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把太阳支起来

第三章

我被我的父母带回了城市，我感觉完全是被投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城市里的一切是陌生的，包括我的家人对于我都是陌生的。我的父母亲和我的姐姐，也都给了我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姐姐这时候已经上小学了。她的胳膊上带着一个三条红杠臂章，后来我才知道这象征着她在学校的地位。她是少先队的大队长。我和她之间似乎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敌意。她总是用一种非常挑剔和蔑视的目光打量着我，然后会出其不意地说：你的鞋带开了！你的饭掉到桌子上了！你的手没有洗干净。姐姐继承了我父母亲全部的优点，她的眼睛像我的父亲，大而圆，她的身材像我的母亲，高大而壮硕。所有见过我姐姐的人都说，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她在性格上继承了我父亲的高傲和聪明，我母亲的无所畏惧。她所有的考试成绩都是一百。她的这些成就更加助长了她的傲慢和目空一切。她似乎一眼就看出来我的胆小和迟钝。我土了土气的样子和举止，几乎处处遭到她的嘲笑。血缘关系这种东西似乎从来就没有在我们之间起过任何作用。她总是想方设法地要出我的洋相，特别是当着父亲的面前，因为父亲处处明显地以他的女儿为荣。女儿对父亲充满了崇拜，而父亲为女儿感到无尚的骄傲。我几乎是他们两个人共同嘲笑的对象。后来我上小学的时候学到了狼狈为奸这个成语，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父女二人。我总是一个人孤独地躲避在某一个角落里，一脸的愁苦，尽量离开家里所有的人远一些。夜里我又开始恢复了做噩梦的习惯，我会在这些恐怖的梦境中醒过来，面对着巨大的黑暗，无法睡着，我会更加深切地思念我的姥姥和姥爷，孤独恐惧加上对他们的思念，我开始绝望地哭泣。我的这种反常的行为很快就被我的父母发现了，他们理解为是被我的姥姥和姥爷娇惯所至。父亲有些愤怒地说，真他妈熊！从这句话里你就可以看出某种军人的粗鲁。听到他的这样的责骂声我会在被子里哭得更加厉害。母亲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吃饱了撑的，有吃有穿，冷不着，热不着，没有道理哭咧咧的，这让她心里觉得烦躁。

父亲经过了一番努力，将我送进了一个直属于省政府的幼儿园。父亲认为这是改造我的非常重要的一个举措。我的父亲最不喜欢软弱而不健康的孩子，不喜欢反应迟钝、智力低下的孩子，但是非常不幸的是他在我的身上发现了他所厌恶的全部品质。以父亲当时的级别是不符合送我进这家幼儿园的，但是父亲在这样一类的事务中一向是非常执著而坚定、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他还是相信通过对我进行一系列的改造，会使我变得聪明起来，变得生猛起来，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无能。熊！我发现他经常用这个字来形容没有能力的人，他也常用这个字来评价我。

虽然家里并不让我觉得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但是我还是流着眼泪去了幼儿园。我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恐惧。

那是由好几栋欧式的建筑组成的，而且有一个非常大的果园。幼儿园被绿色的木板围墙给遮得严严实实。那扇大门永远是关着的，外面人要进来，一定要按响门上的电铃。我被分到中班里，上面还有一个大班。我在这里一直呆到大班毕业。

这里吃得很好，每天早上都有用牛奶熬的大米粥，我们用的是一种绿色的搪瓷碗，午饭后还可以吃到一个水果，晚上通常是面条，里面会放上一些菠菜。厨师是一个身宽体胖充满快乐的男人，我们都叫他爷爷，他的脸上永远乐呵呵的，我一直觉得他比所有的老师都让人觉得亲切。我还是会经常地想起我的姥姥和姥爷，那通常都是在晚上睡觉之前。我们每人都单独睡在那种四面都有栏杆的小木床上，老师高喊一声现在熄灯睡觉，然后就啪地一下把开关拉下来，黑暗开始在这个大房间里弥漫。老师通常要在这里巡视一段时间，我就闭着眼睛装作已经睡着了，开始回忆我的姥姥和姥爷，回忆那些让我无法再回去的生活。我一直坚持着这样的回忆，作为对我无法改变的现实的一种反抗或者是失落的那些幸福的一种补偿。我往往就是在这些回忆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幼儿园里让我最难以接受的就是所谓的集体活动。但是这里一切都是集体活动。我们早上要一样的时间起床，然后排着队去上厕所，再排好了队坐到座位上。没有老师的命令我们是不允许碰面前的碗筷的，吃完了饭我们又必须在老师的命令声中把手上的碗筷同时放下，先吃完了也不许走，到了时间就必须吃完。饭后我们就开始上课。和小学生上课一样，我们都要像和尚打坐似的正襟危坐，喜欢不喜欢你必须这样坐着，否则就要受到老师的批评。所谓的好孩子就是希望得到老师的表扬，就像马戏团里的狗熊，如果它按照驯兽师的意思完成了应有的动作，就会得到一点吃的东西，算是一种鼓励；如果它违反了驯兽师的意图，没有做该做的动作，恐怕回到后台就要受到我们无法知道惩罚。挨一顿鞭子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样的集体活动让我格外反感，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今天，但是那时候我没有能力来对抗，就只好采取一种两面派的方式，强迫自己装着非常热爱这样的集体活动，我知道这样老师就会喜欢你。

聪明的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和头儿保持一致，和大多数人保持一致。我插队的时候有一个当地的老人对我说，小伙子，你听我一句劝吧，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你要学会这个道理，不然的话你一定会吃亏的。

其实在幼儿园我还算是一个挺识事务的人，所以得到了许多作为奖励的彩色糖豆。我会当场就吃掉一部分，这样就会享受一种特别的优越感。别人没有嘛！周围的小朋友都眼巴巴地看着你一个人独自享受这些诱人的小糖豆，你感觉你是一个贵族什么的。人类天生就希望总是要比别人好一些，这些彩色的糖豆在我的童年确实给了我这样的一种优越感，所以我努力地表现，为了得到更多的糖豆，也为了得到更多这样的感觉。

我说过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小木床，那上面好像是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我们的一点个人空间，我总是会把从老师那里得来的花花绿绿的小糖豆偷偷摸摸地带回到自己的床上，因为我把这里看成是我最为私密的地方。是我的基地，我的洞穴。这个小床是我回忆姥姥、姥爷的地方，是我做噩梦的地方。当然我的这种拥有，仅仅是在夜晚和中饭后午睡的那段时间里，我会盼着这样的时刻到来。我尽量克制睡眠，以延长这真正属于我的美妙时刻。我会怀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幸福感，无声无息地把所有的糖豆都从褥子底下折腾出来，然后和新带回来的放在一起。这成为我的一笔财富，就像一个贪心的守财奴一样，那些糖豆如同是我积攒多年金币，我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轻轻地把它们放在手里，但是不会太长的时间，否则它们会融化，最后恋恋不舍地把它们仔细地藏回褥子底下。

除了我的这些隐藏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快乐以外，我的最大快乐就是阅读教室里那个上了锁的书柜里面的书籍。当然我不是阅读其中的文字而是看那些图画。这通常是在午睡过后，老师会把那个书柜打开，我们要排着队走过去，每个人只能拿一本。我那时候识的字实在非常有限，但是那些连环画你根本就不需要阅读文字就能看得明白。也许是我们那个年代的生活没有太多的色彩，或是那些彩色的连环画触动了我那种年龄孩子的太多的想象力，那里面的图画对于我的记忆来说就是精美绝伦，而且和我的梦幻混成一团，无法分得清晰哪些是书里的哪些是梦中的。我现在依然记忆深刻的是一只小鸽子飞翔的故事，它的父母和同伴为了保护它被一只黑色的恶鹰杀死了，它自己也受了伤，后来一只红色的老鹰把那只黑色的鹰给赶走了。我记得那只红色的老鹰有着巨大的翅膀，颜色如同火焰一般的炽烈。它落在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塔上，红鹰巨大的翅膀盖过了半个天空。这只红色的老鹰后来就不止一次地进入我的梦中，带着我在它的背上飞翔。我清楚地看见那座凋零的古塔，暗绿色的琉璃瓦在雨水中发出忧郁的光芒，风抽打着它的羽毛，发出呼呼的响声。这是一本非常震撼的故事，这种震撼的程度犹如十几年后我第一次读托尔斯泰小说《复活》。所不同的是我到后来已经把梦和书中的故事混为一团，仿佛都是我亲眼所见。那老鹰的火焰一般燃烧的红色的羽毛在风中变幻，那古塔有些倾斜，以至后来我学到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说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做这个有名的物理实验，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我记忆中的那座古塔就是倾斜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把我们自由阅读的时间规定得这么短，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而且并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机会。其实让我们自己看书老师应该会比较轻松一些。不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相对来讲做事一丝不苟，不大会偷懒，领导上指示小孩子不可以有太多的自由时间，那么老师们就一定要按照领导的指示认真地执行。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热切盼望着这样的阅读能够无限地延长下去，或者幻想着有一天我自己能够拥有书柜里的所有图书。我记得在一个不算太凉爽的上午我们开过一次运动会，有许多孩子的家长都来了，但是我不记得我的父母出席了。我们的比赛项目好像就是一个赛跑。前几名都会得到一本连环画。我得到的是一本打仗的黑白连环画故事，但是运动会一结束，我们的奖品就被老师收了回去，一同放进那个书柜里。这让我的心里老大不痛快。一个叫俩俩的女孩，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比赛之后就开始呕吐，所以被她的父母带回了家。我清楚地记得，她是唯一的一个把书一块儿带走的孩子。这让我耿耿于怀，嫉妒了好久。玻璃书柜里面的书由于运动会的关系增加了不少，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太多的机会去接触它们。我不止一次地偷偷地看着那些书籍，心中产生了犯罪的念头，用一个榔头什么的把那片玻璃敲个粉碎，然后把那些书洗劫一空。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让我自己有太大的吃惊，在我虚拟这样的犯罪过程中我正得到老师的表扬，或者领取了一些新的糖豆。我当时的样子是一个既听话又老实的孩子。

那个叫俩俩的是我们幼儿园里被公认为最漂亮的女孩儿，她总是扎着绸头绫子，打着大大的蝴蝶结，现在想起那些蝴蝶结似乎有些过于夸张，但是当时我觉得她非常美丽，我想所有男生都觉得她非常的美丽。

我们有时候会玩一种叫抬轿的游戏，通常是两个男生双手交叉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这样两个人的手臂就形成一个8字形，坐轿的人将两条腿伸进这个8字当中，坐在我们的胳膊上，就被我们抬起来了。俩俩是所有抬轿男生的最佳选择，有一次我下了很大决心和一个个子和我差不多的小朋友去邀请俩俩坐我们的轿，但是被她无情地拒绝了。我发现她总是选择那些高大健壮的男生来抬她。我对她的邀请遭到无情的拒绝，我不知道那个抬轿的伙伴感受如何，反正我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挫伤。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一张幼儿园的毕业照，看到照片上的自己，个头很矮，脸上无精打采的，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从众多的孩子中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倆倆，那是一个非常自怜自爱，感觉非常良好的小姑娘，我觉得她当初拒绝我们的邀请是有道理的。

我们的幼儿园有一个很大的果园，果园里面还有一座小山，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很大的山岗，这一定是我的记忆不自觉地将许多东西都夸张地放大了。一般来讲我们是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果园的。幼儿园里似乎有一个非官方的传说，说这里面闹鬼。因为那里面确实曾经有过一个人吊死了。这是我听老师们闲谈时说到的。这下子就给这个果园添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在我听到这种传说之后，晚上做噩梦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春天来了,教室的窗正对着果园，透过教室的玻璃望出去,果园地上的草绿了，那些海棠树冒出白色的骨朵，我还认出那些风中飘舞的柳枝，那些新出来的草芽。这些对于我是多么的熟悉，关于姥姥和姥爷的那些记忆一下子全都扑了回来。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得到彩色的糖豆了，因为我总是对着窗外东张西望的，根本不注意回答老师的问题，对于糖豆我已经根本没有了兴趣。虽然窗子还是紧紧地关闭着，但是我已经明显地感到微凉的风和风中令人鼓舞的花香。窗外的景象唤起我对旷野的激动，我像一个被困的野兽，似乎忘记了外面的那些自由的时光，眼前的这一切把我心底的疯狂再一次唤醒。我一个人在心中紧锣密鼓地策划着，如何铤而走险进果园里一次。

最后我终于决定，把这次行动的时间定在了夜里。因为这是唯一的一次可以溜进去的机会，虽然黑暗让我多少有些恐惧。

当老师把灯熄灭，我就一如既往地装着已经立刻睡着了的样子。我闭着眼睛，根据老师的脚步声判断出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她通常都是在我们的寝室里这样走上十五到二十五步不等，就回到她自己的那个房间里去了。她的房间就在我们寝室的外面，我们去厕所的时候一定要经过她的门口。我听到老师的脚步声消失在她的房间里。寝室里非常宁静，我想除了我之外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了。我爬起来，穿上所有的衣服，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会如此照顾自己。走出了寝室，看见老师房间的灯也已经熄灭，看来我们的老师和她的学生们一样，也已经进入了梦乡，我还是装作好像上厕所的样子，一只手假模假样地提着裤子。我飞快地穿过了走廊，根本就没有进厕所，推开了同向外面的大门。我以一种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速度跑下了水泥的台阶，向着果园的那个小门冲了过去。

我从来就没有想到夜晚会这样的明亮，几乎可以清楚地辨别出所有的景物。月亮不很大却格外亮，我注意到它在跟着我一起奔跑，夜风带来果园里的花香，让我的奔跑更加兴奋异常。

人生有过多少这样的经验，我们的生命在那样的一个时刻完全融入我们的外部世界中，我们的感觉，我们想象，我们的恐惧，我们的骄傲，我们的粗俗，我们的道貌岸然，这一切的一切，这些我们人类伟大的精神活动的产物、副产物都消失了，我们全部的欲望，全部的荣辱，全部的身体都消失了，消失在某种自然的美丽与和谐之中，就好像早上的那些露水在阳光中不知不觉地飞走了，回返到遥远的云层中，就如同那些雨水静静地消失在江河里，消失在无边的土地中，我们的个体生命变成了这自然的一部分，在那样的一个时刻，我就是一片月光，一阵花香，我就是一股旋转的风，就是闪烁的星星和辽远的天空。

月光渗透进黑夜里，渗透进每一朵花中。有了月光的滋润，每一朵花就像小灯笼一般燃烧起来。那是一种平静的燃烧，一种只有光没有热的燃烧，就是光也是淡淡的，似有似无。这么一树的花朵，有多少，有一万朵，有十万朵，在寒冷的春夜里一起燃烧，那光就显得巨大了，那光就不是似有似无了。夜风来自天外，带来遥远的凉意，带来那个刚刚消失的季节的回忆。树枝开始颤动，但是没有多少声息，你看到那些花瓣在这风之后，像没有重量的白蝴蝶的翅膀在黑暗的背景上落下来，花瓣覆盖了树下的地面，我的心在这样的时候，与这些花瓣一道落下来，落到那冰冷的土地上。我年轻的心燃烧着，和那些轻盈的花瓣一样激动而冷静地燃烧着。我仿佛回到了农场的那段时日，我仿佛又一次听到小河边柳趟子中那些歌唱的鸟儿，我觉得我的姥姥此时就应该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同感慨这如此奇妙的夜色，这水一般明朗的月光。我的姥爷会眯着眼睛抽上一口烟。

花香雾一样地弥漫，看不出来，可是你闻得到。我后来看到那一片茂密的紫丁香，那香气中有一股浓烈的苦味，浓烈得有些让人觉得晕眩，我一下子就分辨得出来它和海棠巨大的区别，海棠是甜甜的，但是比较清淡，有些若隐若现的，而丁香是刚烈的，浓郁醉人，大起大落，让你躲不开，也防不了。

那个如梦的夜晚，我一个人就站在月光与花香之中。我忘记了寒冷，随着月光到处游荡，心随着花香飞扬。我后来走到一棵树下，坐在那里，仰头看着月光从花朵间照过来，看着花瓣悠悠地落下，落在我的眼前，落在我的身上，头上。从树的下面望过去，那些天空中的星星就在花朵间时隐时现，那些星星会有多少故事诉说，我童年有多少故事隐匿在时间的河床底下。时间的河流上漂了多少这样夜晚，这样的花瓣。有多少这样的记忆流走，有多少这样月光和星光失散，那些小的河流也许会干涸，就像农场里的那条小河一样。但是星光和月光会依然地照耀着，当它们一如既往明亮着的时候，我的回忆就会从光明的下面浮出来，像水上漂动的花瓣一样。

我后来就靠在树干上睡着了，我已经感到了寒冷，但是还是不想回去，我就在那样的花香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我在月光和花香中一定有梦，但是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梦。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发现有一个学生失踪，惊慌失措的老师们在海棠树底下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梦中。让我自己都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因此而感冒发烧。我遭到了老师们严厉的批评，老师也遭到了园长严厉的批评，因为她认为这是一种非常耻辱的失职行为。但是我矢口否认我是有意跑到果园里去的。最后老师们觉得我可能是患有夜游症。老师和园长都没有把这件事通知给我的家长，当然她们无疑加强了对我的监视，特别是在夜晚，我会经常感到她们的目光穿过黑暗，敏锐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再次试图偷偷闯入果园，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后果可能比较复杂。果园的那个夜晚一直让我非常激动，我在这样回忆之中从幼儿园里毕业了。

我从幼儿园带回来很厚一摞的图画，这是我在两年的时间里画出来的，其中有一匹马，我自己一直认为是一副空前绝后之作。幼儿园还发了一张红色的毕业证书，上面贴了我的照片。我的父母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我的这些作品，嘴里不时发出一些唏嘘的感慨之声，他们似乎从这些图画中看到他们儿子未来的光明前途和希望，他们一致觉得他们用在我上幼儿园的钱没有白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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