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记忆碎片】:(5)乡村纪事 作者:大宽


 

【知青记忆碎片】:

(5)乡村纪事

冬闲回天津探亲,转年清明前回村,在乡亲们撺掇下买了只三个月大的猪崽,每天一早,小猪就过来拱门要吃的,长大了,简直就是理直气壮来势汹汹,拱得咣啷咣啷的,一边拱一边哼唧,意思好象是不给我吃的你就别想睡懒觉。肥猪拱门大吉大利,我们闻猪起床,起来就应付猪,一般头天用麦麸加剩饭和土豆萝卜煮好,早上热一下,着急了就用热水拌麦麸先打点一下。到了时辰,村里猪倌一吆喝,各家各户的猪就颠儿颠儿跑过去,猪倌带着它们在村外河滩山地转悠找野食,它们过得倒是挺滋润挺有规律。我们一边应付猪,一边点火做饭,吃罢早饭,人们就聚在队部前,等队长分派活计,要是人没来齐,有人扯开嗓子吼几声“动弹喽”,全村都能听见。

上午收工回家,老乡家里都做好了饭,到家就吃,还能休息一阵儿。我们回来现点火现做饭,虽然吃的简单,吃上饭至少三四十分钟,吃过饭差不多又上工了。春秋大忙时天又冷活又累,回家来清锅冷灶,倍感凄凉。头年是队里派工做饭,这批投亲靠友的来了以后,有兄弟姐妹的就提出分灶,剩下我们几个人也只得如此。

下午收工回来,远远望见村里炊烟袅袅,走近了听见拉风箱呼达呼达声音,肚子也轱辘轱辘饿起来。牲口在井旁水槽饮水打着响鼻,猪也回来了,吃了一天的野菜野草,还得喂点儿麦麸,吃饱喝足了自己溜溜达达回窝。

我们早上和中午大多吃莜面,莜面耐饿,晚饭吃馒头、烙饼、贴饼、面条等,正当长身体的时候,也没什么油水,饭量甚大,一人能吃一笼馒头。那时口粮定量,有一年夏秋新粮下来之前断了粮,只好找老乡借,当时还没实行计划生育,多生个孩子就多份口粮,小孩吃不了就填补大人,孩子多的老乡粮食往往相对宽裕,很快村里也决定借粮,真正“寅吃卯粮”,打这以后,我们也精打细算起来。

我做饭不行只好打杂烧火,一手往灶里续麦秸,一手推拉风箱,说起来拉风箱也有点儿窍门,要让火力均匀,拉、推、换挡时都要有所控制。天冷了烧炭,炭和煤差不多,没那么硬,用手就可以掰开,很容易点燃,燃烧完全,但不耐烧,烧尽了一坨白灰,似是尚未成煤的状态。记得那年队里派车到县里煤窑给知青买炭,交了钱到了矿井口,先吊上来一筐,没装满且大多碎屑,车倌一见就冲井口大喊我是某村某某,又掏出几包烟扔下去,再上来的立马就是满筐满篓,让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常常是饭没吃完,村里十多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就来串门,听收音机,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乱聊一气……村里没有报纸,知青来了才听到收音机,知道外界一些消息,后来给每家装了个小喇叭,铁丝裸线损耗大,耳朵凑到喇叭跟前才能听清楚。那时乡下无电,天黑了点油灯,吃过晚饭就把灯捻拨小,如果没事干也就早早睡了,真可谓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偶尔也到老乡家串门,也许是“敬惜字纸”的古训,炕席底下往往有一些不知什么年代的旧报纸、旧书散页,甚至还见过石印的,翻一翻挺有意思。

晚上有时队里开会,念文件读报纸,听说头年抓得很紧,当时牧区清查内人党,打死不少人,其实那些人大多是蒙古族党员干部,有些人就跑到农区亲友家躲避,不久这边也开始清查,也是又抓又打,我们到内蒙后不久中央决定给内人党平反,局面缓和了,可这么一折腾,老乡和知青们有了教训,都悠着来了。村里没有地主,只有两个地主子女,都是三四十岁老光棍,还有一个遣送回乡的右派,村民大多不以为然,平日并没有什么特别安排,他们一样干活一样说笑,不过苦活儿一定是他们的。

附近村的知青同学时常互相串门,那年夏天队里一头牛被雷劈死,肉分给各家,当地人不吃杂碎,心肝肺牛下水几块钱卖给我们了,我们炖了一大锅,那时一只鸡一块来钱,买了几只鸡,还买了酒,请邻队同学过来吃饭,酒足饭饱之后,一伙人横七竖八挤在炕上,有人讲福尔摩斯,有人讲拍案惊奇,很佩服他们的记忆和口才。还有人讲起亲身经历神灵鬼怪,半夜三更村后有女人嚎哭,传是鬼狐不祥,人心惶惶,恰巧部队拉练经过,埋伏一夜却又毫无动静……;某君冬天未回家探亲一人独宿,深夜被大力敲门声惊醒,开门出来无人,以为有人开玩笑,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儿也没见人,回屋倒头再睡,次日与老乡闲聊说起,众人蔫笑,后来一老汉说那里原来是坟地,于是不敢独宿,邀人做伴也无人敢来,只好到老乡家借宿……

那时中苏关系紧张,有一阵儿中蒙边界吃紧,夜里听到坦克部队轰鸣经过,不久村里驻扎了一个高炮连,他们供给不错,经常关照知青,一日连队集合拉练,回来后某班长悄悄说,在你们门口一个战士擦枪走火打死了旁边一个战士,连队拉到山里开追悼会……部队开拔后,民间传说,中蒙边境至这一带基本是草原丘陵,难以抵挡重兵突袭,大青山才是第一道屏障,山里修了很多阻击工事和坑道。那时知青大都希望打仗,期待出现什么转机。

庄稼上场拾掇完,我们就请人杀猪,本地习俗是把进刀的那块肉送给杀猪人就行了。养了不到一年的猪也就七八十斤,送给老乡一部分,其实是礼尚往来,他们平日时常送些东西给我们。肉折腾的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张罗回家探亲,那年探亲我带了一块猪后腿,那肉质与城里卖的不同,不长时间就炖得烂泥一般。第二年开春刚回村,老乡送来几坨冻得硬邦邦的羊肉,原来是过春节时队里分的,还给我们留着,肉塞在羊肚里冻成圆坨,放在凉房或地窖里,过了两三个月一点儿没坏。

                                                                    201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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