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 :难忘的日子——我的插队生活 作者:老例搜集


 

难忘的日子——我的插队生活

作者:李铁柱

来源:广西法制网http://www.gxfzw.com.cn/news/news_show.asp?id=69685

插队时,最苦的活是砍柴火。

插队时,最乐的事是吹笛子。

插队时,感受最深的是贫下中农的淳朴。

在此之前,我从来未到过,甚至未听说过河池。临出发那几天,在我耳边萦绕的只是一句话:河池是个大山沟,是个原始森林……

往河池去的大卡车开了,往柳城去的大卡车也开了,弟弟去了柳城。我望着地上的行李和那个小小的肥皂箱,还是决定去河池,因为我的同学都去了河池。河池县知青办的人很热情,问我想去哪个公社,我看了看名单,说:就去这——六圩公社同进大队。

一位工作人员挑着我的所有行李,踏上了去同进大队的路程。他说,这里交通不便,汽车不通,火车到晚上才有,我们只能沿着铁路步行了。这位工作人员姓刘,大学毕业分到县农业局工作,现在借到知青办帮忙。两人边走边聊,几公里的路程很快到了尽头。

进了大队办公室,哇,好热闹,比我早到一天的知青们正在开会。

我的房东叫韦天防,生产小队长,后来才知道他是大队长的同胞弟,天防嫂叫韦花银,是妇女主任。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淳朴、善良、勤俭、好客……一口一个“你是毛主席派来的!一定要安排好、照顾好。”

我的卧室非常简单,几张竹篱笆一围,上无天花板,脚下是牛栏,连个最简易的门都没有。一天24小时不是猪哼就是牛叫,充斥鼻腔的是源源不断的牲畜的尿臊味。你可千万别以为贫下中农虐待我们,人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一天晚上,我的钢笔不慎掉下了“楼”,我想,第二天再去找吧。天一亮,我赶紧钻进了牛栏,找到是一个被咬扁了的钢笔胆。知青没有了钢笔,心里不知是个啥滋味。

4月初,绿油油的早稻已有尺把高了,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光着脚板,戴着“柳江帽”,扛着农具,我们几个知青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还挺自豪的,望着对面的高山,我忍不住喊到“喂,大山你好!”,大山答道:你好……你好……你好……

走完了小路,上了田埂,就没有刚才那么浪漫了。田埂宽不足8寸,滑溜溜的,我们走钢丝似的,好不容易扭到了田头,早已是虚汗满头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真的是“很有必要”啊!

我们的第一次农活是为玉米除草、间苗,农话叫“刮玉米”。刮玉米的农具是月牙锄,把子不粗,但头很重。我照着社员的动作,左一棵,右一棵,刮起来也还顺手。但刮着刮着,我的四周传来了笑声。我抬头一看,好家伙,我被包围了。有个社员对我讲,刮玉米是一人刮一垄,一直往前刮,到了地头再返回。我却忽左忽右横着走,结果被大家围在了中间。我一脸红,找了一垄地,唰唰唰地埋头往前刮,离地头还有一段距离,感到手掌辣乎乎的,抬手一看,右掌上的四个大水泡已经开始流血了……

又有社员说话了:“老李呀,你的手掌抓锄头时不要握得太紧了。”我茫然地点着头,心里却想:不握紧?不握紧能行吗?锄头还不飞出去!

房东大嫂心疼地为我涂了些自己泡的土药,后半夜水泡就结痂了。(说到房东大嫂,她是个好心人,但也是个命苦的人。我插队一年多,自己基本没洗过衣服,每天劳动换下来的脏衣裤,转眼就不见了,大嫂的动作非常快。我参加工作后,有一天上街买菜,忽见大嫂在摆地摊,卖的是耗子药之类的,一细问,天防大哥已去世多年,大嫂也改嫁到城里……终身无后。)

第二天一大早,队长通知我不要出工了,说是要保护好毛主席派来的知识青年。我说,我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不是来享福的。队长说不过我,只好派个轻活,叫我去放牛。

当个牛倌挺有意思,鞭子一挥,牛儿乖乖地听我调遣……我学着另一个放牛的小社员,噌地一下跨上牛背,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稳,牛就不干了。它前脚刨地,牛角来回甩动,哞哞地叫个不停。我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莫名其妙地躺在了山坡上,等我清醒过来一看,那头牛早没影了。

我的手臂虽然没有断,但痛得钻心,房东找了些草药,用芭蕉叶替我包上。一声不响地出去了,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外面找牛。第二天,有人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涧洞里(四周是竹子,中间是个很深的溶洞,洞里通常有水,我们挑水、洗澡、洗衣都是去这些地方。这种洞在生产队范围内有数十个。)发现了他的牛。

跌进涧洞的牛是没办法活着出来的,社员们就地宰杀,挑上来的已经是牛肉、牛杂碎了。

农民失去了牛,就好像失去了半边天。那晚房东炖的牛肉好香,这对于好久未沾荤腥的我来说,是个好大的诱惑。但我没有勇气伸筷子,在我的耳边,仍然回荡着“哞哞”的牛叫声……

分到这个大队的都是柳铁知青,一共12人,其中柳铁一中的知青9人,男知青是熊传朴、杨积诒、刘洲林和我,女知青是韦克娜、黄俊娣、黄萍萍、郑芝媛(后来韦克娜的哥哥、妹妹以及柳州市5中的学生先后来到了我们大队。还有一个叫李晏的女知青,当初还是我们的小组长,不知为了啥,一夜之间蒸发了,至今杳无音信。)车辆厂子弟是廉林、王凤纯、严敬东等。

头三个月,国家对知青实行钱粮补助,于是我们9个人一致决定集体开伙。那一天,我们步行去公社赶集。买了一口大缸,一口大锅,一对水桶,除了油盐酱醋外,还买回一头小猪崽,一行人抬着缸和锅,小猪崽在缸里也叫得挺欢,大家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走了10几里路。这一晚,大家吃得特别香,是赶圩累了、饿了?还是人多吃饭热闹,反正一大鼎锅饭吃了个底朝天。半夜三更,我提着裤子跑茅房,(在粪池上架块木板,不分男女,先到为王)谁知刘洲林已捷足先登,还说自己已是“二进宫”了。正说着,那边老熊光着脚跑来了……

第二天,杨积诒找桐油油水桶,却发现了一个空油瓶,原来是黄俊娣炒菜时没戴眼镜,错把桐油当成了茶油,难怪炒的菜那么香。只是把我们这些贪吃者害苦了。这种苦中有乐,乐在其中的日子可惜不长,由于某些说不清楚的原因,我们散伙了,各自回到房东家继续“三同”。

由于受“多子多福”的影响,加上恶劣、落后的生产、生活环境和条件,我们生产队每天的劳动工分仅值8分钱。因此,大部分家庭只能餐餐喝稀饭,稀饭相当稀,能照见人影,玉米做的,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到了午后,稀饭就发锼了。为了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硬着头皮也要喝……

我家房东没子女,生活条件较好,每天晚上都能吃上干饭,还有自酿的糖泡酒(甘蔗榨糖后……度数虽不高,但上头,我就是这个时候,在饮酒方面,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和豆腐肴(黄豆冲成粉,缓缓倒入滚水,不停地搅动,再加以佐料,味道不错。)然而,这一规律被另一位知青摸到了。于是,每当吃晚饭时,这位老兄都会不请自到。房东很好客,一句“老X吃饭”,正中其下怀,于是,他也就狼吞虎咽起来,而我却只能吃上个三分饱,更不用说第二天的早餐了。有什么法子呢?谁都是为了生存……况且,大家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5月份的农活主要是护理、摘收玉米,而这个时候也是“青黄不接”的难关,去年的口粮所剩无几,今年的粮食还在地里,家家都紧紧巴巴,那位“老X”也很少光顾了。

农村最紧张、最繁忙、最劳累的当属“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干起活来两头不见太阳,为了增加劳动力,大队学校放了“农忙假”。我没有手表,每天晚上在田里看见柳州到贵阳的203次列车从村头缓缓而过,才知道已经是9点半钟了。

为了不误农时,我们凌晨出工——摸黑;晚上收工——还是摸黑。天一放亮,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皮是肿的,手腕也是肿的。小队的农具很原始,人力打谷机,甚至还有“板桶”。我很喜欢在打谷机上打谷子,一只脚不停地踩踏板,以增加动力,双手抱着禾谷在滚桶上来回翻动,谷粒掉在桶里,禾草丢在一边。不知为什么,只要我一上打谷机,总有几个村姑也抢着上来,一帮人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倒也不觉得累了。这就是“异性相吸”?反正我觉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插秧是个极辛苦,但却有趣的活。腰酸、背痛、手肿、脚胀……头顶一个太阳,水里一个太阳,水是暖的,时不时有蚂蝗侵扰。这里的蚂蝗又大又肥,还镶着两条金边,喝你的血没商量,个个喝得肚子滚圆还不罢休。

插秧又是个讲究配合的活。左手与右手的配合,手与脚的配合,手与眼的配合,眼与水田的配合……配合不协调,则手忙脚乱;配合不协调,则效率、质量、速度都打折扣。

在队里,插秧我还算一流,操作时,左手抓着一把秧,左手拇指不停地分秧,很匀称地一次分5、6篼,右手很快地把秧接过去,插进泥里。在右手插秧的同时,左手拇指又在分秧……像个机器,不停地、机械地、有节奏地高速运转。

说插秧是个苦活,那是因为“面朝黄土背朝天”;说插秧是个趣活,那是因为“退后原来是向前”。

最有意义的农活是秋收。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满目是黄澄澄的稻谷,至此,我们完成了从播种、插秧、护理、收获的全过程。一镰割下去,扑鼻稻谷香!由于晚稻生长期长,煮出饭来特别好吃。社员们在留足了口粮和种子后,还有个重大任务——送公粮。

第一次送公粮,我跟社员们一起肩挑步行,从小队仓库一直挑到金城江,7公里的羊肠小道,100余斤的粮食担子,20来人的送粮队伍鱼贯而行。累了,那是不能停步的,只能将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又累了,再将担子从右肩换到左肩……有诗曰:壮家山乡坡连坡,我挑公粮一百多,喝口山泉心头爽,一路公粮一路歌。

第二次送公粮,我花了2角钱,从北崖火车站坐火车到了金城江火车站,前后不过半个小时。而大队人马,依然是鱼贯而行。又有诗曰:妹送公粮用肩挑,两座小山上下飘,光着脚板巴达响,转眼又过一道坳。哥送公粮坐火车,省得费劲出汗多;哥已返家到村口,不知妹在哪座坡?

金城江粮库的保管员,我看不是个东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整个一个酷吏。一下说谷子不够干,水份大,要降等级;一下又说谷子不够饱满,瘪谷多,要杀价钱。弄得社员们手忙脚乱,又是风,又是晒,还赔尽了笑脸。再有诗曰:脸难看——似青面獠牙;话难听——像老树昏鸦;“不干——再晒!”“不净——再筛!”“不饱满——算等外!”验收员动动嘴,社员们跑断腿。七折八扣九过磅——哎,亏了亏!

交完了公粮,算是农闲了。农活暂时没了,但农民却每天都没闲着。一部分人扛着行李卷,远离家门,到六甲火车站那边修水利;另一部分人在村里收甘蔗榨糖。

为了更好地接受再教育,这几样工作我都参加了。先说修水利。就是这个大队修一段水渠,那个大队修一段水渠,统一标准,最后连接起来,就是一条“红旗渠”了。这些农民也真有本事,没有片石,他们炸山取石;没有石灰,他们建窑自己烧,泥瓦匠,炉前工,一个都不少。我抡过大锤,凿过炮眼,点过导火索,一样都没缺。特别是点导火索的一刹那,很有点悲壮的样子。

榨糖最好玩。冬季的阳光很暖和,男女老少都围在糖机前凑热闹。有的纳鞋底,有的缝衣裳,有的嘻笑打闹……说是榨糖机,其实既原始又简单,两根大圆木紧紧相靠作为榨辊,将甘蔗整根地插入辊间,通过挤压,蔗汁源源不断地通过地沟流入桶内,再倒入大锅熬制。听老农说,熬糖时火候是关键,糖的质地在此一举。燃料只能用草,而且由专人在灶口,一边不停地轻轻地上下(摇动、晃动、抖动,不知哪个词更准确)。榨辊的动力全靠牛牵引,这又是一个有趣的事。牛牵引就像驴拉磨似的,但牛的安排很微妙,先用谁家的牛,再用谁家的牛,都是有文章的。牛上套后,其主人一直盯着自己的牛,生怕它多拉了一圈,还时不时地偷偷拿队里的甘蔗给自己的牛加餐。

出糖是最引人注目的。锅盖一掀开,全村都能闻到浓浓的香味。正是:老奶笑掉牙,小娃口水淌,啃一口余热尚留的黄糖——甜透五腑六脏。

插队的这段日子,最难忘的事很多。

第一件事是成立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宣传队成员一半是知青,一半是村里的女孩子,文艺辅导员是韦克娜、黄俊娣,我是队长兼策划、创作。队员们热情高,干劲大,203次列车过后才集中排练,往往到后半夜才结束,而且总是依依不舍地离去。韦克娜、黄俊娣工作非常认真,非常耐心,水平也很高,每一个动作都是手把手地,一个一个地教。大队对我们的活动非常支持,非常重视,大队文书亲自领导宣传队,还派了一位叫康林的社员帮助我们制作道具。康林的手艺巧得出奇,他做的步枪除了拉不动枪栓外,跟真枪没什么两样,而且就是用一根木头做成的。第一次在大队演出,观众还真不少,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想法子来了。(在农村,啥时候能看到戏呀!)大队长亲自挂马灯,文书张罗人敲锣打鼓。演出时,一位小社员的服装穿反了,为了救场,我抓起快板就上了台。上了台才知道没有词,于是我现编现打,现打现编,对付了好几分钟,还赢得满堂喝彩。我们的宣传队名气渐大,公社挂上了号,还到临近大队巡回演出过。有一次,公社半夜三更来电话,说传达毛主席最新指示不能过夜,文书不敢怠慢,把我们都叫了起来,点着火把,打着手电,敲锣打鼓地直奔洞场(深山里面的小村子)而去。前面的队员挥舞着竹竿“打草惊蛇”,后面的队员敲锣打鼓“接踵而来”,一口气连翻“三座大山”竟毫无倦意,奇了!到现在我还常想,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给了我们力量。

第二件事是为大队引来了光明。

多少年来,同进大队不知道电灯是什么,晚上行路,都是靠点燃一根榨过糖的甘蔗条引路,路途稍远的,还要备上几根,不然就得摸黑了。

说到光明,一位叫廉林的知青功不可没,廉林是车辆厂的子弟,南京人,虽然公社和大队一些人对他有偏见,但在这件事上,廉林应该是头等功。廉林充分运用了他的口才,感动了厂里有关部门和人员,“连蒙带骗”地无偿弄来了足够的“废旧”高压电线。随后,我们与村里的“知识青年”一起,搞测量、竖电杆、架电线……从5公里外,挨家挨户地把光明送到贫下中农的心窝里,其场面颇有点电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的味道。合闸送电时,全村像过节一样,一位老妇抓着灯绳,一拉一放,一放一拉,看着电灯忽闪忽闪的,高兴得直抹眼泪……

由于有了电,村里彻底变了样。

第三件事是爬火车。

我们村头便是铁路线,5公里外就是北崖火车站。加上我们都是铁路子弟,与火车的故事便多了一些。每天清早,六甲机务段总会有一辆火车头路过北崖,前往金城江火车站执行调车作业,傍晚又准时返回,我们把它称作“调车机”。调车机的师傅都是年轻小伙子,我们的女知青一挥手,司机便撂一把闸(减速)。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我们男知青单独挥手,司机也会撂闸减速,我们方便了不少。

有一次,我们进城办事,赶到车站时,调车机已开走。那时金城江火车站线路维修,所有火车通过时都要减速。也巧,一列货车轰隆隆地过来了。知青熊传朴做好准备,看准时机,抓住拉手就往车上攀。不知什么原因,他一下子滚进了车底……我惊呆了,吓坏了,可一睁眼,他竟从车车底下钻了出来,神啊!(不服输的老熊第二次爬车,终于成功)我哪里还敢爬,乖乖地坐上203次客车回到村里。

八月十五中秋节,我们知青也想回家团聚,没钱买票,只好爬火车。我爬的那辆货车在东江车站交会,车长检查时发现了我,说,“你坐这里不安全,跟我到守车去吧!”我想也是,外面太冷,也不安全,今天碰到好人了……

我有点近视,又是半夜,走得较慢;车长却疾步如飞,我以为他是工作需要,也没在意,看见他在不停地朝我摇晃绿灯,心理还感激不尽呢!直到火车呜呜地从我身边开走,我才明白,车长摇晃绿灯,是在给司机发车信号……大冷天,在野外,一个人,好悲哀!车长呀,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怎么能这样戏弄毛主席派来的革命知识青年啊!

还好,不久又来了一趟车,车长看了看我,叫我跟他走,我能那么傻吗?再上一次当!趁他不注意,我偷偷爬上了一辆高边车。借着月光一看,车上装的全是圆木,挺干净。

车开了,朝柳州方向,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月当空,浮想连翩。我不禁唱起了《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为什么……


只听得咣噹一声,一个急刹车,借着惯性,我狠狠地朝前冲去……等我醒来时,感到右边眉头火辣辣地痛,伸手一摸,手指头都能放进眉毛里面,脸上的血早被夜风吹干了。我吓懵了,不知所措,又过了两个小站,到了宜山火车站。我怕有什么意外,心里又很紧张、很害怕,浑身发抖,不知不觉地上了守车后便昏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亮光在我眼前晃动,接着便有人说话了:“这不是铁柱嘛!怎么弄成这样?”我睁开眼睛使劲地看,原来是朱车长。朱车长是父亲的老同事,立即掏出手绢为我包扎伤口。

第二天,我去柳州铁路医院检查,医生问我缝不缝针,我才真正知道伤口的厉害。医生还说,算你运气好,伤口在眉毛里藏着,长大后,疤痕也就看不见了。要是圆木撞到你的鼻梁骨,你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两个车长两种人。从此,“与人为善”深深地铭记在我的脑海里,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做过专业摄影师,做过中学教师,直至进入公安队伍,成为高级警官,一直以“与人为善”、“成人之美”作为自己的做人原则。

最后一件事是抗洪救灾。

1970年初夏,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瞬间使同进大队成为汪洋大海。土垒的房屋冲塌了,到手的玉米淹没了,仓库的化肥泡汤了……

我是知识青年,还是基干民兵排长,在抗洪救灾中,站在了最前列。

我们划着竹排,在玉米地里抢收。洪水都是从山涧里冒出来的地下水,凉的透骨。我们喝一口酒,扎一个猛子,潜入水底掰玉米,几万斤的口粮,就这样一个一个地从龙王口里夺了回来,而我们,却一个个冻得嘴唇乌黑,浑身发抖。就在这一年,我向大队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我们小队地势最高,但到了傍晚,洪水依然上涨。小队仓库(就是我常吹笛子的地方)岌岌可危,队长一声令下,我们挑灯夜战。知青黄俊娣眼睛不太好,但一直打着火把为大家照亮。直至所有的物资都安全地转移到山洞里。

后来,我们才得知,这场大水,毁掉了半个金城江。

插队时,最苦的活是砍柴火。

插队时,最乐的事是吹笛子。

插队时,感受最深的是贫下中农的淳朴。

先说砍柴火。路途遥远,要翻几座大山;孤身一人,心理恐惧、紧张;环境艰苦、恶劣;山虻、野蚊叮咬……

有一次,我只身进到深山老林,老林里寂静得令人窒息。为了省事,我爬上一棵大树,想砍一截大树枝,人骑在树干上,重心不稳,身体不平衡,更不好使劲。费了好大的力,当我最后一刀劈下去的时候,我也差点随着树枝掉下去……

柴砍够了,捆成一大捆,扛回家是最累、最险的。一捆柴一百二、三十斤,崎岖蜿蜒的羊肠小道,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边是灌木丛生的峭壁,近百米的高山……途中不能、也不敢休息。如果在半山腰停息,就很难再爬起来继续前进,必须咬紧牙关,像拉风箱似地“呼哧呼哧”喘气,到了山顶,才能歇歇。喝口泉水,打开芭蕉叶,啃个冷饭团……然后,下山,再上山,再……

有一次,我试着在半山腰换换肩,谁知道柴火的一头被灌木挂着了,真是要了命了。左右为难之际,我猛地一扭腰,羁绊是甩脱了,可柴火的巨大惯性,差点把我带下万丈深渊。我双脚直打飘,破例在半山要放下了柴扛。这一回,我空着手回到了家。房东问我,我哭了。

吹笛子,是我感到最快乐的事。

劳累了一天,吃罢晚饭,挂完了工,一个人来到生产队仓库前面的晒谷场上,在月光下,尽情地吹,忘情地吹,想怎么吹,就怎么吹;想吹什么歌,就吹什么歌。是那么舒心,那么惬意。什么烦恼,什么困苦,什么疲劳都跑到爪洼国去了。

我常吹的曲调有“我是一个兵”、“洗衣歌”、“扬鞭催马送粮忙”等。在幽静的乡村之夜,悠悠的笛声传得很远很远,几公里外的第5、6生产队也听到了我的笛声。有一天,大队文书对我说:“你的笛子吹得太好听了,今晚你到大队部来,我把喇叭让给你。”

从此,我经常在大队广播室里对着麦克风吹笛子,全大队10个生产队都能听到我的笛声了。

参加工作后,我是公司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长,常常用自己的笛子为文艺演出伴奏。大学以后,我很少接触笛子了,后来,把它送给了我的外甥。

说起这支笛子,还有一段小插曲。

有一次,我从农村回城,准备返乡的那一天,妈妈给了我50元钱,我拿上钱,立即跑到“五角星”文化用品店,在笛子柜台前犹豫、徘徊,我看准了一支套笛,音色,音调、外观都不错,但要30元钱。我三进三出文化用品店,最后还是咬牙把它买了下来。其实,我早就想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较为高档的笛子了。还在小学的时候,我就是柳州铁路局红领巾歌舞团乐队队长,到了中学,课间时经常与刘凤弟一起吹,有时独奏,有时齐奏,互相学习,进步蛮快,同学们也喜欢围过来听,直到上课铃响。那个时候,能有一根竹子做的管笛也就心满意足了。

农村生活几百天,淳朴的农民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一是公正。对我们知青劳动力的价值和等级定位,个别社员有偏见,说我们,尤其是女知青,农活又不会,力气又不大,只能与放农忙假的小学生一个档次。挂工会上,老贫协主席主持了公道,他的一番话,感人肺腑。“知识青年不分男女,都是毛主席派来的,我们贫下中农,要爱护好每一个知识青年,不能让他们在我们村受到委屈,如果他们什么农活都会干了,还来农村干什么?他们受到委屈,我们对不起毛主席!”从此,女知青与女社员一样,都挂上了二等劳力,我们几个男知青都属于强劳动力。还有一件事,也很有趣。那就是开春送牛粪下田。为了体现公正,队委会在上工前才临时决定开哪家的牛栏,送哪家的牛粪,以保证牛粪的质量。由于本生产队沾亲带故的太多,每次送牛粪下田,队长都安排我掌秤过磅。刚开始我不理解,为什么老给我派轻活?后来才明白,这个轻活份量还挺重。

二是好客。这里的农民待人非常热情、大方。我插队的这些日子里,几乎“吃”遍了所有的村户。你帮他小孩理个发,他请你喝酒吃饭;你帮他换个电灯泡,他也请你喝酒吃饭。有一年春节我没回家,在农村过的。三十晚上,房东家门口排了七、八个人,请我到他们家过年。结果,我去了一家,这家门口排了六、七个人,再去一家,门外依然等着五、六个人……家家都有糖泡酒,家家都有豆腐肴,家家锅里都漂着一块一块,巴掌大的猪肉……

我的插队时间虽然不长,但历经了农活的全过程,更有我的初恋,还评上了河池县、河池地区先进知青(全公社仅我一人)对我一生影响很大。1977年高考作文题《难忘的日子》,我写的就是插队生活。

                                                                  ( 2007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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