起来。 二个半月以后更不好带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地哭了，一边哭一边发出各种声音来“叙述”自己的要求。这时，我便俯身与她说话，给她朗诵英文短诗。于是她不闹了，张大了嘴笑。我在她玩时给她看彩色画册，她竟认真地看完左面看右面，我一边翻着书页，她一边看着，很有意思。我把彩绣、花手绢、画片、旧挂历等东西都拿给她看，看见红色图案时，她就抿嘴儿一笑。 一次，她哭了。我拿着五光十色的彩绣金鱼，大声说：“小崧漾，看看，这是什么！”她睁开眼睛（哭时闭着眼）看见彩色金鱼就不哭了。 70天以后她的要求更高了。吃完奶，自己玩一会儿。我看她，她就冲我笑。玩够了就睡。醒来后又要玩，不是自己玩，是让我带着她玩。我抱着她在屋里走，她便把晾衣绳上的衣服和每一块布片，以及墙上的画、桌上的花盆和鱼缸里的鱼等一一看一遍。我累了，坐下来，她马上哭。我只好抱她继续走，直累得我浑身是汗，她仍不罢休。 我用手在她的胳膊和腿上快速地抚摸，她就高兴地放声大笑。她生气时，就用小手在我的前胸乱抓乱打，把我的下巴和脖子挠得好疼。她吃奶时，就用小手在我的腋下轻轻地抓挠，痒痒的。 近三个月时，头颈终于能独自挺立起来。 衣服全变小了。脑顶上的头发长出来了。有要求时不再大哭，而是紧皱双眉，发出带着哭腔的各种声音，小嘴撅撅着，眼里露出乞求的目光，样子十分可怜，这时只要与她逗玩就可以了。她也知道寂寞了。 漾出生后，在奶奶家住了一个月，又在姥姥家住了一个月，之后回到我们自己的家。漾70多天的时候，姥姥来看她。 我说：“妈，小崧漾会看书了。”姥姥说：“净瞎扯，哪有这么小的孩子会看书的，不怎么碰巧了呢。”我马上拿出画册，翻给漾看，果然是看完左面看右面，不是看一二页，而是连续看完一本画册。母亲笑着说：“这孩子真的会看书啊！”我光顾着同母亲说话，翻页的速度慢了，漾大声地喊起来。漾是个性急的孩子，她看完了我就得马上为她翻页，翻慢了不行，翻快了也不行，得她刚好看完才能翻。平时，我总是非常专注地观察她的表情，在适当的时机翻页，她就一直很安静地看。 1983年12月8日
补记： 漾漾上午没闹。下午哭了两次，都是因为尿布湿了，给她换完就不闹了。下午3：20又哭了，这是要求我带她玩了。我抱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她便左顾右盼。许多人认为不能随便抱孩子，怕惯坏。实际上一味地不抱是错误的。几个月的婴儿也是有思维的，她有她的乐趣和需求，除了温饱之外，她也有精神上的需求——亲人与她的交谈，妈妈对她的抚爱以及她自己对新鲜事物的“探索”……我宁愿让别人埋怨我惯孩子，也不愿让我女儿幼小的心灵受委曲。她这么小，正是心理发展的非常时期，她不懂得什么叫坚强，所以，对她采取冷漠的态度，实在是太残酷了。让孩子长时间地哭，可能对身体没什么损害，却损伤了她的心灵。 自从有了女儿，我的灵魂就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她的笑声能把我的身心溶化；她的哭声使我的心疼痛。有时候，她哭得十分委曲，一双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怎么也不忍心让她继续哭。她不会坐也不会走，但她要看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只有亲人抱着她的时候，她的欲望才得以满足。现在她已经不满足平躺在我怀里了，她愿意坐在我的腿上，像大人一样地看周围的一切。如果我把她从坐姿改为平躺，她便以无泪的哭声表示抗议。最后，她坐在我腿上睡着了，我把她放回小床，可是她马上醒了，两只手抓挠着，双脚乱蹬，大发雷霆。我又抱起她，待她睡熟才放回床里。这次她没醒，但面部表情却变了——兜兜着的小嘴拉长了，双眉皱了起来。 以上日记都是1983年12月10日追记的。如今回头看我当时的观点，依然是正确的。实践也证明了，我对孩子的娇生惯养使她比其他严教出来的孩子有更坚强的意志力。娇生惯养与溺爱是截然不同的。或许今后我会专门说说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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