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王六力，失败的英雄？

1月26日，上海。孔元的知青同学将每年一次的聚会提前了，我得以与大家欢聚一堂。聚会地点是虹口公园旁边的“上海人家”。孔元是江西省峡江县一个小山村，当年我们20名同学在那里插队。因为不是春节期间，再加有三人移民国外，这次聚会只有11人参加，但也十分开心。既是复兴中学的同学，又是知青战友，这样形成的感情，真是任何关系都不能比拟的。

席间谈起了王六力。这么多年了，他从不参加聚会，人在上海也是如此。他总是那样神秘。在大家的追问下，唯一与他保持联系的尤谈了他的一些情况：他在上海师大留校后，一直在做一个无人能懂因而无人支持的课题，这个课题若成功，将修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为此，他放弃了对财富的追求，而且终生未娶。中间有10年他去了美国，但依然落魄。重回上海后，他失去了公职，一度开小店为生。

他的理想主义和执着，年轻时即已显露无遗。当然，有人因此怀疑他是野心家。他的父亲是国民党中央委员、国军将领。中学时代，因为同父亲决裂，他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文革中加入了红卫兵。孔元插队时期，他在知青集体中倡导过文化学习，还带着尤研制插秧机。他们研制的样机曾经是国内最成熟的几种样机之一。但是，当年是以参加农业劳动为“再教育”的主要内容的，他这样做也是被人诟病的。另外，我们这个知青集体做共产主义实验，内部实行按需分配，他们脱产研制插秧机离不开大家的支持。

在我年轻的视线里，所有非凡的人物（不管这种不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熠熠生辉。因此，插队时期，我刻意与他走近。尽管，他比我大两岁，比我高两个年级，在校时我们根本不认识。我似乎达到了目的，后来，他甚至将他的东西存放在我的箱子里。

但是，我也被他害了，他发现我的箱子里有手抄本——那是插队前我读世界名著做的一些笔记。那个年代，是不容许保存这些“四旧”的。于是，他向马埠公社、峡江县两级知青办举报了我。随之，两级知青办的领导来到孔元，开了个有全体村民和知青参加的现场会。县知青办的领导说，这样的知青（指我）劳动再好（他一定听说了我是一个多么能吃苦多么能吃亏的知青），也不能说他好。

这是我的一段很痛苦的经历。从那以后，村民都对我敬而远之，部分知青也用狐疑的眼光看待我。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恨他，依然认为他是一个理想主义、意志坚定的不凡青年。我认为，他不是有意害我，而是在帮助我，他确实感到我保存那样的读书笔记是不好的，就像《牛虻》中的神父蒙太尼里之于离经叛道的亚瑟。

不久以后，我黯然离开了我生活了六年的孔元，离开了我的知青同学和知青集体，来到余江县一个陌生村庄，独自生活在农民中。离开孔元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送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王六力。

                                                                       2011-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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