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镶金牙的指导员·他和她 作者:铁字405


 

【小小说】:

镶金牙的指导员

我们连的杜指导员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尤其是在连里开大会时,他站在明亮的电灯泡或者停电时雪亮的汽油灯下,那金牙的光芒更是直逼在座男女老幼的眼睛。指导员四十多岁,论身材长相都没得说,就是那颗金牙有些令我生厌。

指导员有个年轻貌美的妻子,叫小翠。据说指导员随部队进城后,还是中学生的小翠迷上了当时为校外辅导员的指导员,于是指导员也就鬼迷心窍地和乡下的老婆离了婚。谁知离婚不久,一道命令下达,部队集体转业开跋到北大荒。倒是小翠不离不弃,不顾父母的反对心甘情愿跟随指导员从城里来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

指导员和连长不同,有些文化,又长期做政治思想工作,理论上有一套,加上他的口才,确实把小知青震得一愣一愣的,而连长动不动就一句“上边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再无二话。还常常把富拉尔基知青叫成土耳其知青,把美国的白宫叫成重庆的白公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但大家都喜欢连长。

不知从何时起,指导员开始注意我了。时不时的和我拉话,中心意思是我是干部子女,应该积极要求进步,争取入党。在指导员的授意下我写了入党申请书。不久指导员又找我谈话,让我每两周写一份思想汇报,这样才能体现我入党的迫切心情和积极态度。十八九岁的我,对领导的关怀和栽培感恩涕零。直到有一天彻底打碎了我心中的美好向往。

下午收工刚回到宿舍,就接到通知:指导员找我。心想着今天吃过晚饭还要赶着排节目呢,我顺手操起饭盒急忙向连部跑去。没曾想,指导员是请我到他家吃饭并无其它。老职工家的饭我没少吃过,可在指导员家吃饭连想也没想过。我执意不去,可他一再坚持,并说小翠有话要和我说。我将信将疑地拿着个空饭盒跟在他身后朝他家走去,那架势和那感觉真像是去讨饭。

炕桌上满满地摆着一桌菜,难怪一进门就觉得满屋飘香。我愈加不知所措,平日在老职工家吃饭也就是糊玉米、倭瓜等新鲜吃食,最多也就是包个饺子,哪见过这阵势?正在我为难之际,从小后屋走出一个男青年,还没等我看清那人的脸,就听指导员向我介绍说:“这是我儿子,你们两个认识一下。”早就听说指导员和前妻有个儿子如今也在我们团工作,原来今天的美味菜肴是为儿子准备的,我只是个陪客而已。可为什么陪客是我,不解风情的我仍然是一头雾水。但隐隐的那桌佳肴已经失去了对我的吸引力。我向指导员的儿子点着头,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忙借故说:“你家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准备抽身。谁知小翠一把拦住我:“他算什么客人呀?快坐下,吃完饭我还有话和你说呢!”没奈何我只好乖乖入座。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指导员东一句西一句的竭力想调节,但由于我的心不在焉,气氛反倒更加尴尬。我也不知道都吃到嘴里些什么菜,反正都一个味——没味。好歹这顿饭是吃完了,我忙问小翠有什么事,小翠却说:“待会儿送你走时再说。”一家人见我无话,就这么干坐着,指导员提议叫小翠早点送我回去。

一出房门,小翠就问我:“老杜的儿子怎么样?”我纳闷儿:“挺好的呀!”“那就好!不瞒你说,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你俩见一面。”“我俩?什么意思?”我警惕起来,有些明白今天指导员请吃饭的目的了。果不其然,小翠像个媒婆一样,把来龙去脉说了个详详细细。“------老杜是南方人,一直想给他儿子找个南方的儿媳妇。你是上海人,人长得漂亮,又有个当局长的爸爸,我们只怕高攀不起------”她突然停住话题,盯着我看,显然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此时我大脑已被一包气胀满,“太过分了!”我差点骂出声来。不征得我的同意就叫他儿子来和我见面,是叫他儿子相我,还是叫我来相他儿子?是指导员就可以这么任意摆布人吗?小翠见我黑着个脸半天不回话,脸部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我想尽快摆脱这尴尬,于是很郑重其事地对小翠说:“我年龄还小,不想考虑个人问题。”小翠领会了我话中意思,忙回道:“那行那行,你不要往心里去呀!”

我记不得是如何与小翠分的手,但我是跑着回宿舍的。向旁边的人甩了一句“不舒服”钻到被窝里,蒙上了头。

我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想着我的入党问题和成为他儿媳的关系,不由一阵恶心。虽然我上交入党申请书才不过短短的个把月,还没有系统的上过党课,政治理论上还很幼稚,但是父亲是抗战干部,身边的叔叔伯伯都是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优秀党员,在我心中党的形象从来都是与先锋、模范、优秀、忠诚相关。然而一顿饭竟然把我争取入党的崇高理想轻而易举的击个粉碎。我讨厌指导员,讨厌他咧着嘴不怀好意地笑,露出那颗金牙齿。

                                                                         2012-07-24

 

他和她

他和她是高中同班同学,也是在一起插队的荒友。分别35年后他们在一次荒友的联谊会上相遇了。

饭桌上,激动万分的他有点儿喝高了,对着一桌子人侃侃而谈,而谈的内容都是夸赞她的。当然都是荒友们不知道的在中学时的故事,诸如:文理全才呀,学生干部呀,------她虽边听边否认,但心里很受用,暖暖的。

她望着他,思绪回到了35年前。

大叔大婶对她这个大龄女的婚事分外操心。一天,大婶把她叫到家对她说:“你大叔找他谈过了,你要愿意就自己去找他。”她愿意吗?他在校时虽然连团都没入,文革时又是个事不关己的逍遥派,可他为人忠厚老实,干活又不惜力,在农村这不是最理想的对象吗?可为什么要她主动而不是他?“是不是嫌我的出身不好?”她本能地矜持着,犹豫着。直到一年后姐姐给她介绍了个素不相识的内地三线工厂的技术员,她咬牙跺脚地离开了北大荒。

饭后他俩走在回旅馆的路上。一阵沉默后,她突然问:“饭桌上你把我夸成一朵花,那你当初为什么------?”他明白她要说什么,嘿嘿的笑声算是作答。但这笑声并没掩盖住他一脸的尴尬和后悔,他后悔当初自己是那样不解风情。

其实当初大叔和他谈过后,他久久不得平静。想想已近而立之年还没有成家,回城的希望又那么渺茫,在北大荒安个家她无疑是最佳人选。

“可她在校时那么优秀!大叔的意思不一定是她的意愿,她为什么不主动向我表白?”他心里打着小九九。没想到一年后她突然离去,他也就听从家里安排,向自己的家乡靠近转插到河北农村,招工后和当地的知青结了婚。

回宾馆的路不算长,沉默是最无法抵抗的气氛。还是她打破僵局,把话题岔开了。她觉得彼此明白当初这就够了。

                                                                         2013-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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