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之四季情境
作者:山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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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饭馆之四季情境 中国的菜肴讲究“色香味”,即色彩的搭配,食物的香气和入口的味道,这是最基本的。有人觉得应该再添上一个“形”,即食物的造型;也有人认为还要添上一个“器”,即用什么样的器皿装盛菜肴;我认为必须还要加上一个“境”,即就餐的环境、气氛,而且这个境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直接影响你的吃兴、你的食趣。 我比较喜欢的是一个人在一个很小的饭馆,只吃一两个菜的独自小酌。当然,不同的季节在不同的地方吃不同的菜,这种情境与趣味亦是迥然而异的。
在出版社工作时,我经常去苏州、无锡、常州出差,那时公费招待的风气还不是太盛,所以很多时候我是一个人用餐的。无锡火车站附近有一条河,河边开了不少小饭馆,是我常光顾的地方。 路是沿河的,找一家小店,靠窗坐下,可以看到河边的杨柳,也可以看到河中经过的小木船。我常常要一碟酱鸭,一碟糟毛豆,一碗花雕,一碗阳春面,加起来大约三块钱吧。先喝起酒来,慢慢啃噬着鸭子,很悠闲。 你一边吃,一边往路上看,可能会走来一个头戴手工蓝布头巾的女子,挎着一个竹篮,吆喝着:“香菜要哇!”你叫住她,来一盘吧。她便进店来,用店里的盘子,抓一把香菜揪成小段,洒上酱油、香油、醋、糖,用筷子拌了拌,放在你的面前:“两角洋钿。”于是你又多了一个下酒的好菜。 花雕的劲儿是慢慢来的,当一碗酒喝得差不多时,你会有酒酣耳热的感觉了,可以让店家上面了。 如果正巧赶上是春雨之季,窗外杨柳依依,春雨霏霏,在这种情境中小酌,你的脑海中会浮现出前人的许多诗句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当然最让你心仪的还是杜牧那首《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在诗与黄酒的蕴藉与厚重中沉醉,品尝秀美与细致,就是江南之春的韵律。
夏天如果去广州,找一个小饭店,就是另一番风味了。必须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夜幕四合,溽暑已经开始消退,而且必须是在街边的大排档。 我去广州出差,经常在所住酒店附近找一家小饭店就餐。那饭店里只能放十来张桌子,而晚上在饭店前的马路上就变成几十张桌子的大排档了。 来一盘姜葱炒蛏子,一个豉汁蒸排骨,加一盘干炒牛河,那真是好好咪(广东人读味为咪)呀!当然要喝点,冰啤来一瓶吧。 虽然马路上没有空调,你还会感到有点燥热,身上因出汗有点黏乎乎的,可是吃将起来,尽管汗还在出,但爽得很,你会感到汗很给力地出,同时排出了你身上的热,这时的冰啤喝下去,才是沁心润脾。 如果这时再听到周围传来悠扬明快的粤曲,在“夜月满江闻管弦”的氛围中,你不仅深得口福之享,而且还有丝竹之乐呢。 粤菜的美味与冰啤的清冽,造就了淋漓尽致的感觉,这就是岭南之夏的乐趣。
成都我去的不多,但成都让我感到了饮食的魅力。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树叶一片金黄,在秋风中飘舞,一种淡淡的舒适恬静油然而生。 在一条小街的一家古老的小楼前,我驻足了,一家门面不大的小饭店,正中我意。 来成都已经两天了,也吃了不少道川菜,只是有点不尽兴。我问老板,你们川菜最有特色、最辣的是什么菜。他说,是麻婆豆腐吧。我说,要得!我又点了一盘回锅肉,一个干炒四季豆,又要了一小瓶“尖庄”。 可当我吃了一块豆腐后,就感到舌尖麻木了,可怕的是花椒的力量。再吃几口菜以后,我的嘴唇便不由自主地开始上下“跳舞”了,虽然这种感觉并不难受,而且还有一种舒服的感觉,但舌头告诉我,我已经被麻倒了。 酒还是要喝的,尖庄的味道很浓烈,是标准的浓香型白酒,不是像“五粮液”、“剑南春”那样高级的酒,加了许多东西勾兑出人造的香甜,而是很地道接近酒的原味,也很刺激。 我不是自己在吃的方面是不是有“受虐狂”,虽然满头大汗,而且鼻子里也开始有东西流出来,但我并没有放弃,因为无论是菜还是酒,都让我无法割舍。 刺激让人胃口大开,让人血流加快,让人产生幻觉,让人情绪激动,让人感到愉悦,这是一种每一个毛孔都有反应的刺激。我忽然想到,花椒的麻是不是有点毒品的功效呢? 川菜的麻与川酒的辣产生的强烈刺激,与秋天这个宁静季节的反差对比带来的快感,应该是西南之秋的感觉。
北京的胡同里,有不少只有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小饭馆,人不多,我一去北京就找这样的小饭馆吃饭。 有一年在北京出差,晚上了,只剩我一人了。请让我引一段《水浒》的文字说明当时的情况:“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我也像林冲一样,“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走到一个胡同里,寻着一家小店,我推开厚厚的棉门帘进去,里面没有其他客人,那主人见我来了,招呼我脱下外套,坐定,问:“您要点什么?”“来一盘孜然羊肉,再来半斤猪肉白菜的饺子,有什么酒?”我问。 那人说:“散装的二锅头。”“那来一口杯吧。”那人说,“得咧!”旋即从厨房里端来一盘油炸花生米,往桌上一放:“您先喝着!菜就得。”这是送的。 “您吃了吗?您忙完了,也来喝两杯,天冷。”我很喜欢这主人的豪爽与热情,加上这时候,有人陪你边喝边聊会更惬意。 “好——咧!您吃辣的吗?我再加个水煮牛肉,咱哥俩儿喝两杯。”于是嚼着花生米,吃着羊肉,饺子就酒,我们两个人天南海北地“白话”了两三个小时,终于在晕乎的快意中感受到老北京人独特的豁达与义气。 推门出去,“那雪越下的猛。但见: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彷佛填平玉帝门。”那酒在胃中翻滚的热浪,那雪花落在脸上化开的清凉,那踉踉跄跄摇摆的步履,那醺然欲仙的感觉,非此时此刻不能呀!当然,等待我的,不是那草料场的大火,而是鼾声如雷的一个好觉。 羊肉解馋,饺子饱腹,烈酒燃情,江湖之豪气,人生之放怀,这便是京城之冬的深味。 行文至此,我才发现,我写的这春夏秋冬四季的小饭馆,其实正是应在东南西北四方,也正合着淮粤川鲁四大菜系,四种酒浓淡各异,这些小饭馆口味、风格、情调自然各各不同,但它们相同的就是能让你在褪尽浮华、不事掩饰、真实自然的环境中,享受随意与自由带给你的情趣。 我喜欢小饭馆,可这样的小饭馆越来越少了,因为我说的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作者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497017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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