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的愚人节

公元1974年我还在宝应县山阳公社插队。自3月下旬我和来自全县七八个公社的一群知青被抽调集中在县城的二招（第二招待所），排演文艺节目，准备参加地区的文艺会演。

这一群已经在农村四五年，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锄头在手担在肩的哥儿们能有了这个机会，不但有工分（按同期同等劳力在生产队记工），有误工补助（每天三角），有免费吃住（天天见肉），还可以吹拉弹唱跳，大呼兼小叫，那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尤其是男生，除了排练节目，就是吹牛开玩笑，抽烟打扑克。

转眼就到了4月1日，也不知谁先说起愚人节无论怎么骗也没关系，于是各种“阴谋诡计”、“毒术怪招”纷纷出笼。

什么“舞蹈队在县体育场集中形体训练”，于是一帮女生蜂拥而去；什么“地区文工团来人，招收乐队，赶快去县文化馆集合”，于是便有人扛着乐器出发了；什么“你怎么还在这儿，都去宣传队办公室了，发钱了”，也让一些人兴致勃勃跑了空腿，等等，不过，到了中午，各种招术都已经不灵了，大家已经被愚弄得筋疲力尽了，也都十分警觉了。

于是我和另外几个人又精心策划了一幕小喜剧：

我先到附近的干部招待所往二招打电话，说是县知青办的王干事有急事找舞蹈队的小仲，因为很少人知道我会说很地道的宝应话。小仲来接电话，我就告诉他，他病退回南京的通知到了，让他赶快到县知青办来拿通知。而小仲申办病退回城也没有太多人知道，这是他们同大队的人提供的情报。小仲一接电话，完全信以为真，高兴得跳了起来。立刻对大家说，我要回南京了！旁边当然有人知道底细，还故意逗他，请客！请客！小仲当场就发完了身上所有的烟，说，我先去拿通知，回来再发烟！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这边，我们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大家想象着当他垂头丧气回来时，应该是什么样子，可能暴跳如雷，可能找人算账。有人说，他热昏了头脑出去，回来应该让他清醒一下，于是在宿舍的门上用大茶缸充了一满杯水，用绳子扣上，把门虚掩着。只要外面一推门，茶缸就会翻倒，水就会浇到进来的人身上……哈哈，那真是太有趣了！

大家挤在房间里等待着这幕喜剧的高潮。

谁知天算不如人算，我们没有等来气急败坏的小仲，却等来了当时负责我们集训的县文化馆董馆长，他不知道怎么跑到我们这个房间来了，而且一推门，一缸凉水从头倒下，大家都愣住了！想笑也不敢笑呀，不过看到这位部队转业的老干部的狼狈样，大家还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好在董馆长没有生气，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你们太调皮了！”我们连忙解释，这是针对小仲的云云。这时小仲也回来了，看到这个场景，也是哭笑不得。我们赶忙掏出香烟来，安慰他说：“你算运气好了，躲过一劫，抽点烟消消气吧。”这个愚人节的情景，过了许多年，当事的人都记忆犹新，知青聚会时，也都会说起来。那时的我们，都是二十岁出头一点儿，在农村劳动的沉重，生活的艰苦，对前程的迷惘，各种委屈与压抑，年轻人在一起，一有释放的机会，就会通过各种渠道宣泄，这个愚人节便是一次集中而热烈的体现。

转眼四十年过去了，现在想想，在那个时代，我们都是愚民，都是被崇高理想愚弄的愚人，只是愚人又愚弄他人，真是究竟谁愚谁不愚呢？就某种意义而言，那时天天不都是愚人节吗？

今天？今天又是一个愚人节呀，可我说的这可是真事，不骗你，真的！

                                                                    201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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