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光环(下)
作者:余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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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光环(下) 下午13点,女儿的忠告 还是女婿好。阿宝喝着小酒时时这样想的。自从与老婆离婚以后,女儿也不曾来看过自己。只有女婿时常会来看看自己,顺便回带些香烟盒老酒来孝敬一下。至于这香烟盒酒是谁出的钱,阿宝不会去考虑的。反正他们也是夫妻共同财产嘛。 阿宝自从有了女儿,一开始有点不开心。家里唯一的男子,是传宗接代的,到了自己这里要断香火了。为此阿宝接连三天在家里和闷酒。老婆看出他重男亲女的想法,气的骂了阿宝一顿: “侬自己想想,侬有啥本事啊!弄懂嘛,生男生女主要是男人的事情。不找找自己的原因,天天虎着脸,我上辈子欠侬的?有本事侬再生一个呀。谅你也不敢!” 阿宝一点心情也没有,也不想与老婆争吵。认了吧,断就断了吧,这年头还讲什么香火不香火的。自己能够混的好一些就行了。那时,阿宝是厂里的支部书记。闲聊之余他曾经与同事打过赌,自己一定会生儿子的。老婆怀孕的时候,他还煞有其事地告诉别人:你看,我老婆这的肚子尖尖的,人家都说是生儿子的肚子。有同事甚至与他打赌,阿宝生儿子,他给20元(那时是半个月的工资呢,)如果阿宝生的是女儿,阿宝给他20元。阿宝真的干了。结果阿宝输了20元,这事让阿宝心痛了一阵。他知道这件事如果让老婆知道,非得妈的他狗血喷头。 等到女儿开始喊他爸爸的时候,阿宝突然喜欢上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了。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抱抱可爱的女儿,亲亲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当自己胡子扎痛女儿的时候,老婆就会一把从他的怀里抱走女儿说:干活去,你当家里是你的旅馆啊。 女儿结婚前,阿宝已经与老婆离婚了。他清楚地记得,女儿下班回来,专门买了一些菜和一瓶剑南春酒。阿宝喝着酒,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人们说,女儿是老爸的前世情人,这话有点道理。现在他和老婆之间只剩下女儿这根纽带连接着。虽然这辈子自己东奔西忙的很少关心女儿,为此阿宝也很内疚。但是总归是自己的孩子,相信她会原谅自己的。 那天,女儿一本正经地对阿宝说,你再也不要这样生活了。工作没有正正经经的,生活上也没人照顾。好好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 “你懂什么?”阿宝没有想到女儿会以教训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他瞪着微微发红的眼珠说:“我忙了一辈子,就是为了使你们俩过上好日子。这个年头,没有钱时寸步难行的。找工作,我多大了?怎么找。要是以前,我当书记的时候,哼,求我的人不要太多奥!” “你怎么就是这样,一直念念不忘自己的过去。过去能够代表现在吗?能管饭吃吗?”女儿不依不饶地说:“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生活在过去,不能自拔!自己想想,老妈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在厂里混不下去了,老妈安慰你。你开公司,她给了你一大笔钱。公司倒闭了,你开什么‘张书记棋牌室’,用这个名字你自己想想好笑不好笑,结果呢,又是倒闭。你真的是习性不改。好吹牛,好大喜功,总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行。老爸,你好改改了!” 阿宝被女儿说的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他大口喝了一口酒对女儿说:“你不要教训你老爸,我懂!你这些都你妈妈教的!她懂什么?哼,那时我在农场风光的时候,还不是你妈盯着我不放的。要是在过去……” 没等阿宝说完,女儿气的一扭头就走了。 “走吧,你当我是谁啊!”阿宝看也不看一眼女儿自说自话:“想当初,我当干部的时候,哼,还轮不上你来教训老子呢!”
喝饱了,吃够了,等着晚上再继续战斗呢!阿宝斜躺在小酒店的沙发上想休息一会儿,但是老板娘几次催促他走人,气的阿宝拔腿就走。他妈的,老子以后再也不来了!阿宝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走了。 上哪儿呢,阿宝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酒后微微麻木的神经在发酵着一股激愤的情绪。阿宝感到要发作一下,但是到哪里去发作呢。 “大哥,进来坐坐呀”路旁一家小发廊里一位穿着暴露的女孩子正在向他招手。 阿宝内心深处的激情一下子达到了激发。行,搞个按摩,也好休息休息。 阿宝走到发廊的门口,习惯地用右脚将门口迭起的5块砖头踢去2块。这是阿宝多次跑到这些地方后才得知的一个诀窍。5块砖头意思是100元,可以做个全套的按摩,用发廊妹的话说是“敲大背”。(性交易的一种代名词)而阿宝踢去了3块砖,表示只肯付60元“敲小背”。也就是意思意思,手脚按摩按摩一下。 女孩子将移动门拉开了,意思是成交! 阿宝一头钻进了发廊。不一会儿在女孩子温柔的抚摸中阿宝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到这种地方对于阿宝来说有点委屈了。想当初的时候,阿宝自己开着公司,上宾馆与朋友谈生意的时候,那才叫是享受。洗个温泉,泡个桑拿,而后再有“小姐”们的服务。到时免不了要发泄一番,真是享受啊!在云南农场的时候,阿宝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国土里居然会有如此潇洒的生活享受。改革开放嘛,我们这些先富起来的人是要好好先享受享受的。什么老婆,绝对没有这样的姑娘可爱。有时当阿宝得知眼前的“小姐”与自己的女儿是差不多年龄的时候,有些负疚感。但是当自己的肌肤与女孩子一接触,就会什么也不顾了。 阿宝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早年回到城里,第一次丢丢官是因为对女职工“吃豆腐”(上海话:调戏妇女),厂里的支部书记是当不成了。幸亏上级领导还念他工作有功,将他降为副厂长,专门负责搞供应工作,采购厂里生产上的原材料。阿宝在采购的时候,那些供应商们会给他许多可观的回扣,还会安排他出入于酒店宾馆,享受花天酒地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家专门供应他们原材料的私营企业的老板突然人间蒸发了,阿宝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个人将阿宝在酒精的作用下打给他的50万元材料款卷走了。当上级纪检人员在宾馆的按摩房里将阿宝带走的时候,阿宝吓得尿湿了裤子。好在后来逃走的人被抓住了,50万的材料款也被追回来了。上级领导对阿宝也网开一面,让他自己提出辞职走人! “铁饭碗”没了,怪谁呢?老婆不依不饶地斥责他。阿宝一狠心一跺脚自己开起了公司,也开始当上了老板。老婆还是很体谅他的,把自己积攒多年的10万元私房钱交给了阿宝,让他好好混出各人样来。阿宝还真有两把刷子,开张一年就在销售羊毛衫生意上赚了10万元。他立马把老婆支持他的10万元如数归还,喜得老婆搂住他的脖子直亲亲。 神气了。阿宝开始出门要打车了;香烟换成“中华牌”了;还留存的几根头发一定要梳理的油光铮亮的;连眼镜也换上了世界名牌的……。无论是供货商还是下家销售商,只要将阿宝请上饭桌,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当然在饭后你是一定要请阿宝去潇洒潇洒的。 好景不长,阿宝“破产”了。讨债的人堵住了他们家的门,法院送来了传票,执行庭要来查封房子了。怎么办?在老婆哭哭啼啼声中,阿宝想出了一个绝招:离婚!将一处房子留给老婆住。自己光身一人,啥也没有,看你们这些昔日的狐朋狗友怎么办?…… 这间仅5、6平方米的小屋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小床。躺在床上的阿宝一开始双手还很不安分地在身旁的姑娘身体上抚摸着,不一会儿在一阵亢奋后就睡着了。 阿宝又回到了过去,他是一个时时刻刻不忘过去辉煌的人。就说回到上海以后,在阿宝的心里始终记得最为风光的事情也是后来最为倒霉的事情。这就是1989年春夏之际全国发生动乱的时候,自己在已经下海开公司了。看到大街小巷里到处是游行的人群时,阿宝的一个兴奋神经被调动起来了。他放下自己手中的生意不做,也跑到大街上去凑热闹了。 自打“文革”以后,这个国家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阿宝想起了当年。 从阿宝开始读书起,爸爸妈妈就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有点出息,至少能够当个什么少先队的队长什么的。可惜,阿宝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好几次是通过补考才升级的。运动开始后,大部分同学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情的时候,阿宝自己跑到区红卫兵总部联系,回到学校当上了“司令”。好风光啊,手里握着一个用废旧电线编织的鞭子,耀武扬威地站在学校的门口。一身从当兵的舅舅那里搞来的旧军装穿在身上显得更加神气了。当阿宝看着曾经要他留级的老师站在学校礼堂的台上挨斗的时候,他举起了鞭子狠狠地抽向老师。这个时候,阿宝的爸爸和妈妈在里弄里逢人就会说自己的儿子当上“司令”了。 没过多久,红卫兵不吃香了。工宣队的到来,使阿宝感到浑身不舒服。没事可干了。这不,机会又来了。毛主席发出了上山下乡的号召,阿宝第一个贴出了决心书。于是阿宝又当上了“官”了。在第一批上山下乡队伍里,工宣队任命阿宝为领队。凭着这个“领队”,到了农场以后,阿宝很快就当上了班长(那时是军垦)。再后来,阿宝成为了支部书记。 阿宝自己总结道,这叫抓住机会。 现在全国开始乱了,机会又来了。你看,这么多的学生上街了,还有教授们也加入了。据说北京这些天热闹的很。机会啊,阿宝是不肯轻易放弃的。他立即跑到几所大学去打听消息,回来后起草了几张“反腐败、反官倒”的大字报。一不做二不休,阿宝把大字报贴到了南京路上去。然后跑到人民广场上去发表演说。呵呵,真的又神气了。 令阿宝没有想到的是,混乱很快就结束了。派出所的人几次找到阿宝,要他说说清楚。阿宝吓得连忙跑到外地的舅舅家里躲了半年才回到上海。 唉,这回下错了赌注!阿宝有点后悔。以后,当大家再议论起这场风波的时候,阿宝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开。因为,这次他没有捞到好处。 阿宝还没有醒。 阿宝醒了。这回事真的醒了。他看见自己全身赤露地躺在黑漆漆的小屋里,什么都明白了。下身的私处还隐约有点胀痛,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小屋的门打开了,进来一位手臂上刺着花纹的青年。他冷冷地说:大哥,给钱吧。500! 阿宝只好将身上仅存的500元钱交了出去。 倒霉!阿宝浑身软绵绵地走回家。 幸好离家不远,要不然连个坐公交车的钱也没有了。这人遇到倒霉的时候怎么运气就这样差呢?一个接一个。好了,不去想它了。阿宝一直有这样的习惯,不高兴的时候就换个思路想想开心的事情,这点阿Q精神还是需要的。一想到晚上可以与知青朋友们一起欢乐欢乐,阿宝的劲头又来了。 他回到家,打开柜子,拿出唯一的一套西装打扮起来。这套西装还是结婚的时候做的。平时只有在重大活动的时候阿宝才肯穿。记得那时,阿宝每月才7、80元工资。老婆生完孩子身体一直不好,基本上在家养病。家里的开支很紧,常常是到了每月15日发工资的时候,已经是“弹尽粮绝”了。看着人家家里有了黑白电视机、四喇叭的录音机、洗衣机、电冰箱、录像机什么的,老婆一直在唉声叹气。阿宝明白,这是一种埋怨,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但是在场面上,阿宝是绝对不会轻易服输的。记得一天下班的时候,阿宝看见一位青工手里拿着一盒录像带,是香港影星周润发。阿宝见状就开口向他借这盘录像带。到了第二天,阿宝将这盘录像带还给那个青工的时候,他特意说,昨晚太忙了,只看了a面,来不及看b面了。当时,周围的人一愣,随之就是一片哄堂大笑。阿宝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情,那位青工说了:领导,你搞糊涂了吧。这是录像带,不是录音带。你家里到底有没有录像机啊?阿宝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连忙说,谁说我家里没有录像机呀。去你的,都干活去! 一直到阿宝离开工厂前,大家给他启了一个新的绰号“ab面”。凡是在这家厂做过的人,说起这件事情都会哈哈大笑。就这样的人,还是我们的支部书记?工人说。 阿宝知道工人们在嘲笑他。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阿宝理都不理他们,照样做着自己的支部书记。阿宝的内心深处开始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搞钱才行。有了钱还看你们笑话我,简直是对领导的不尊! 闲得无聊,阿宝再次打开电脑看了起来。还是老习惯,再次看看那篇“置顶”的文章,这也叫鼓舞士气嘛。你看,自己写了将近200篇文章了,不管这些文章长短好坏,阿宝将他们都打印出来,编成了一本自己的专辑。阿宝心想,那些搞出版的人真的没有眼光,像我这样的专辑早就应该出版了。唉,这个世界伯乐太少了。要是能够把自己的这些文章出版了,阿宝真的又牛了。 死机了。阿宝用力地敲打键盘,还是没有反应。倒霉!这个破电脑都快要淘汰了,但是没有办法呀,谁叫自己没钱呢。好了,不管它了,说不定明天它又会好起来的。这样的事情阿宝遇见多了。 看会儿电视吧。阿宝想休息一下,电视?没有的。租人家200元一个月的房子还有电视,天方夜谭了。看书吧,哪来书呢?阿宝感到可惜的是在法院封存自己老屋的时候,没有把自己的一些书拿出来。可惜了。 差不多了,还是早点去吧,说不定还能够遇上早来的朋友再吹上一会儿呢,总比待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好。 阿宝穿好西装,出门了。
阿宝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 酒店前面的广场上不时传出欢呼声。知青们见到了分别了几十年的战友,相拥相抱,紧紧握手,互致问候。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阿宝的眼眶里也包含着泪花。 酒店中心舞台上巨幅会标上方写着:“纪念知青上山下乡40周年联欢会”一行大字。会标的下方写着:“我们的青春从红土地走过;西双版纳有我遥远的青春记忆”。阿宝见此心里在说,这话说的好,说到我们的心里了。知青朋友真的不简单啊,40年前一起上山下乡,30年后一起回来。岁月催人老啊,我们都该退出历史舞台了。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很不容易的。 阿宝高兴地走向会场。当他跨进大门的一刹那,脚步不由地停住了。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人竟然站在面前。阿宝用结结巴巴的口吻说:“小……小周,你,你好!” “不是小周了,老周了!” 阿宝想上前与小周握握手,被小周礼貌地拒绝了。 “你又来混吃混喝啦?”小周用嘲讽的口吻说:“你也真可以,只要是知青聚会,那一场你拉下了。吃了就跑,还有没有男人的味道。好,既然来了,交钱吧,100元!” “这话怎么说的,我阿宝不是这样的人。”阿宝狡辩道:“大家都是知青嘛,何必呢?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图个快乐。” “是啊,今天你想快乐了。你想过没有,那些死在云南农场的知青有快乐吗?扣心自问你还能心安理得吗?你还好意思在博客上大谈什么‘青春无悔’吗?阿宝,你混到今天,难道连一点自责也没有吗?你说呀!” 围拢过来的知青们都对小周的这番话点头赞许,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阿宝开起火来。至于大家在说什么,阿宝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涨红着脸一言不发。他明白在这个时候,更多的解释只会引来无数的谴责。他就像一个接受审判的犯人,一个人呆呆地站立在中央,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总算有人出来解围了。原来宏伟农场当过党委书记的知青(阿宝在农场是就认识了)阿海跑过来对大家说:行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到此为止。大家散了,聚会马上要开始了。 大家纷纷离去。阿海对阿宝说,兄弟,怎么办,走吧! 阿宝一点也没有办法了,只好握握阿海手说:“谢谢你了。”说完扭头离开了会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高楼大厦上霓虹灯开始发出了它耀眼夺目的光彩。车流人海之间只有阿宝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在踱着方步。他妈的,这就是我们知青的兄弟姐妹?简直是敌人了,把我阿宝当什么了。阿宝从内心里感谢阿海,要不是他来解围,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了。唉,30多年前造的孽,今天也是报应!阿宝想想感到人生很无趣。谁会料到今天呢,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那时会这样做吗?不管怎样,阿芳不是我逼死的,我只是与她……。当然,自己也是有点责任的。这些事情怎样了结呢?阿宝边走边想,一点方向也找不到! 肚子又开始叫唤了。好好的一顿晚餐就这样泡汤了,真气人!阿宝看见路边的小餐厅就走了进去。
当阿宝来到宾馆的时候,军军正与几位知青朋友围坐在餐桌前聊天。茅台酒的香味从酒店里飘出来,惹得阿宝口水直流。一进门阿宝就亮出他标志性的大嗓门交了起来:“哥们,好哇!” “阿宝,好!好!”军军站了起来。 阿宝一见就明白了,这位肯定就是自己博客的“粉丝”,来自北京的知青军军了。只是到现在他们才第一次面对面。 “欢迎你,我的好朋友!”阿宝一把抱住了迎面而来的军军:“想死你了,哥们!” 入席。 军军问道:你怎么不来这里吃饭呢? 阿宝笑道:我刚才参加我们农场知青的聚会了。这段时间忙坏了,比上班还忙,几乎天天有这样的聚会。都是知青嘛,现在聚聚也是应该的。就是这些朋友非要我到场,不去还不行。谁叫我那时是他们的领导呀,盛情难却呀。 军军说:再吃点什么吧? 阿宝推脱着说:饱了,刚才都吃饱了。我一到,弟兄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一圈下来,也不知道干了多少酒了。难得啊。要不是你大老远的从北京来,我的那些哥们死活不会让我离开的,结果是非要我上去讲些话才让走的。大家委托我向你表示问候! 阿宝告诉军军,自己退休以后忙着呐。白天要上网写写博客文章,看看报纸什么的。晚上基本上都安排满了。各地的知青们都会来请自己去参加他们的聚会,还要自己讲上几句对于当今知青问题的一些看法。有时还要讲讲形势,诸如最近的利比亚问题、朝鲜问题呀、股市的发展问题呀等等。“忙,很充实!这样的生活来劲!”阿宝说着说着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喝了起来。 军军和几位朋友也很高兴,陪着一起又喝开了。 张红着脸的阿宝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他滔滔不绝地从自己在农场是如何当上连队干部的;又是怎样指挥知青们开始罢工、上北京请愿的;在回到上海以后是怎样在市场经济的大潮里游泳的。天花乱坠,连自己也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其中的一位朋友突然问阿宝:那个叫《害羞草》的博客主人你认识吗? 阿宝一听,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还有那个《小周的博客》里讲的事情是不是说你? 阿宝瞪大着眼睛望着周围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了,那个《版纳一棵草》的博客写的也不错,也是你们一个农场的。怎么老是在讲一个叫阿芳的故事。可怜的阿芳啊! 这时,阿宝完全清醒了。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不好意思,来电话了。他特意说明了一句:我是放在震动档上的。 “喂,哪里?是阿强啊,行,行,我马上就到!” 阿宝自说自话地说了一番,连忙对军军和他的同伴们说:不好意思了,又是一位知青朋友来电话,一个朋友在医院里快不行了,一定要见我最后一面,我要立即赶过去。对不起,对不起,咱后会有期。 说完,阿宝飞一般地逃离了酒店。 阿宝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他蹲在屋子的中央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索性倒地,仰望着天花板继续哭着。 流泪啊,不停地流着泪。阿宝实在是想不通,混了一辈子,到老了居然是这样的结局。要家没家,要朋友没朋友,要亲人没亲人。我这是遭谁惹谁了?以后我的博客里再也不写这些往事了,写写今天吃什么,明天看见那条路总可以了吧。你们不要再纠缠我啦! 渐渐地阿宝进入了梦想---- 阿宝看见阿芳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还是那苗条身材和红扑扑的脸蛋,一对小酒窝里有着许许多多美好的话语。就是没有说话,否则那张小嘴一开口带出的甜甜的带有苏州口音的上海话,真叫人陶醉。至今阿宝还能够记得她那柔润的肌肤里透出的温柔和美妙。那真是一个永远难忘的销魂之夜。唉,阿芳,你干嘛要寻短见呢。要是你答应了我,能有今天这么多的麻烦事情吗。唉,我们的小日子会过的多么甜蜜幸福啊。“呸!你这个不要脸的伪君子,我会在阴曹地府里等着找你算账的!”阿芳突然开口说话了。这是阿芳说的吗?怎么这样硬帮帮的?不对,肯定是搞错了! “没错!”小周拿着一把砍刀站在阿宝的跟前:“你记得吗,那时你还与我比赛砍坝,我输了。”记得,这事情还记得。谁能够在干活上比得过我呢,这老黄牛的称号不是谁都能够叫的。“今天,我就要用这把砍刀砍下你的脑袋,你信不信!”阿宝急了,连忙说,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都是患难兄弟,我向你赔不是了。那时都是我的错行不行?放我一码,做做好事了! “嘻嘻”这是哪位啊?阿宝努力地睁大眼睛,啊,是小王呀,我的团支部书记。你可要感谢我的,没有我,你能够入党吗。正因为有了这个政治资本,你回到上海以后混得真好。据说你已经是一个区的什么妇联主任了,处级干部了。不错,不错。当然我阿宝还是要感谢你的,你保守了“党的秘密”。其实,那时对阿芳也是我一时的糊涂,我太喜欢这个女人了。阿芳不死,今天肯定就是我的老婆了。什么,你要把这些事情告诉阿芳的爸爸妈妈?你不要吓唬我呀。这怎么行呢!什么,你憋了30多年了,不说对不起死去的姐妹!别,别这样,咱们在商量商量,看看这事情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什么,你一直遭到大家冷眼相对,说你是为了一己利益出卖灵魂。别听这些人胡说八道,他们是在嫉妒你,听我的没错!什么,你已经开博客将这些事情写出去了。唉,完了,完了,我阿宝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的手里了。 哈哈,哈哈,一阵嬉笑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这声音里有嘲笑、讥笑、耻笑,吓得阿宝连连摆手,不停地作揖:哥们姐们,老少爷们,算了吧,好歹我们都在一个锅里吃过饭的,我向你们磕头了。笑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穿越橡胶林地,飞跃上崇山峻岭,跨越奔腾的澜沧江,经久不息。阿宝茫然地仰望着天空,他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一棵硕大的大青树从空中扑面而来,向着阿宝的身上重重地扑来了。 啊!阿宝大叫一声,醒了。 醒了,午夜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了。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阿宝的脸颊上流淌着一行眼泪。他忽然感到眼前有一圈圈的光在晃动,圆圆的光环在无限放大。太耀眼了,看不清啊。阿宝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全文完)
《光环》这个小说写完了。 阿宝没有醒!小说里的阿宝中风了,不会说话了。假如不让他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也许阿宝还会创造更多的故事,继续着他的的光环之旅。算了,就这样吧。让阿宝从此闭嘴,躺在床上,不要在折磨别人,也不会折磨自己了。过去留下的那个命案(严格意义上,他可能不会负刑事责任吧),留在他的记忆中,遭到世人的吐沫! 写这个人物,我想了很久。在我们这些曾经当过知青的人中间,这号人物确实是存在。这样写有点揭我们自己的丑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已经都奔老年而去了,有这个必要吗?打开电脑,在键盘上写了又删除,删除了又写。最终,我还是一气呵成写完了这个近2万字的小说。 从早上开始,一直写到晚上10点,约2万字。我写完后仿佛卸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做完了一件本就应该做的事情。 因为我感到,别说是阿宝,就是我们自己,在那个年代也是干了不少傻事和蠢事。偷鸡摸狗的事情干过,因为那时没有吃啊!“打到刘少奇、打到邓小平”我们喊过,因为那时你不喊你就会成为刘邓的爪牙了!相互打架、动拳,鼻青眼肿的,我们都经历了,因为那时我们实在太年青了,啥也不懂。 但是,我们心术是正的! 这就是我们与阿宝们之间的区别。 学会反思。 这是我们现在需要补上的一课。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从疯狂年代的红卫兵开始,到上山下乡时确实存在一些狂热的始作俑者,一直到在苦难中的觉醒。生活在那个年代,我们这些曾经的知青,在今天更需要的是自我的反省。我们讲过了当年上山下乡的故事,很少去解剖我们在那时的愚昧和无知。讲了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不易,我们再讲什么呢? 需要反思。 做不到,我们的后代会说,你们怎么一直是“正确”的?荒唐了! 把一个人的一生主要活动放在一天里完成,有点难度。但是又不能够洋洋洒洒地写个啰啰嗦嗦的长篇。这样一个很典型的人物在过去存在,今天也存在。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而已,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这个人物在我的脑海里酝酿了很长时间,加上一些耳闻目睹的事情,有了写作的冲动。 曾经在广阔天地里做出了贡献、取得了进步的人毕竟是大多数。他们没有生活在过去的“光环”里,在回城以后又开始了继续的奋斗。这些绝对是曾经的知青们生活的主流。像阿宝这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但是,他们很难清醒。 真心希望阿宝们该醒醒了。 特别要感谢“野芭蕉”朋友。在自己的博客里专门写了一篇读《光环》的点评文章。 更要感谢许多多年来一直关心和支持我的朋友们。在这个小说连载的过程中,许多朋友留下了精彩的留言。归结起来,这个人物能够在生活中找到!确实也有不高兴的。8月17日,一位匿名者留下这样的话: “博主显然不是知青,起码不是‘正牌’知青。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知青,难怪写的东西很游离,或者说根本在瞎编。”第一,我是知青。第二,什么是“正牌”,实在不懂。第三,什么是真正意义的知青就更搞不懂了。第四,至于小说写的游离、或者瞎编,我虚心接受。但是不是瞎编,其实大部分的朋友都已回答了。 所以,我在回复中写了两句:“写的东西很游离-----水平问题。根本在瞎编-----可能刺痛了某根神经。”可惜,这样的匿名很少。 我估计阿宝们是会赞同的! 我是最讨厌这些人。你有意见就大大方方留名嘛,何必这样阴暗呢?做人还是要光明正大为好。 当然,没有反对的意见倒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光环》这个小说写完了。说老实话,自己在写小说上绝对是个门外汉,只是想尝试一下。于是在开了博客后,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写过《最后的知青》、《5号里的故事》等。等到退休以后,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在改的更好些。 打住了。 2011年9月10日晨,写于山东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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