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本决定我命运的词典
作者:郑晓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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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本决定我命运的词典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我在刚涉足社会,步入人生新天地时,决定我命运的竟然是一本词典,而且还是一本外国人写的晦涩难懂的哲学词典! 记得1974年,我中学毕业,成了一名待业者。每天除了翻来复去地看几本旧小说外,便在操场打蓝球消磨时光。 每每夕阳西下,我拖着浑身汗湿的身子返家,那因剧烈运动而暂时忘却了的烦恼、愁肠悄悄地又袭上心头:我究竞去何方,到那里去寻觅自己的前途呢? 上饶师范的校园不大,四周环绕着红壤的小山与水田。但见山上枯草瑟瑟,稀疏的小松树在寒风中挣扎,田野里裸露着黄褐色的泥土。我站在家的后门,眺望不远处的水坝,任刺骨寒风在火热的身上肆虐,心中千百遍地念叨着:怎么办? 半年的光阴,倏忽而逝,我心中的焦虑日甚一日,几乎要破胸而出。17岁的我怎能老呆在家中,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憩息,而不急切地去拥抱广阔的人生新天地呢? 屋外的田野又青绿一片,晚间的阵阵蛙鸣更催人心烦。终有一天,我下定决心,与其在这城郊无所事事,不如到农村,勇敢地涉足新的生活。 我打起了背包,拎着一只小藤条箱,告别了坚定地支持我的父亲和泪水直淌又无可奈何的母亲,毅然来到崇山峻岭、竹木参天的武夷山垦殖场大坑知青队。 我的小箱中,除装有简单的衣物外,还放有一摞小说,主要是高尔基、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等苏俄作家的作品,此外自然还带着《毛泽东选集》和《列宁选集》,另有本临出门时塞进箱中的苏联理论家尤金与罗森塔尔主编的《简明哲学词典》。 大坑知青队夹在两座大山之中,一条简易公路沿小溪蜿蜒而东,几畦苗圃散落在四周,弓字形的新居是分场安置60余名知青特意修建的,这也就是我一生中涉世的起点了。 山里的夜显得格外的长,我们从来看不到绚丽的朝霞和黄昏天边的火红,因为大山阻隔了视线;山里的雨水又特别的多,几乎三四天中必下一场或大或小的雨。 漫漫长夜,淅淅落雨,使我们这些初涉世的男女青年不知如何打发时光。周遭五里之内渺无人烟,电视电话简直是天方夜谈中的神话,就连收音机也因屏障难以听清广播节目。大伙于是疯狂地玩牌,不久就腻味不堪;又疯狂地打赌,什么洗碗、砍柴、洗衣服等都打赌,输者就罚去做这做那;甚至从家中返归之后,大家聚在一块,赌谁能吃下一斤半米饭拌半斤猪油,几个大肚汉往往满嘴油汪汪,捧着肚子得胜返房;再就是睡觉,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脑子一片空白,猛睡沉睡赖着床死睡。 我喜玩牌,但厌恶打赌,更不愿躺在床上度日。于是只好伴着山风、聆听着夜雨、和着溪水的流淌看书。 几本小说很快看完了,反复几遍之后,也就索然无味,抛在一边。同房间的张建国君于是捧起了《毛泽东选集》,一丝不苟地看起来;我则取出那厚达二寸余的《简明哲学词典》,翻开细细地读开了。 呀,繁体字,句子特长,说的尽是些什么"物质"、"精神","存在";什么"经济基础"、"上层建筑";还有什么"矛盾"、"规律"、"反作用",等等等等。 对我这"文革"中毕业的高中生来说,这些东西简直不啻为天书。 看呀看,一点名堂也没有。"啪"地一声,我生气地合上书,可抬头一望,窗外漆黑一片,连一丝星光都没有,手上的表告诉我才7点半,这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呢?只好再翻开这本《词典》,硬着头皮读下去。 就这样,寒来暑往,我断断续续将这本词典整整读了四年,渐渐地读出了一点味道,内容也开始有些懂了,不知不觉间我爱上了"哲学"这门晦涩难懂的学科。 1978年,我幸运地参加了高考,在选择学校专业的志愿表上,我统统添上政治系或哲学系,这引来同伴们惊讶的目光和不解的议论。但我心中有数:这辈子非哲学不学。 18年过去了,当我已成一名大学哲学教授之后,蓦然回首,才恍然发觉那本当年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熟读的《简明哲学词典》给我的命运以多么大的影响。 如今,这本黄封面的《简明哲学词典》还压在我那只旧藤箱里的杂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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