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军、不要再囿于有悔无悔之说;金卜惠:曾尽匹夫责 不负少年头 作者:孙伟搜集


 

不要再囿于有悔无悔之说,换个角度看世界

作者:王铁军

来源:凤凰网 2010年05月05日
 
仅以此文祭奠12月21日那段难忘的最高指示。
 
知青返城三十年来,有一个话题一直困扰着这一代人:到底是青春有悔还是青春无悔?今天,知青一代大多已步入老年,似乎更有厘清此一话题的必要。
 
笔者无意对此话题做历史的考证,但我想,这个话题或者说命题的提出,是由于知青一代的特殊经历。试想,当初上有领袖的指引和教导,下有各级当政者软硬兼施的政策动员,头顶着“反修防变”、“屯垦戍边”、“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革命化道路”等等吓人的光环,被敲锣打鼓欢送出城市,上山下乡的知青们是何等“风光”!短短几年,褪去光环,落脚农村实地的知青们发现,现实远非如宣传所言,自己早已成了农村并不欢迎,城里有家不能回的“弃儿”。又经过数年几乎全社会的“走后门”运动和各种形式的抗争,知青们“灰溜溜”地返回了城市。度过了最初的“生存危机”后,知青们开始思考:这天上地下的巨变如何解释?轻易不愿否定自己所经所历,是人所共有的本能,于是“青春无悔”应运而生。此说既可相对否定那个时代,又可使自己避开尴尬境地,因而立刻得到“处境”较好者及怀念“激情岁月”者的认同。而对另外的一大批人来说,从下乡那一天开始,机遇几乎从未光顾过自己,“激情”所代表的一切只是噩梦,他们对无悔说的反感是必然的。
 
笔者认为,针对知青一代而言的“青春无悔”和“青春有悔”,是两个不存在的命题。悔,即后悔。那么,悔的主体是谁?是知青,还是决定知青上山下乡的人?悔的对象是什么?是那场上山下乡运动,还是那十年岁月?似乎都说不清,因而,这个命题几乎就是个伪命题。
 
悔,是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知青一代除了少数“先行者”外,绝大多数是被强制或裹挟到边疆农村,根本别无选择。尽管当年的组织者竭尽全力把知青们扮作响应号召,“主动”要求上山下乡的,但是,知青列车开动时那震天动地的哭声早已证明“主动”说就是谎言。被强制者后悔被强制之事,绝对是荒谬的说法,知青们凭什么后悔被强制做出的选择?如果说知青们后悔“命运不济”,那更是无稽之谈,因为这一代人自幼便被灌输了不相信命运的思想。另一种“有悔”可以解释为悔那场运动,其实这样解释更显荒谬,连自己都在被别人“运动”,有何资格去替人后悔?不要说“人家”并未真正后悔,即使“人家”确有“悔”意,也不是我们知青替代得了的。因此,“悔”是不存在的。
 
对知青而言,悔无用,更无益。在我们谈论的知青与后知青话题中,“悔”意味着向后看,意味着无法迈开向前的脚步。在这种心态下,向后看永远一片灰暗,只能令人沉溺在对他人、对命运、对境遇、对生活等等的抱怨之中。这是一种懒人心态,它只保留了抱怨的“权力”而放弃了反思的责任和乐观生活下去的勇气。悔导致意志消沉,导致不敢面对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说,“悔”不仅无益,而且有害。
 
如果换一个角度,若知青们“悔”的是自己年轻时曾做过的错事,那倒是值得鼓励的一种心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那时基本上都是孩子的知青?红卫兵时期的“癫狂冲杀”、刚下乡时的盲目自大、“战天斗地”中对自然的破坏、信奉“阶级斗争”对荒友的伤害,我们做错过的事远非止这些。虽然说这些事的责任并非都在知青,但我们毕竟曾经参与,曾经做过,“悔”是应该的。对这些事的“悔”与反思的关键在于总结经验,把教训留给后世,而不是单纯的“悔不当初”。应该指出的是,从这个角度说的的“悔”与前面所言知青的青春有悔还是无悔,指向不同,说的不是一回事。
 
青春无悔说是这个话题的另一面,无悔即不后悔或没有可后悔的事。无悔明显针对有悔而来,又不全针对它。这种说法的目的在于希望证明什么、解释什么,却欲言又止,没有明说,只是告诉世人:“我不后悔”!气壮之下给人以底气不足之感。
 
无悔可以解释为不后悔下乡,但为什么后来又要离开呢?无悔说还可以解释为虽然那场运动错了,但我们从中得到了锻炼,收获了经验,坏事变成了好事。这个很“辩证”的说法得到相当多人的赞同,笔者本人也愿意这样说明自己的人生之路。但是,以此来作“无悔”的注脚时,它就大错而特错了,原因在于它混淆了正确与错误,好事与坏事的界限,在为错事、坏事开脱。应该明确地说,坏事就是坏事,它永远变不成好事。与我们可从坏事中总结出经验,最终得出好结果不同,这里说“无悔”至少是糊涂的一种表现,因为它在为那场荒唐的运动脸上贴金,试图找出光明点。就像有人口头上否定文革,却不愿反思自己在文革中的不当言行一样,无悔说的实质是有意无意在为那十年找到某种合理性,这恰恰是某些人所乐于见到的。
 
还有人会说,我们虽然受了很多苦,但它已成为我们的精神财富,有很多高官、巨贾、明星就是从受过苦的知青中成长出来的,这不是可以说明青春无悔吗?这个说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的,仅就个人而言,经受过苦难的人懂得珍惜今日的幸福,但是这些财富和幸福是花费了多少代价和巨额投入,经受了多么惨痛的损失换来的呢?难道我们为了获得精神财富就一定要去经受那些苦难吗?明明可以避免的苦难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歌颂呢?因此这些仍不能成为无悔说的理由。其实,最愿意拿“苦难”说事,大谈“无悔”的,确是那些所谓“成功人士”,他们的“苦难炫耀”,或者说“苦难崇拜”只是想给自己头上加一顶有别于他人的标记。对于真正处于底层的“草根”,绝大多数处境并不“美妙”的普通知青们来说,“苦难”并未远去,绝对不值得炫耀,更不用说“悔”还是“不悔”。
 
笔者希望,荒友们不要再囿于有悔无悔之说,换个角度看世界,正视现实,走自己的路。活得更明白些、更自由些、更乐观些!
 
                                                                  2008年12月13日

 

曾尽匹夫责,不负少年头

作者:金卜惠

来源:凤凰网 2010年05月20日

下乡上山运动已经过去四十年了。当初我下乡的时候才十五岁。如今我已经五十有三了。
 
倒不是那个时候我有如此高的政治觉悟,也不是我有什么“机会”的野心。而实在是我由于家庭出身和当时家庭的处境,使我再也不能在中学里呆下去了,学期尚未完成,我自己偷偷把户口迁到了农村。这在当时也并不奇怪。像我这样下乡的或者支边的,也有不少。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年代,我们这些当年的亲历者,究竟怎么评价?
 
作为这个悲剧的制造者,我认为他们的良心要受到后人的谴责。他们自己也应该面对千百万这样的家庭,以及这样的家庭目前所遭受的窘境,给予精神和物质的祢补。如能由国家制定政策,给予统一救济,仍不失对人道主义的尊重。
 
上山下乡运动,尽管有像我这样无路可走而不得不走的年轻(孩子)人,但那时绝大多数的知识青年还是受毛泽东思想的影响,受报纸电台和媒体的蛊惑,
 
依然决然地走进了深山,走进了农场,走进了贫瘠的乡村。 1
 
不管主观愿意还是客观被动,这场运动在某些地方也或多或少地改变了当地的面貌,但总体评估这场运动,给社会和家庭带来的伤害远大与取得的利益。
 
更可怕的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后滞效应所带来的伤害,一点也不亚与当时产生的伤害。整整一代人的知识结构出现了断层。以至后来他们的子女,也受到父辈没有文化的影响而自暴自弃。
 
一个历史事件的影响,绝不是仅对当时产生,对那个时代的影响及至事件过去了若干年,都会产生程度不同的影响。
 
我们知青组当时有八个人,有一个女知青在七十年代初期就患病去世了,她去世前,我曾经去看望她,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她多么留恋生活,她还没有结婚就被死神夺去了。
 
那些朝夕相处的知青,现在早已各奔东西。我相信他们的生活,也好不到那里。因为在当今的生存竞争的空间里,他们拿不出什么竞争的本事。在他们最好的年华,他们也只能用手和肩膀扛起生命中沉重的枷锁。现在他们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下岗和失业是这一代人的主旋律。
 
套用中国人惯用的自嘲:很多人说,青春无悔。
 
我愕然。
 
实际上,静下心来想一想,对全国成千上万和我
 
一样走过来的知识青年,我给我自己也参加的上山下乡运动的最高评价也只是,曾尽匹夫责, 不负少年头。我们对人生价值的追求,后来被当政者自己腐败和特权彻底粉碎了。假如不是后来的支边青年的集体上访和大返城运动。我们这些下乡青年,还在傻傻地等待。
 
命运有时候就这样,从起点到终点,又回到了起点。但回来的时候,却迷失了自己。最可怕的是,回到起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走的时候,对终点就很模糊。
 
人,有多少个青春可以这样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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