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纪霖:翁文灏:一个科学家的错位
作者:孙伟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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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文灏:一个科学家的错位 作者:许纪霖 来源:当当网。选摘许纪霖著《大时代中的知识人》 (1) 翁文灏的悲剧几乎是宿命的。“生于末世运偏消”的他,仅仅凭借其出色的行政能力和道德感召,是无法扭转一个专制体制必然厄运的。这样一个体制,总是扼杀具有宏大眼光和变革意识的真正的政治家,只会将本来更适于坐在处长位置上的行政官吏,错置于部长甚至更高的高位。 谈到现代中国的科学家,大概要数地质学界诸位最令人刮目相看。从丁文江到翁文灏、李四光,不仅专业上响当当,而且个个行政能力极强,都是治国平天下之才。尤其是翁文灏,官至“宰相”一级,按照过去的说法,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达到了传统士大夫仕途的极致。 不过,翁文灏的弃学从政,并非其本愿,纯属阴差阳错,命运的不经意安排而已。地质界的三杰,李四光暂且不论,丁文江与翁文灏有颇多相近之处,两人年龄仅相差两岁,关系在师友之间,都有留洋欧洲的经历,一前一后出任地质调查所所长。而且,做研究、办实业、写政论、处理行政事务,样样得心应手。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丁文江常常是身在江湖,心在朝廷,他的最大旨趣是做“治世之能臣”。而翁文灏要本分得多。尽管他也关心政治,也有言论的冲动,但仅止于在《独立评论》上发发议论。骨子里还是书生本色,相信科学救国,“以人的力量开发地的资源,而后国家始可发生力量”。 丁文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欲做“治世之能臣”而不得;而翁文灏呢,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向对做官兴味索然,偏偏仕途对他敞开了大道。1932年春天,由钱昌照推荐,翁文灏作为若干专家学者之一,赴庐山为蒋介石讲学。庙堂讲学,本是中国士大夫“为帝王师”的古老传统,翁文灏自然乐于前往。没想到他与蒋大概是前世有缘,这么多前去布道的“帝王师”中间,蒋对翁文灏竟然情有独钟。蒋喜用浙江人,翁文灏出生在浙江鄞县,又算得上蒋的宁波小同乡。他忠厚诚笃,又颇具才干,是蒋最欣赏的那种德才兼备之人。于是,求贤若渴,蒋当下就邀翁文灏留下,出任新成立的政府高级咨询机构——国防设计委员会的秘书长。翁文灏做梦也没有想到蒋会有如此之举,再三推辞而不得,最后,商定由钱昌照出任副秘书长,在南京执行常务,而翁文灏则挂一个虚名,依然回北平,主持他的地质调查所。不久,南京政府在不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发表他为教育部长。翁文灏又藉口“丁忧”,为继母守孝而坚辞不就。 不过,翁文灏的挂牌南京,却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它意味着南京政府与北平自由知识分子携手合作的开端。与翁文灏同时在国防设计委员会挂牌的,还有胡适之、丁文江、蒋梦麟、陶孟和、周炳琳、杨振声、周鲠生等人。在亡国灭种的危机之下,在上一面,蒋介石也知道要借助知识分子的力量搞专家治国了,而在下一面呢,本来向南京争人权、要法治的自由知识分子也开始认同政府的合法性了。 翁文灏尽管挂的是头牌,但在这一大帮知识名流中,翁文灏的庙堂意识恐怕是最淡的。他不是缺乏行政的能力,只是少了一点做官的兴趣。翁文灏毕竟是“五四”一代知识分子,不再像传统士大夫那样,将自己的安身立命完全寄托于治国平天下的狭隘仕途。翁文灏有自己的专业关怀,而这样的关怀同样具有救国救民的功能,可以作为安身立命之所在。然而,命运真是不可违拗,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翁文灏的整个人生。1934年春节,翁文灏在浙江武康境内遭遇车祸,蒋介石得报,命令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还派来医生,接来家属,将这个体重仅九十磅的垂危病人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如果说庐山讲学,翁文灏对蒋介石的“不耻下问”有“知遇之恩”的话,那么武康脱险之后,无疑又加一层“救命之恩”了。以翁文灏之忠厚,不可能知恩不报。当第二年蒋邀他在学者如云的“人才内阁”中出任行政院秘书长,翁文灏无法再推托了。于是正式入京,与蒋廷黻等人一起,从此弃学从政,开始了自己的仕途生涯。 虽然是迫不得已,但起初也未尝不雄心勃勃。在《独立评论》时期,翁文灏就自信将政治看清楚了。政治是什么?“政者正也,其最重要的目的只在有法子使好的、有能力的人能够上去当政,不行的或不相宜的能够和平的下来”。熟悉20年代《努力周报》的人们都知道,翁文灏的政治观显然是20年代丁文江、胡适一辈鼓吹的“好政府主义”的流风余韵。当初受此鼓舞而产生的王宠惠领衔的“好人内阁”,虽然昙花一现,流为历史笑柄,却没有惊醒多少自由知识分子“好人政治”的乌托邦美梦。尤其是科学家出身的丁文江,一直对此笃信不已。翁文灏是否受丁的影响,我们无从知晓,但这两个地质学家对政治的确都有一种幼稚的、一厢情愿的幻想,以为政治只是一个好人当政的问题。翁文灏以如此的道德理想主义精神起步政坛,既有一种自我牺牲的道德满足感,同时也不乏科学家的自信。传统的“好人政治”到了现代,虽然内中的灵魂未变(仍然以“好人”为核心),但“好人”的内涵毕竟有所演变。“好人”?仅要有儒家式的道德修养,而且也要具备现代的科学知识和管理能力。而后者,正是丁文江、翁文灏他们这些科技专家所赖以自豪的。
大凡科学家从政,都容易将政治简单化、技术化,以为只要按照一套科学的方法管理政治,就可以药到病除,马到成功了。他们不喜欢讨论政治中的哲学问题,那些令人头痛的“主义”之类,以为这是空洞的形而上学,于实际问题的解决无补。当胡适与丁文江在《独立评论》上为民主与独裁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翁文灏承认自己“对于各种深奥的主义从未用心研究,各种特别的理论也不十分明白”,“对于那种政治社会问题,或是现在所流传的各种主义都没有什么特别意见可说”。但他的态度比信奉实验主义的胡、丁二位还要实用:“实际问题的研究和解决,比什么独裁双裁、民主宪政等等名词争辩更为重要。”同上,第81—85、34—40页。 于是,一旦入政,就像他解决科学问题一样,翁文灏的全部精力就用于行政中一个个具体问题的处理上。与他同时入阁的历史学家蒋廷黻还会去研究整个政府的体制弊端,提出了行政改革方案,而翁文灏却更相信那套科学的管理方法,对整个体制始终不置一词。结果,蒋廷黻得罪了体制里面众多的既得利益者,被外放到苏联做大使。而翁文灏一直留在中枢,而且数年之间扶摇直上,从经济部长、接收委员会主任,直至行政院长。翁文灏的官运亨通,自然与蒋介石的信任有关。一个专制者最喜欢的部下,往往不是具有政治眼光的政治家,而是只管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的行政官吏。因为政治家具有价值理性,容易与专制者发生政治分歧,而行政官吏所具备的只是工具理性,他们所关心的只是行政效率的高下,只为管理是否合理化负责。 作为一个行政官吏,翁文灏可能是属于一流的。他所管辖过的部门工作都是井井有条,效率极高。他的个人私德无可挑剔,做了十几年的高官,且多是油水极多的肥缺,最后弃官而去时还是清风两袖。而且,在复杂的人事关系中,翁文灏超脱于任何派系之上,淡泊名利,人缘甚佳。丁文江评价“他是个性极强的人而主张温和;他是极明察的人而待人很厚道;他是极清廉而处世很平易”。丁甚至告诫青年读者:“有人告诉你‘社会是万恶的’,‘世上没好人’,你不要相信他,因为翁先生就是一极好的反证。”丁文江:《我所知道的翁咏霓》,《独立评论》,第97号,1934年。
那么,好人当政的结果又是如何?蒋介石主政的整个三四十年代,至少为“好人政治”提供了两次实验的机会:1935年的“人才内阁”和1948年的“行宪内阁”。每当濒临危机时,蒋介石总是选择翁文灏这样的公认的才俊组阁,以期挽狂澜于未倒。在这两次实验中,翁文灏都是不可缺少的要角。1935年他出任行政院秘书长,而十三年以后他又进一步出面组阁,连司徒雷登也为此欢欣鼓舞,以为将开出“行宪”后的“新气象”。可惜的是,翁内阁仅仅存在了六个月零两天就呜呼哀哉。从表面来看,翁文灏是被那个自以为是的王云五所误(这个商务老总以为推广金元券就像推广他的四角号码词典一样简单),实际上,国民党腐败到那个份上,即使币制改革成功,也最终难免一败。政治体制不变革,纵然有一打翁文灏这样的好人当官,又何尝能补大局于万一? 翁文灏的悲剧几乎是宿命的。“生于末世运偏消”的他,仅仅凭借其出色的行政能力和道德感召,是无法扭转一个专制体制必然厄运的。这样一个体制,总是扼杀具有宏大眼光和变革意识的真正的政治家,只会将本来更适于坐在处长位置上的行政官吏,错置于部长甚至更高的高位。在这种体制中,阴差阳错的翁文灏与其说是幸运儿,倒毋宁说是牺牲品,一个为腐败体制陪葬的牺牲品。 尽管翁文灏是不懂政治又误入仕途的一介书生,但他毕竟是一个“极明察”之人。到1948年年底,当他看清了这个政权的症结所在,便决意与跟随多年的“恩主”分手。在蒋介石的另一宠臣陈布雷服药自杀、为蒋殉葬的时候,翁文灏却不顾蒋的再三挽留,辞去了行政院长的职务。翁文灏与陈布雷在经历上有不少相似之处。他们差不多是同龄人,且都是蒋所信任的宁波人。两人皆书生本色,都是一再推辞而不得,捱到1934年,才前后到蒋的身边就职。同样的知遇之恩,同样的士为知己者死,同样的到1948年年底看清大势、顿悟人生。相比之下,陈布雷的传统文人气太重,竟然弃世而去,临死前的遗言中还对蒋战战兢兢,忠诚不贰。而翁文灏,毕竟在欧洲接受了四年西洋的教育,作为中国第一代现代知识分子,虽然身上还残留着传统士大夫的心态习性,但整个人格较之陈布雷已经独立了许多。同为救国心切,陈布雷无法将国家与蒋氏王朝区别开来,翁文灏却能在最后一刻发现二者之间的疏离,并决然弃蒋而去,投入和平的阵营。在纠正错误这一点上,翁文灏倒表现出了科学家的潇洒本色。 1950年年初,翁文灏在英国拜访李约瑟爵士,目睹昔日老友著作等身,学业鼎盛,不由得触景生情,黯然神伤。一个科学家,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为国家利益驱使,不惜牺牲自己的专业,弃学从政,官至一品。但最后留在历史上的,竟是一纸辛酸。如此结局,又如何不让人悲哀! 在现代中国,像翁文灏这样既有传统功名(早年曾经中取秀才)、又有洋博士头衔的知识分子,是少而又少的。半中半西,本是“五四”知识分子的时代印记,翁文灏的所有悲剧似乎都可以在他的知识背景中找到某种解释。如果有幸遇上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开明体制,也许还不至于牺牲得如此廉价。然而,种种错位,种种短拙,竟然巧合在一起!翁文灏,究竟是你负时代呢,还是时代负你? 历史已经过去,一切早已纠缠不清,我们所能记住的,只是在那个时代里,一个不乏正直、才干和德性的科学家,那些错了位的故事……
“好人”翁文灏 作者:周昂 来源:中国周刊:中国周刊特约撰稿 发布时间:2014-01-14 [内容简要]:有人说,翁文灏“为官一时,倒霉一世”,这并非命运使然。因为一旦为官,他就不能仅是一个私德上的好人,更得是一个政治上的“好人”。 1951年3月7日,62岁的翁文灏在中共人员的秘密护送下,从法国经香港回到北京,在前门车站,他的旧部、儿子一家赶来迎接。据说,老人当时曾痛哭流涕。 翁文灏,著名地质学家,历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总统府副秘书长等职。1949年政权交替,他一度避居海外。此番回国,总算结束了漂泊无依的生活。 但是,一家团聚的喜悦只维持了片刻。当天下午,翁文灏就被安排住进了王府井饭店,统战部一位邓姓官员跟他谈了半天,要他起草“反省文件”。胡适属意的“大总统”所谓“反省文件”,就是反思个人历史,痛骂“蒋介石反动集团”,并与之划清界限的一份声明。可骂人,恰恰是翁文灏最为难的事情。对他来说,蒋介石不光是曾经的最高领袖,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1934年2月16日,翁文灏由南京乘车经赴杭州进行地质调查,途中遭遇车祸,身受重伤。当其同僚钱昌照赶去探望时,翁文灏已经不省人事,最危急时体重一度竟只剩下60多斤。这个消息惊动了蒋介石。蒋介石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翁的生命,还专门派人赶往杭州组织抢救,并特派浙江省主席代其前往医院探视问候。在精心照看下,翁文灏昏迷了40多天后,奇迹般苏醒了过来,并慢慢恢复了健康,只是在左额骨处留下了一处塌陷。 第二年年底,蒋介石接替汪精卫担任行政院院长,并立即着手组织自己的内阁。翁文灏一改往日对政治避而远之的态度,出任了蒋介石的行政院秘书长。在世人看来,这是在报答蒋介石的救命之恩。 翁文灏初遇蒋介石,是在1932年春。翁文灏在当时的国防设计委员会副秘书长钱昌照的推荐下,赴庐山为蒋介石讲学。一面之缘,蒋介石便对翁文灏的学识极为欣赏,于是,力邀翁文灏出任国防设计委员会的秘书长。只是翁文灏坚辞不就,最后只同意挂了个副秘书长的虚衔。同一年,国民政府又在没有征得翁文灏同意的情况下,宣布任命他为教育部部长。翁文灏又以为继母“丁忧”为名通电辞职,北上奔丧。 “余居北平垂二十年,殚心学术,不问政事。自度生平,向以学术工作为职志。”这句写在日记中的话,代表了翁文灏曾经的志向。 1889年,翁文灏生于浙江宁波一个绅商人家。6岁入塾,13岁考取秀才,1908年考取公费赴欧洲留学,考入比利时鲁汶大学攻读地质学。1912年,23岁的翁文灏以优异成绩获物理及地质学博士学位,是为中国地质学博士第一人。回国后,翁文灏拒绝了合资公司总工程师的丰厚待遇,来到清贫的农商部地质研究所当了一名教授。 1916年,北京政府成立地质调查所,翁文灏任矿产股长,后担任所长,任内,他赴全国各地调查地质与矿产实况,要么步行,要么就是骑毛驴,“爬过从没有路的路”。直到晚年,他还很得意地告诉长孙女,“我那时是骑着骆驼穿过内蒙到宁夏去进行勘探的”。 1920年,甘肃发生8.5级特大地震,翁文灏顶着冰雪之天,坐上骡车,长途颠簸,完成了中国科学家对地震现场的第一次考察。除此之外,在主持地质调查所工作期间,翁文灏还铸就了无数个“第一”:第一个地质学术刊物,第一部矿产志,第一部矿业纪要,第一座地震台,第一个土壤研究机构,第一个新生代研究室,第一个猿人头盖骨,第一部近代地图集…… 1932年,胡适给《东方》杂志写他的新年梦想时,其中的一个梦想就是:“话说中华民国五十七年(西元一九六八)的“双十节”,是这位八十岁大总统翁文灏先生就职二十年的纪念大典。”可见翁文灏在时人心中的地位。 难做的文章1951年3月9日,翁文灏开始奉命写悔过书。第二天,他交了初稿。在提到蒋介石、宋子文时,他居然还使用了“委员长蒋,行政院长宋”的称呼。 自然,检讨没能过关,被打回修改。 1951年5月17日,王昆仑突然来拜访翁文灏。王昆仑曾任国民党的立法委员,此时是全国政协常委、政务院委员。他看了翁最新修改的检讨书,认为尚有不足,“必须切实向人民低头,直言认过。十分坦白,人民自能了解,行动便能自由。”此时,翁文灏形同被囚禁于招待所,已经长达两个多月了。一周后,老部下孙越崎又传达了统战部官员最新意见:“须用人民观点,放下知识分子自尊思想,批评以往政治错误,丢掉包袱,方得新的觉悟……”社会学家吴景超来探访时,给出的意见更明确——干脆重写一篇,不要多谈自身,要详述蒋政权的重大缺点。 翁文灏绝没想到这篇文章竟如此难做。他告诉吴景超:“此文用意是在解决余回国事,但余未参与勾美反共机密,叙述并无新鲜事实,难符所望。不料作文认罪一事,乃演成如此意外,实感悲苦。”翁文灏说的是事实。抗战爆发后,翁文灏被任命为经济部长,兼任资源委员会主任委员。在任期间,他致力于发展后方工矿企业,成绩卓著,再加上廉洁自律的作风,声誉扶摇直上。 翁文灏廉洁到什么程度?抗战期间,有一个浙江藉妇女,在翁文灏的帮助下开了家肥皂厂,销路很好。这人为了报恩,多次送钱被拒,最后打听到翁文灏的住址,专程送上一些金条。结果,翁文灏勃然大怒,拿起金条,扔到门外。对方觉得尴尬万分,痛哭流涕。最后翁夫人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收了一箱肥皂了事。 “弟的方针是宁使自己吃苦,绝不牺牲公德!”翁文灏在写给胡适的信中这样说。 但是,不管翁文灏如何能干、廉洁,他始终未获真正的重用。据钱昌照回忆,抗战开始以后,翁未参加过关于和战问题的讨论,蒋介石也不同他谈这类问题。抗战胜利前夕,翁文灏被加上了行政院副院长的头衔,但是“实际上不看公文,无事可办”。 既然只能当边缘人,想触动他人哪怕一丁点利益,都步履维艰。例如,抗战胜利后接受敌产,全国大小官员趁机中饱私囊,民怨沸腾。翁文灏气急了,对记者发表谈话,称这种行为“坏到使人不敢相信”的程度,还说“本人官可以不做,此若干坏事必加追究”,结果,也不了了之。 “翁文灏和我虽都在政府中位居高职,但比起‘圈内集团’来,毕竟还是外人。我们并非政府的里层人物,也非党的成员,我们不过是政府的‘装饰品’!我们从未能够搞清楚幕后究竟在搞些什么。”翁文灏的同僚,著名经济学家何廉在回忆录中也难抑悲愤。 抗战胜利后,翁文灏先后五次辞职,卸去各种头衔,专心经营他筹建的中国石油有限公司。不料,1948年,蒋介石召开“行宪国大”后,再度提名翁文灏为行政院院长。 “翁虽为著名科学家,但在政治上没有根基,也无派系色彩,因此与各方矛盾也少。”立法院立法委员毛翼虎后来分析道,“翁的组阁实际上不过为蒋看守大门,无异是蒋自己掌握行政院。”他还回忆道,当时,立法院举行辩论会,大家都说翁文灏是一个科学家,是一个好人;但不是一个政治家,不是一个好院长。 果然,翁文灏抹不开面子,“觉得事已至此,不敢坚持不受”,接下了行政院长一职。结果也不出预料,在国民党于内战中节节败退之际,他为挽救经济实施的金圆券政策失败,招致全国一片痛骂。仅仅在任六个月,翁文灏去意已决,1948年11月,他再度辞职。 一个月后,新华社公布了43位战犯名单,翁文灏排在第12位。 无法逃避的命运1951年7月7日,翁文灏回京后的整整四个月后,几经修改的检讨,仍然没有过审。他的心情显然糟糕到了极点,“含光殿关尚淹留,斗室沉吟作楚囚。”他在一首诗中写道。颇为讽刺的是,在回到大陆之前,翁文灏最大的疑虑,就是让他做此类文章。 由于对国民政府已经彻底死心,又被大陆称为“战犯”,翁只好走第三条道路。1949年12月2日,翁文灏由香港前往法国。 在此期间,翁文灏一直没有中断与中共的联系,邵力子、孙越崎等昔日好友、旧属,也从中多方相助。中共的态度表现得很明确,首先,翁文灏是个不懂“政治”的人,正如陈毅所言,“翁文灏是书生嘛,不懂政治,他就是不走,我们也不会难为他。”可是要回国,也有条件,那就是必须“划清界限,谴责蒋介石反动集团”。 这个要求放在其他人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翁文灏却觉得难以启齿,在他看来,这显然有失君子风度。他回信要求,自己在声明中只做自责、不骂他人。 纠结之余,翁文灏也在观察新中国走势,早在抗战时期,翁文灏就曾规划过战后中国工业化的道路,他一直期盼着能把自己当初的设想变为现实。朝鲜战争爆发后,“他天天看报纸,做剪报,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国家钢产量多少、粮产量多少,英国、法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是多少,做对比。他觉得还是社会主义蒸蒸日上。另外,新中国成立后共产党朝气蓬勃,也有雄心壮志,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鼓舞。”长期研究翁文灏的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李学通说。 周恩来也托人向翁文灏转达了几个意思,第一,希望先生尽快回国,第二,过去的一切,并没有不可谅解的症结。至于自白书,可以回到北京之后,倾诚相谈,再定稿发表。 这一切促成了翁文灏最终下定决心回国。不过,回国当天即被带往饭店,一份反省数易其稿都难以过关,传达出的信息便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1951年7月11日,翁文灏将最后一遍修订的反省书交给统战部官员,“蒋集团投靠帝国主义,欺民卖国,一日存在,中国一日不能脱离帝国主义的欺侮……我从前参加他们的工作,实是走了根本错误的方向。”周恩来阅过后,终于放行通过。8月4日上午九点,他终于走出招待所,移居锡拉胡同18号家中。此时距他回国,已经几乎整整五个月时间了。 江苏省南京地质博物院。中国地质事业创始人,从左到右:章鸿钊(1877-1951),丁文江(1887-1936),翁文灏(1889-1971)三人的塑像。供图/IC“桑田何不共弹冠”回到家中,做些什么?看书、读报、写作、会客——总之,翁文灏没有工作。 不久,统战部有关人员专门与翁文灏的长子翁心源进行谈话,表示为安全计,希望翁文灏不要过多外出,认罪书关于批判方面也尚有修改余地。这意味着,事情并没有完。 除了先前不愿公开骂蒋,留了欠账,地质学界的糟糕环境,也是翁文灏难觅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早在翁文灏回国前,已经有人借用革命的名义,在地质学界进行了声势浩大的批判,指责翁文灏、丁文江等人的学术是反动的。翁文灏非但不能重操旧业,连原地质调查所的成员,也都几乎从不登门。 “韶光逝去似流水,又届生辰只自怜。”1953年8月8日,翁文灏65岁生日之际,写下这样的诗句感叹世事。没有工作意味着没有收入,只能坐吃山空。一开始,他家住在锡拉胡同18号,月租是12袋通心粉,后来难以维持,搬到南池子飞龙桥11号,月租450斤小米。再后来还是住不起,只能迁到外城区的一个大杂院。 1953年底到1954年初,北京选举市第一届人代会代表,翁文灏本已得到了选民证,没两天,证件又被收回去了。翁文灏不解,致函北京市选举委员会,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选举委员会答复如下:“翁文灏1948年曾被列为战犯之一,后来从欧洲回国,与傅作义、程潜等人起义有所不同……不能给予翁文灏选举权。”这次风波过后,他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正如他这一时期写下的诗句所言,“遥忆夷齐采薇苦,桑田何不共弹冠”——甘当旧时遗民,不可能得到完全的信任。他要做的并不仅是一个私德上的好人,更是一个政治上的“好人”。 1954年8月,周恩来辗转托人询问翁文灏,愿不愿意对台湾发表讲话。翁文灏不但表示乐意效劳,还表示要重新拟写认罪书,争取公开发表。12月,《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都全文刊登了翁文灏的《沉痛追溯我的反动罪行》。当晚,钱昌照特来告诉翁文灏,今天下午全国政协协商下届人选,周总理点了你的名,已获得通过。第二天,翁文灏又在各大报上发表《在台湾的人们应速弃暗投明响应解放台湾》。 1957年,毛泽东号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翁文灏也做了一些发言。他说,过去共产党为了打倒敌人,把剥削阶级当敌人看,是对的,现在情况不同了,但仍把他们当敌人看,不信任。这种绝对观念不取消,共产党就会脱离群众,建设就不会成功。 这何尝不是翁文灏在曾经的遭遇中获得的感悟。不过,“反右”运动一来。敏感的翁文灏立即闭嘴,翁文灏的“好人”形象一直保持到了文革,起初,他也遭受了冲击。不过在周恩来的关照下,没有遭受更大的折磨,但是,1970年,他的长子翁心源,在湖北潜江某干校被^造**派逼供三天之后投水自尽。 1971年1月27日,翁文灏在北京病逝,享年82岁。六年后,《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出版,人们发现,其中收录的毛泽东《论十大关系》一文,还专门提到了翁文灏一句,说他是“有爱国心的国民党军政人员”。这句毛泽东1956年的评语,不仅翁文灏的好友们不知道,连他本人生前也不知道。 如果让翁文灏回忆与毛泽东的交往,他能想起的恐怕只是1954年发表完对台讲话后,在政协会议上与毛泽东的一次短暂会晤。那时,毛泽东握着他的手说,“翁先生回来了,好啊,好啊!”其实,那已经是翁文灏归来的第四个年头了。
来源:北京日报网 何谓“第三种人” 中国地质科学事业奠基人之一翁文灏先生曾说:“中国从前只有二种人,第一种人在纸上做文章,第二种人在实地做工作,彼此几乎不相通,说话也彼此听不懂,不用说互相帮助。现在却要有第三种人,有知识更能实行,能做工还能研究,这就是你们工程师。”(《翁文灏论经济建设》,团结出版社1989年版)这里所谓“第三种人”,即如当年浙江大学理学院院长胡刚复(中国现代物理学先驱之一),以及竺可桢在日记中提到的凌鸿勋。这位凌鸿勋大概是我们早已忘却了的历史人物,早年他曾就读于清末的上海高等实业学校(即原邮传部的南洋公学)、民初的南洋大学(校长唐文治)以及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是中国工程师学会的发起人之一,又是继詹天佑之后的中国的“铁路之父”,后来他还是交通大学和广西大学的创始人之一、交通部南洋大学校长、陇海铁路工程局长、粤汉铁路管理局局长、天成铁路工程局长兼总工程师、西北公路管理处处长和工务局局长等。自1929年至1945年,他先后从事筑路16年,兴建新路1000公里,测量路线4000公里,管办公路5000公里,对民国时期的铁路和公路建设,厥功甚伟,尤其是开发西北、西南交通,成就显著,他还著有《中国铁路志》、《十六年筑路生涯》、《詹天佑先生年谱》等。如评论所说:“从某种意义而言,凌鸿勋这样的技术专家在中西文化交流中体现了一种变化趋势,即超越思想文化领域中体用之争,将学以致用奉为最高准则,并且在学习西方科技的过程中始终伴随自主创新和充满爱国热忱,这是我们考察中西文化交流问题时不应忘却的历史真相。”而认知这些“历史真相”,其前提更是应首先认识这些具体的历史人物,由此,笔者又联想到了毛泽东曾说过的“不要忘记”了的诸多“中国工业之父”,如“航运之父”卢作孚。 曾是“少年中国学会”会友的毛泽东和卢作孚,他们后来各自走了不同的道路,但殊途同归,即他们的一生都是为了中国的崛起和振兴的。当年恽代英、邓中夏和毛泽东选择了苏联革命式的道路,卢作孚则以为:“炸弹力量小,不足以完全毁灭对方;你应当是微生物,微生物的力量才特别大,才使人无法抵抗。”这里的所谓“微生物”,就是我们曾经鄙薄过的社会改良和社会改造的事业,如卢作孚的“实业救国”、梁漱溟的“乡村建设”、晏阳初的“平民教育”,等等。当年卢作孚似乎深知“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所以他会以为“无论什么事业,都应‘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即要从根本上改造国家,难免不伤筋动骨,故为力避不必要的损失,须从小范围做起(比如他在重庆北碚开展的社会试验),取得了切实可行的经验,再进行推广和扩大。当然,“历史真相”是,革命的“炸弹”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近代以来屈辱和悲惨的命运,尽管如此,“革命救国”也好,“实业救国”也好,都是“充满爱国热忱”的。这其中的后者,即所谓“第三种人”,后来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下,逐渐式微了,甚或竟被遗忘了,论其原因,可能就如经叔平为《卢作孚的梦想与实践》一书所写序言中所说的:“过去我们讲现代史,总是注意残酷斗争的一面,而忽略了和平建设的一面,是有一些片面的。”
中国近代历史上,曾经涌动过一股热烈的“实业救国”思潮。 如张謇,这位著名的历史转型之际的“状元资本家”,他认为“中国须兴实业,其责任须士大夫先之”,此后,他目睹时艰,慨叹京官疆吏不足为谋,虽科举成名却不愿以此求官,于是另走了一条实业和教育的道路,创办了“大生”这家“欧战以前华资纱厂中唯一成功的工厂”,并先后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师范学校——通州师范,以及南通大学、吴淞中国公学、复旦学院、南京高等师范、河海工程学校等众多学校(包括女师、幼稚园、中小学、职业学校、盲哑学校等),还有图书馆、博物馆、气象台、剧院、公园、医院等。 再如自奉甚俭、一生兴办教育投资达千万元之巨的陈嘉庚,以及人称“万金油大王”的报业巨子、文教医药慈善巨子胡文虎。这里说到办报纸,值得注意的是当年进步的资本家也热心于社会改革和社会进步,突出的便是他们特别重视社会公共舆论的建设。显然,中国近代史上的报纸对社会的推动给他们以深刻的印象,于是,四川资本家康心如由早年对《清议报》、《新民丛报》、《民报》等的刻骨记忆,以及自己壮年先后创办《公论日报》、《国民公报》、《雅言》、《民信日报》、《中华新报》但因言论不自由身陷囹圄,最终悟出“不做官,不入党,不办报”的辛酸体会,遂“下海”经商,一俟马到成功,却又放不下早年的夙愿,康氏兄弟(康心如、康心之)“复活”了《国民公报》,使之成为一家四川工商金融界的民办报纸,继续发出它“民间”的声音。 还有,中国化工事业“北范南吴”的范旭东、吴蕴初,以及侯德榜、李烛尘等,他们开创了“久大”、“永利”、“天厨”、“天原”等著名的化工民营企业; 穆藕初,开创了“德大”、“厚生”、“豫丰”等纱厂,又最早翻译出版了企业管理的经典著作——美国泰勒的《科学管理法》,并兴办植棉试验场,自著《植棉浅说》,发明“七七棉纱机”等; 还有,刘国钧的“大成”;周学熙的“启新”、“华新”;荣宗敬、荣德生兄弟的“茂新”、“振新”、“福新”、“申新”等纱厂、面粉厂;简氏兄弟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火柴大王”刘鸿生的“鸿生”和“大中华”、“大中国”; 此外,郭乐,由一家水果摊发展为仅次于“申新”的纺织企业以及雄踞上海滩的百货公司“永安”; 张振勋,学徒出身,却矢志“为祖国效力”,终以“张裕”扬名全球,又一生热心赈捐社会福利和举办学校无数; 排字工人出身却创办了中国规模最大的近代化印刷出版企业“商务印书馆”的夏瑞芳;“蓬矢四方,男儿之志”、以革命元老身份转到教育文化救国的陆费逵(创立了中华书局等),终成中国书业和出版界的巨擘; 项松茂的“五洲固本皂”;陈万运的“三友”烛芯和“三角”毛巾;都锦生的丝织风景“西湖十景”;等等。 以上都是当年竺可桢所说的“第三种人”,他们“埋头苦干”,不务虚名。在这支队伍中,还有科学家丁文江、翁文灏、黄万里,教育家严修、陶行知、晏阳初、任鸿隽,以及社会活动家梁漱溟、黄炎培、章乃器等的身影。 中国近代史上的实业家,大多涌起于“五四”爱国运动之后,当时他们幸逢所谓中国实业的“黄金时代”,如方液仙等的“中国国货公司”的创立等,这些“老板”们的发迹史也因此令人颇为感慨不已,尽管这些历史人物在不同程度上都有过从政的经历,但他们的历史定位却无一不是他们“真真”的“事业”——“实业救国”。 一位“比马克思主义还马克思主义,比共产党还要共产党”的人 当年的老板,是怎样的人呢?这又让人想到了卢作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怎样的“资本家”?为什么有人说他“比马克思主义还马克思主义,比共产党还要共产党”?在今天卢作孚塑像的所在地——重庆北碚公园,石碑上雕刻着他生前的友人和同志(社会改革家们)黄炎培、梁漱溟、晏阳初等的题词——“耐劳耐苦,大公无私”、“公而忘私,为而不有”、“忘我忘家,绝对无私”——这,这是说“资本家”么? 当年《大公报》的名记者徐盈先生说:卢作孚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面对着这么为古老陈旧所腐蚀着的社会,难怪他时常肝火上升。对他的一代都失望了,而新的一代又是这么使他不能完全信任,完全满意。我想他在说话时,他为效率而忘记了一切。”他不仅仅是精明的实业家,或者说他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这种人往往是不惜损己利人的,他们竟会与真正的共产党人不相上下,比如在私德方面,卢作孚的个人生活竟如此简朴,以至于外国记者怎么也看不懂:“在他的新船上的头等舱里,他不惜从谢菲尔德进口刀叉餐具,从柏林进口瓷器,从布拉格进口玻璃器皿,但是在他自己的饭桌上却只放着几只普通的碗和竹筷子。甚至这些船上的三等舱中也有电器设备和带垫子的沙发椅,但成为强烈对照的是,他那被称为家的六间改修过的农民小屋中,围着破旧桌子的却是一些跛脚的旧式木椅。”(《美亚杂志》)甚至,这位堂堂的大老板,他却没有或者只有很少的股份,临终前,在他给妻子留下的遗嘱上,写着这样几个字:“把家具还给民生公司,好好跟孩子们过。”这就是卢作孚,果然是“一个不容易被人理解的人”。(徐盈之语) 卢作孚搞实业有长远的眼光,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毕竟有限,那么,就要靠教育的作用。卢作孚说:现代化建设的首要任务和关键是人的建设,社会改革的核心是人的训练。于是,他从开办成都通俗教育馆开始,在“建设新川南”的口号下,相继在泸州的川南师范学堂等学校推行“新教育”,并在社会上开展移风易俗、宣传新思想新文化的活动,当年带头剪发的新女性代表人物胡兰畦、秦德君等,都曾在他开办的学校任教,卢作孚还开办了传播和提倡新思潮的暑期讲习会,聘请恽代英、萧楚女、陈启修、沈雁冰等讲学,启迪新知。这些实践,正是我们后来才认识到的所谓现代化,从某种角度上看,其实就是人的现代化,而在卢作孚看来,“中华民国根本的要求是要赶快将这一个国家现代化起来,所以我们的要求是要赶快将这一个乡村现代化起来”,这“现代化”除了必备的“硬件”建设外,也不可没有“软件”的建设和开发,它就是人民的公民意识、自治能力、文化知识和职业技能、健康与体能等的全面发展和进步。就此而言,卢作孚绝不仅止于一个实业家,他还是社会的改革家,即翁文灏所说的“第三种人”,他们往往能够“超越思想文化领域中体用之争,将学以致用奉为最高准则,并且在学习西方科技的过程中始终伴随自主创新和充满爱国热忱”。抗战胜利后,卢作孚还有一个建设四川乃至全中国的宏伟计划,要在战后建设一个“现代的强有力的国家”。至于他的方案,则是保留私有制以激发民间资本的活力,同时又以苏联式的计划经济为手段(“如果中国整个经济建设有计划,每一经济事业又有其精密的计划,则中国未来的可能发展的速度,又当比苏联为大了”),也就是说,须通过计划经济的手段,避免西方资本主义在发展中出现的那些痼疾,以防止私人资本的无限扩张和垄断以及严重的贫富差距。由此不难想象,当年在中国建立一个“新民主主义”的社会,应该说是有着包括民族资产阶级在内的广大的基础的,这是中国战后的一条出路,这条出路把社会变革的成本和代价最低化和最小化了。那时的卢作孚试图以此走出一条综合不同范畴的文明成果、超越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第三条道路,可惜,这种曾经予以热情想象的实现中国现代化的道路,却被新的内战打断了。 卢作孚生前曾说:“中国的根本办法是建国不是救亡;是需要建设成功一个现代的国家,使自有不亡的保障;是要从国防上建设现代的海陆空军,从交通上建设现代的铁路、汽车路、轮船、飞机、电报、电话,从产业上建设现代的矿山、工厂、农场,从文化上建设现代的科学研究机关、社会教育机关和学校,这些建设事业都是国家的根本。”他和他所代表的那些人,在今天我们的现代化建设事业中,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作者为浙江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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