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生涯】：

澡堂子

偌大一个厂子，很长时间没有职工浴室。夏天，男工友光着膀子在车间里擦洗，冬天猫到锅炉车间的两座锅炉之间，那里可以光屁股痛痛快快地洗一下，不会有“耍流氓”之嫌——锅炉车间绝无女性。而女工就麻烦了，只能躲在工具箱后面，躲躲闪闪地擦洗更衣，时不时还被那些不正经的男工调戏几句。

厂领导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人为改善工作环境作出一点点贡献：依旧是杂乱的车间，泥泞的道路，肮脏的厕所……

这年，终于来了一个体恤工人的一把手，虽然车间变化不大，毕竟把路修了，厕所改建了，最大的好处是，在厂生活用的锅炉房里隔出一间用作浴室，自此，两千多人的工厂有了自己的澡堂。浴室其实就是一个大池子，放满水，用锅炉的蒸汽把水加热，一旁隔出个更衣室，置了些开放式的柜子，供人更衣，好在那时工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下班后能在厂里洗个热水澡，那是生产线上劳累八小时的工人梦寐以求的，省钱省时，多好。然而，澡堂并不是天天可以洗浴的，同是一个澡堂，规定一、三、五、六对男工开放，二、四对女工开放。而且，澡堂上午放满一池水，一直用到夜班工人下班，到时已经有几百个人在水里泡过了。

彼时，东北的贫困难以想象，洗澡算作奢侈，许多人一年到头能洗上两次澡算不错的，这还只能在城镇，农村人几乎就不洗澡。于是，厂里的澡堂成了全厂职工家属的公共澡堂，拉家带口去厂里洗澡，一时蔚然成风。

经济欠发达的年代，文明同样欠发达，挺好的澡堂子，没有多久，就臭气熏天、污浊不堪了。说来难以理解，众多人用一池水，本来就够不卫生的，何况大多是一身汗水一身尘土的工人，洗到后来就是一池浑汤。而不少人竟能充分利用，在洗完澡后，将换下的衣裤就手在池子里洗了，肥皂沫加上油泥一起溶入池水，能使水面泛起斑斓的油花。而雾气腾腾的水池周边，许多工人双脚泡在水里，照样洗头、擦背，对飘在水面上的污浊视若无睹。

规定每周二、周四只对女职工开放，但如果女工以为赶早去洗，就能享用相对干净的池水，那就错了，这水往往已经被许多男人洗浴过——那是锅炉工的特权。一些与锅炉工熟识的人，也常常溜进澡堂，不论是对女还是对男开放日，在澡堂开放前“捷足先登”。

冬天，特别是年根，澡堂的利用率几乎达到极限，许多人没有放衣服的地方，就胡乱地放在凳子上，地上。再看水池那边，池里池外白花花，赤条条的全是人。于是，丢鞋袜的，丢手表的，吵嘴的，斗殴的都有了，最可笑的是有扒窗子看女工洗澡，被保卫科抓起来丢人现眼的。

在工厂的日子，很不愿意踏进这个澡堂，可是，相对于一身臭汗和油泥，洗总比不洗强，好在一旁还有两个淋喷头，只要有耐心，可以不必去泡那浑汤的。

                                                                   2013-02-04

河水文集：http://www.hxzq.net/showcorpus.asp?id=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