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容青史尽成灰——《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读后感
作者: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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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容青史尽成灰 ——《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读后感 不是每部书都值得一看,不是每个人的回忆都能引起共鸣。《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让人感慨万千,子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老知青的作品何以引起大家的关注,一部由台湾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回忆录为何好评如潮?近年来,研究文革的书籍如大海捞针,描写插队的文艺作品大都面目全非,文革,人类历史上少见的飞来横祸,多少人死于非命,上山下乡,祸及数千万家庭的灾难今天还有人用美好的辞藻来歌颂。为了掩盖真相,多么需要亲历者编织更多的弥天大谎,偏偏有一批在文革、插队中因祸得福者,出卖良知,三缄其口,我见过一家三代都是拉板车的无产阶级,兄弟姐妹数人都成了北大的工农兵大学生。一位在美国成家立业,在草原插过队,头戴教授桂冠,署名小青的美文,竟公然疾呼: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那么我仍然是一条书虫子……甚至高呼:文化大革命好啊,实在是好!文化大革命万岁!我忍无可忍,在新浪博客上发表了《二姐的赞歌》一文,对这位不曾相识的草原战友极尽讽刺揶揄,多有不敬。恢复真相、保持记忆谈何容易,官方的检查制度从来不曾懈怠,上山下乡这段历史的话语权大多掌握在非权即贵的所谓成功人士手里,一个个荒唐的骗局,冠冕堂皇地写进了教科书、党史,甚至拍成电影、电视剧。我们这一代,下一代还要继续被欺骗,被愚弄,谎话编织得天衣无缝,历史的真相随着时间渐行渐远。 文革这场浩劫,我们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并且发自内心义无反顾乐在其中,我们迷信权力、崇尚暴力,用对领袖的愚忠为它添砖加瓦推波助澜。插队也如是。今天看来这一连串的荒唐行为令人匪夷所思,中华民族的聪明才智都哪去了?正如哈耶克所言,一种坏的制度会使好人做坏事,而一种好的制度会使坏人也做好事。从我们一出生,接受的宣传、教育铺天盖地,全民被洗脑,残暴的专政,容不得半点不同意见,动辄劳改、枪毙。文革和插队足可以唤作世纪超级大忽悠,但除了领袖的作用外,我们每个人都难逃其责。 在子蕴的书里,童真童趣,少年时的无忧无虑,别样的青春年华,刻骨铭心的爱情,纯真的友谊,父母婚姻的遗憾,无不闪现着那个时代的特征。在子蕴身上,汇集了她父亲的聪明、学识、音乐细胞,承继了她母亲的美丽、善良、多才多艺,她毫不掩饰亲生父母的婚姻悲剧,把一段不堪回首的家庭琐事娓娓道来,让人扼腕叹息。当然最令人感动的还是她与黑五类子弟D的爱情故事。我有幸顶着黑五类子弟的帽子20多年,深知其中的甘苦。子蕴聪明漂亮,不同凡响,D高大俊朗吃苦耐劳,现在大可以说子蕴独具慧眼,郎才女貌,爱情事业双丰收,可在那个年代,黑五类子弟遭到的非人待遇,常人难以想象。 众目睽睽之下“地富反坏右”家随时被抄,父母任由人打骂,流放、劳改是家常便饭,我们的别名叫“狗崽子”,有时连狗都不如。D被抄家后,为了活命,带着弟弟妹妹上内蒙插队,遭遇的艰难困苦恕不赘述,他和弟弟拼命地干活,却无法养活自己,坚强的小伙子甚至一度要轻生,子蕴的爱情成了维系他生命的唯一支柱。 我17岁到牧区插队,数年后一无所有,但为了被轰到农村的母亲、弟弟、妹妹不被饿死,不被人欺负死,咬牙把他们领到了我插队的牧业大队共同生活,直到1979年。上大学别想,入团入党更是白日作梦,知青里的姑娘视你为倒霉鬼,谁会黑瞎了眼看上你! 平心而论,尽管女主人公经历了许多坎坷与磨难,一家四个孩子全部到了外地,父亲也常年被排挤在外,由于家庭出身还算说的过去,大家都有工资,总能化险为夷。子蕴在农业连只干了七个月的农活,试想,如果不是七个月,而是七年?总有幸运眷顾有才华有多人追求的女孩,为了爱情,竟然飞蛾扑火般走向更深更冷更荒凉的大山,这样的女孩插队时绝无仅有,在当下“宁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笑”的年代,更是天方夜谭。对于美好的事物和雪中送炭的恩人,作者不吝笔墨,满怀感恩,给予了讴歌与赞美,对于丑陋的现象,丑恶的人性和制度,作者嫉恶如仇,给予了无情的揭露与鞭挞。尽管生活中不乏美好,苦中作乐,子蕴对文革对插队的认识更难能可贵,“绝不歌颂!”表达了她对人类这场大灾难的绝决。 文革过后,仿佛全民都成了文革的受害者,对文革的反思远远不够,有学者说,就是要打开人们心中那个“黑箱”。每个国人心中都藏有一个黑箱,只记得挨打,忘记了打别人;只记得自己的父母挨整,却忘了他的父母整别人整的更狠。黑箱里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有信仰的人向神忏悔,乞求宽恕,让心灵得到解脱,反思包括反省、回顾,是总结性的思考,我认为更应是执政党或领导层应该做的。近些年,偶尔可见当年的风云人物道歉,反思的不多,拜鬼的不少。 子蕴和D的读书经历让我想起了自己。1977年恢复高考,那年冬天正是要考试的时候,草原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二女儿嗷嗷坠地,我骑马走场为人治病,弟弟帮牧民搬家,母亲妹妹妻子弟媳孩子,一大家人指着我呢,我怎么可能去高考!直到1990年回到北京,在一家医院工作,由于没学历,只能操纵一台经常出事故的钴60放射器。医院里没文凭的人报考医学中专,我去报名,人事科说最少要高中毕业,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羞的我无地自容,众所周知,67届初中毕业生只念过两年书。听说有自学高考,不需名份,不需领导批准,时隔二十多年后,我又拿起了书本。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一边上班一边自学,门门考试几乎都是一次通过,且大多数课目都得66分,似乎预示着什么,大学语文88分得分最高,让我喜出望外。含辛茹苦,终于等到了毕业,到单位盖公章,恰逢一位副院长主事,他说我事先没得到医院批准,无论如何不给盖章。我把这段故事写进了书里,无疑,那位院长也会随着我的书或永垂史册或遗臭万年。当我拿到盖有北京大学公章的毕业书,圆了我的大学梦,还让我顺利进入政府机关,后来以干部身份退休,公务员虽然不值一提,但待遇与工人截然不同。虽然迟到了十年,我的这段经历与子蕴惊人地相似。 从某种意义上说子蕴是个成功的女性,夫唱妇随(或妇唱夫随),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即便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头衔,她的文章让许多大牌作家们汗颜,在书中她把自己的缺点和弱点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大家,多愁善感,动不动抹眼泪,不会做饭不善家务,小资情调,凡此种种却让她超凡脱俗,摆脱了小市侩的庸俗,让读者牢牢记住了善良、正义和在动乱时代一个柔弱女性的无助和无奈。她喜欢唱歌,当她听到杭天琪的一首歌颂黄土地的歌曲时写道:“歌曲唱出了家乡的贫困、土地的贫瘠,生活在黄土地上的人们一辈又一辈地像牛马一样的劳作,而生活依然困窘。歌词的苦涩和无奈与曲调的高亢、苍凉,对听觉产生强烈的冲击,以致让我有一种撕心裂肺的心痛感觉……试问所有的国人,哪个不爱生养自己的土地?无论她贫穷或富饶,无论她落后或先进,那一望无垠的黄土地,那干涸缺水的平原山区,那低矮的窑洞和土房,那洒满泪水和汗水的故乡。”子蕴的话何尝不是所有老知青的心声。 我们随着子蕴的笑而笑,随着她的伤心而伤心,没有谁能如我们一样理解一名女知青的悲喜,那些希望、失望、梦想的破灭,那些绝望到冰点的嚎啕大哭,无处不闪现着知青你我的身影,有人比她顺些,更多的人远远不如她。子蕴是个乐观豁达没有什么城府的人,甚至有时傻傻的,不识时务,她不是不聪明,只是从不把小聪明使在朋友身上,她办事交友没有功利性,没有心计,所以拥有了那么多令人羡慕的铁磁。拿现在的眼光,D实在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个子高大魁梧,有责任心,吃苦耐劳,我们看过太多的美女知青,为了上大学,为了早点回城,委身他人,淘汰出身不好的男友更是司空见惯,找个出身好,能早日回城的几乎是唯一的选择。风水轮流转,黑五类翻身道情,当年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是领导阶级,后来发现,在这场集体世袭的盛宴中,只有权贵们才真正活着进入了共产主义天堂,财富的多寡令人想像不到,不但能玩转中国,似乎要玩转整个世界,而蜗居在小房里,提前下岗,待遇极差,动不动说毛主席怎么怎么样的人,只能自豪地以我们无产阶级有一帮富可敌国的仆人聊以自慰。 每件文学作品都要接受时间的检验,那些为极权统制涂脂抹粉的作品可能红极一时,大卖特卖,终究会以顺从的奴才姿态走进历史的坟冢。而散发着人类普遍良知与善念,以普世价值(自由、民主、平等、人权、法制)为价值观的作品,在暗夜里,在历史的沙砾中终会熠熠发光。在寒冷的北大荒,风韵万千与众不同漂亮的子蕴围着拉毛围巾,扛着铁锤,把她一生中最靓丽的倩影留给了读者;另一位穿着绿军装,戴着近视眼镜,龇着牙,为伟大领袖献袖章,得到了御赐大名的年轻人,虽然正值豆蔻年华,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媚笑,红极一时,但“要武”注定要被世人耻笑,她把一生最丑陋的时刻定格在那一瞬间。希特勒与冲锋队。毛泽东与红卫兵。没办法,这就是历史。 201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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