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养鸽记
作者:徐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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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养鸽记 我想它已经知道了我和它的缘分已尽,从此后,它的生命和宿命是属于自然、大地和天空。 我在纽约住了八年,留在脑海难以忘怀的几件事中居然有一件是与鸽子有关。 那是1998年的夏天,我住在纽约皇后区43th Ave的一幢红砖黑瓦独立屋的一楼朝后院方向的屋子里,出了房间右弯便是通向后花院的门,院子里除了花草外还有房东家鸽棚,里面养着几十只信鸽。 房东姓吴,来自台湾,在纽约开了一家珠宝公司,我太太就在他的公司打工。他和他母亲妹妹住在一起,和我们一家关系很融洽。作为珍宝商的吴老板,养信鸽原本是为他在台湾的大哥。据说是美国的信鸽与台湾的信鸽在市场上的差价不小,于是吴老板的大哥就委托他在纽约购买幼鸽养起来,养到一定时候再给运到台湾去卖。吴老板在后院的大树下做了一个很大的鸽棚,每天早上晚上各喂一次鸽食。考虑到这些鸽子今后以台湾的新主人为家,所以也一直没有在纽约将它们放飞。 几个月后,或许是做此类生意的人多了,台湾信鸽市场上美国信鸽的交易价大跌,吴老板又正好去迈阿密开拓业务,于是将喂养信鸽的任务交给我,并说好将家里现存的鸽粮喂完就将鸽子放生。 就这样我开始了平生第一次与鸽子亲密接触的经历。每天上班前、下班后端着以玉米粒为主的鸽食走到鸽棚前,一把一把地将它撒在鸽棚的两端,看着鸽子们互相争食的欢快情景,心中颇有一番满足感。 慢慢地,鸽子和我有了“感情”,只要我将通向后院的那扇玻璃门打开,鸽棚里就会发出一片“咕嘟”“咕嘟”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即使我手里没有鸽食也是如此;为了不“失礼”,每当这时候我也会在鸽棚前站立许久,用眼神和它们交流,并细细地辨认它们每一只鸽子羽毛的特色。 我最喜欢的鸽子是翅膀羽毛颜色偏白的那只,看上去有点“鹤立鸽群”,倒不是因为它个子高,而是它有点孤独,不合群,喂食时老在鸽群的外围吃零散的食物;于是我就专门在它的周围多撒些鸽食,省得它挨饿。时间长了,每到喂食前,它就静静地跑到角落里,等待我给它“开小灶”。 二十磅一袋的鸽粮一天天地少了下去,与鸽子们“再见”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到了“最后的晚餐”喂完,我怀着复杂的情感打开了从来不开的鸽棚“大门”,对鸽子说:“出来吧,给你们自由!”当然,鸽子是听不懂人话的,但是奇怪的是,我等到天黑也不见一只鸽子走出鸽棚。“它们太‘好吃懒飞’了”,我对太太说,“看它们明天走不走。”我进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不去后院直接上班,等到傍晚回家后一看,鸽棚还开着,但棚里鸽子却一只不见了,猛然间,“咕咕”声在头上响起,只见几十只鸽子停在鸽棚的树上,伸着脖子正朝我叫着。 “它们是怎么啦?既不飞走,又不回窝,是想向我告别吗?”我心生感动外加怜悯,回屋拿了碗白米,洒在草地上,鸽子们却“巍然不动”;我被迫将米洒在鸽棚里,半响才有几只飞了下来。我想养你们一场,只要我见到你们总不会让你们挨饿吧,于是就开着鸽棚门回屋休息了。 次日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去看鸽子。只见鸽子们又停在树上,但感觉数量少了,我俯下腰检查鸽棚,一看大吃一惊,里面居然有好几只鸽子血淋淋的残肢! 是野猫!我突然想起来过去曾经在深夜里看到过后院栏栅外出现过硕大的黑影,以及在夜幕里闪闪发光的双眸盯着我们院子看。天哪,我犯了大错!我明知道鸽子黏窝,但却开了鸽棚,“引猫入舍”,白白害了鸽子的性命。怪不得鸽子们既不愿意离开又不敢进窝。于是,我狠了心肠,将鸽棚关死,也再不喂食。 接下来的那日是周六,我想睡会儿懒觉,似睡非睡中只听到通向后院的玻璃门传来阵阵声响,好像是敲门声。强迫自己起来出房间一看,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居然是那只我最喜欢的鸽子在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着大门!只见它撞到门上,噗的一声掉了下去,飞起来,又再一次不顾一切地向那片玻璃门飞去! 我的心灵被“撞击”得阵阵发痛,那鸽子撞击大门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它在过去两晚经历了什么样的恐怖?它是向我求救?还是告别?一时间我忘了开门,我不知道我下一步该如何对待这只可怜的有灵的鸽子。 我和鸽子隔着玻璃门互相看着,鸽子“咕咕”的叫声里似乎充满着哀怨和期盼。我终于开了门,走近鸽子,鸽子乖乖地让我将它捧起,我轻轻地吻了它小小的圆脸,用力将它抛向天空。 鸽子在空中翱翔,打转,再打转,然后消失在太阳升起的方向。我想它已经知道了我和它的缘分已尽,从此后,它的生命和宿命是属于自然、大地和天空。 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回味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幕,脑海里出现了几大大字:万物有灵!万物有灵! 多少年过去了,那一刻我灵魂深处受到的冲击的感觉仍然像昨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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