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日记】:战争创伤与电影·苦难能承受多久?
作者: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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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日记】: 战争创伤与电影 有雾,阳光闪闪烁烁。走出去,能闻到重重的水气,藏久了的水气。 清明过后,一直是下雨的。通常是大雨,下一阵,又停了。雨停了,雾涌雾起,天色凄凉。 周四开始放晴。午前洒下蒙蒙阳光。南面窗外突然飞起大群蜜蜂,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细看,是普通的小黄蜂。一只仓惶停落在窗边的晒衣杆上,又仓惶飞走,留下一滩黄灿灿的液体,不知可是刚采下的蜜?楼下的树丛,还在开花,已经开久了,显出了几分的颓败。这是绿化树,不知名称,开起花来满树满枝的。想来小黄蜂是花引来的。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引致蜂群的这般惊恐?或许是树上撒了什么药水,导致花蜜中有了毒性? 这样的场面从未没见过,不由心中惊骇。蓦然联想起某些电影里的灾难画面,阴郁,诡异,恐惧,竟有些感觉不真实起来了。 这些日子,一直在看《电影史话》。对女儿说,特别感动的,是电影人对电影艺术的热爱与执着,他们相信推动电影发展的只能是创新与激情,而不是票房和娱乐圈,相信电影始终要关注的,只能是人道主义…… 说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电影,黑色电影,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法国与英国的诗意现实主义……反复在说一个词:战争创伤。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二战几乎将整个世界摧毁。给人们留下了无法复元的伤痛。战争创伤,给战时与战后的电影打上了深刻的烙印,电影被改变了,形成了另一种独特风格,调子沉重,命运悲惨,自始自终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暗夜气氛,一种悲观主义的情绪。这种被称之为新现实主义的风格,刻意以更真实的生活场景生活细节展开,强烈的黑白,浓重的阴影,坚硬的线条,完全没有了好莱坞电影的色彩、炫耀、戏剧风格,电影叙事也变得从容不迫,细致而强烈,甚至打破了之前严谨的因果关系,情节戛然而止,看不到后果,更没有期待的结局和圆满,观众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黑洞,那是被主人公依然悬着的命运带走了。四十年代的电影人认为,电影只能这样拍摄,因为生活已因战争而支离破碎了。战争创伤,让电影确立了严肃性,不再仅仅是商业和娱乐,不再是好莱坞的绚丽、浪漫、华而不实了。这个时期电影的视觉风格和道德逻辑,深刻影响了后来的电影发展。一直到九十年代数字电影大行,依然有人拍出如《辛德勒名单》这样的严肃电影。或许,这种影响是必然的,因为人类依然要不断地经受各种各样的灾难和创伤。 其中提到了很多电影,大多没看过的,有的是看过的。如《偷自行车的人》,又如《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后者拍于1945年,在战争瘢痕累累的真实街景中拍摄,影片中的角色几乎全是非职业演员,都亲身经历了这场战争,自然强烈的真实感令人震撼不已。 印象中此片看得早,大概是读书期间在外语系的放映室里看的。可能还是原语,没有字幕,外语系同学的翻译跟不上,但影片强烈的视觉效果直逼心底,让人犹如置身于那些以真实街景拍摄的经典镜头中: 丈夫被抓上卡车运走,妻子哭喊着追赶卡车,法西斯的冲锋枪响了,妻子身亡倒地,孩子惊惶地飞奔过来,大声哭喊着叫妈妈……镜头强烈的紧张与悲伤,让人久久喘不过气来。那是八十年代初,我们的心中也有巨大创伤,特别能理解那种恐惧、悲伤、压抑、破碎感、毁灭感。 2014-04-13
苦难能承受多久? 昨天就说有雨了,阴了一天,也没来。今天还出了太阳。有雾。阳光灰蒙蒙的。 回暖数日,时阴时晴。有时夜里突然醒来,窗外传来细碎声响,疑是下雨。晨起,浓雾遮天,一天都散不去。 楼下的树丛哗啦啦的都开了花,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压满树冠。花色比叶子浅一点,很好看的淡绿中透点黄。打开窗,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混杂着潮气,沉甸甸的。 学生们尚未返校,校园里很安静,只有鸟儿们的叫声。天气暖了,鸟儿们也叫得更热闹了。那叫声听细了,像是快乐的歌唱,也像是深情的呼唤和倾诉。有人问道,小鸟之间也会像人类一样的交流吗? 会的。它们也需要倾诉,倾诉心中的快乐,还有痛苦…… 与女儿在电话里,说起了法国电影《莎拉的钥匙》。年前无意中在央视电影台看到的,一直向女儿推荐。女儿正在修电影理论的课程,此影片的叙事风格很有特点。当然,极力推荐给女儿的用意,不仅是形式,更是影片的内容。每每推荐这类电影,都会对女儿说,西方电影人总是不厌其烦地关注二战的题材,从不放弃对战争对人类苦难的反省…… 或许,西方人坚信,唯有牢记苦难,才能避免苦难的重现。 电影《莎拉的钥匙》以二战期间真实的“冬赛馆事件”【注】为背景展开。一开始的场面很熟悉。孩子们的嬉笑打闹,急促粗鲁的敲门声,冷漠无情的点名验身,戴上耻辱的黄色五角星,推进车厢带往集中营……七岁的莎拉急中生智将四岁的弟弟米歇尔,锁在了他们平时玩捉迷藏的衣橱里,摆进了一点水和食物,还有手电。她和弟弟约定,一定要等她回来。她并不知道,她和父母即将踏上的是没有回程的死亡之旅。等她历经艰难从集中营逃出来,终于打开了衣橱的锁,一切已成噩梦……六十年后,女记者茱莉亚因撰写一篇有关“冬赛馆事件”的文章,挖掘出了莎拉一家遭遇的秘密,她发誓,要找出莎拉去向的真相,要去了解莎拉承受了什么样的苦难…… 故事以历史与现在双线交织推进,平缓沉静,一如法国电影的惯有风格,甚至没有展示任何残酷血腥的场面。当历史的场景与今天的场景不断交替重叠,苦难凸现出了惊人的沉重,压抑得让人近乎窒息。 莎拉活下来了。带着那把钥匙。 一把小小的钥匙,一个永远没有机会兑现的约定……内疚、悔恨、痛苦,巨大而无边际,成为了终生无法摆脱的精神部分。 苦难到底能承受多久?1966年的一个雨天,莎拉自杀了。在海边的公路上。 海边,是莎拉常常去的地方。她站在海边,出神地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天尽头,依然是1942年7月的日子,警察、黄色五角星、冬赛馆的哭声、集中营的铁丝网、逃跑路上金黄色的麦浪……还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最后的拥抱和亲吻……有米歇尔,乖巧可爱的米歇尔,安静地躲在衣橱里,等待着她拿着钥匙回去…… 1942年,1966年,相隔了24年。 24年,也许就是一个承受苦难的终极时限? 24年,也是一代人的时间。一代人的时间,记忆无法磨灭。再一代人,苦难会淡化、会轻了、会被彻底忘掉吗? 不愿意忘记的,是茱莉亚。她身边的年轻人,疑惑地问,还有必要追查那段历史吗?茱莉亚断然回答,一定要的。 一代人的苦难,往往会随着一代人的故去而消逝。茱莉亚却选择了承受。在纪念馆里看到那些被送进集中营的儿童照片,她说,自己也是母亲,特别能感受到其中的痛苦…… 茱莉亚给新出生的女儿取名莎拉。也许,在她看来,选择承受苦难,是为了苦难不再发生。 莎拉走了。她要去寻找她的亲人,要去兑现她的承诺。但她把钥匙留下了,留给了她的儿子。很多年之后,儿子威廉终于打开了母亲的日记本,看到了那把钥匙。年届五十的儿子,第一次知道母亲的犹太人身世,他在震惊和困惑中,开始去理解母亲内心里的痛苦、困惑和梦想……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在瞬间拉近,让人无法回避昔日的苦难。 纽约中央公园的咖啡馆里,茱莉亚告诉威廉说,她小女儿的名字叫莎拉。 威廉一愣。突然掩面痛哭。 窗外的街景,繁华热闹。历史与现实,又一次重合。苦难,依然会在下一代的心中生根发芽。
所谓冬赛馆事件指的“冬季自行车竞赛馆拘捕事件”。 1942年七月十六、十七日,巴黎及郊区共有1万3千多名犹太人遭到逮捕,其中1129名男性、2916名女性以及4115名儿童先被关进巴黎的冬赛馆。 数天之后,冬赛馆中的儿童被迫与父亲、母亲强制分开,分别遣送至巴黎周边的集中营,最后再以一列列的火车遣送至位于波兰的奥斯维辛集中营。 法国维希政权(注:纳粹德国占领下的傀儡政府)最终遣送了将近八万名犹太人进入死亡集中营,活着回来的不到几千人,孩子几乎都没能存活。 2014-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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