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陪西哈努克去旅游
作者:杨柳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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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感谢诺罗敦·西哈努克,是他和他的美丽夫人陪同俺——东北小城镇一个小厂子里的小混混——走遍了祖国大地,周游了神州山河,全程陪同的当然少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韩念龙副部长、中国驻柬埔寨王国特命全权大使康矛召先生。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柬埔寨民族团结政府首相宾努亲王客居中国。日理万机、日见消瘦、依旧英俊的脸上已老年瘢点点的周恩来总理,常常会亲自出马,陪着元首亲王和他高雅的夫人到中国各地游览观光,让“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见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几个月后,中国的老百姓通过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的《西哈努克亲王访问××××》,品尝了色彩斑斓,饱览了大好河山。顺便说一句,影片的配乐也绝对是优美的。 中国各地的老百姓虽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可为了党的利益为了国家利益,人们把不幸埋在心里,把欢乐推在头里,人们扬起笑脸,犹如葵花向阳,蓝布裤白衬衣,手持五彩纸花,一耸一耸踮着脚尖,一颠一颠抬起脚跟,一扬一扬舞动花环,一伸一伸举着花束,虽天南地北却一律悦耳普通话:“欢——迎——欢迎,欢——迎——欢迎”(试想一下,南腔北调的粤语、吴语、湘话、川味的“欢——迎——欢迎”是什么味道。中国老百姓是极聪明的,到了什么场合,该说普通话的时候,不用刻意提倡人们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 摩托、警车疾驰开路,一长溜、擦的锃亮照人的“红旗”、“上海”轿车“沙沙”驶来,车头两侧小幅国旗猎猎。西哈努克亲王一行贵宾自然坐“红旗”牌轿车,康大使与亲王随从只能坐“上海”牌了。于是“欢——迎——欢迎”声浪达到高潮。 “欢——迎——欢迎”绝对是有中国特色的,一直沿用了几十年。 现在,连村支部乡政府也运用娴熟。该轮到下一代的乡村小学生了,被欢迎的倒多是国人自己:“公仆”“富商”“专家”之流。孩子们寒风里流涕,烈日下冒汗,表情麻木,动作机械。时髦的,还多了一支学生铜管乐队,音律参差奏“迎宾曲”,也算是与时俱进。这在很多的地县电视频道里是常见的——扯远了。 谦和儒雅的西哈努克亲王白皙的胖嘟嘟的小脸始终微笑,双臂抬起平举,合掌为十,指尖直抵鼻尖;笑不露齿的夫人莫尼克公主是那样典雅得体,透着一丝高贵,又有一份亲和;黑瘦忠诚的宾努亲王不由自主的恭谦点头颇令人心疼(可怜的老宾努每分钟摆头60次,精神紧张时更高达120次,中国医生为他治好了白内障,对“摇头症”束手无策。不知疲倦的摇头,跟随着老宾努一直摆到生命终结);尤瓦那王子略带羞涩却自得满志的顾盼令人顿起笑意(几年后,小尤音讯全无,记得后来中国舞台上出现过一个会跳芭蕾舞的“什么什么王子”);英萨利特使夫妇则在一旁处事低调尽心尽职(有民间传说,英萨利特使和夫人莫蒂丽是柬埔寨国内派来监视老西夫妇的,不足信。老英老莫后来都跟随乔森潘“红色高棉”,据说后来又投向洪森。看外表,似是两个有教养的老实人,挺惦记他们的)。 太阳岛松花江,旅顺口老虎滩,大明湖趵突泉,天山雪火焰山,乐山佛都江堰,星湖水七星岩,集美村鼓浪屿,梅家坞龙井茶,狮子林拙政园,中山陵雨花台;浦江豫园太湖黿头,漓江阳朔冠岩独秀,东湖黄鹤半坡碑林,滇池石林白帝神女,云岗石窟伊水龙门,紫禁宫阙烽火长城;或戏水于花溪,或吟诗于草堂;或横舟于西湖,或徜徉于花径;临黄果而观瀑,登庐山而听松。山山水水处处留下西哈努克永恒的微笑,宾努首相高频的摇头,莫尼克公主一贯的优雅,英萨利特使始终的低调。 还记得陪同的郭沫若老先生在蓝天碧水雪山倒映松影浮动的天池边,抑扬顿挫的吟诵吗,青山绿水间回响起西哈努克自己作词作曲、自开金口演唱的《怀念中国》,旋律优美、糯软、缠绵、凄艳。听惯了杀气腾腾、威武雄壮革命歌曲的革命群众,霎时听得人心儿都醉了,听得人骨儿都酥了,听得人身儿都软了,听得人神儿都迷了。什么是靡靡之音,这就是靡靡之音!就我的亲身经历,靡靡之音对革命队伍的腐蚀决不可轻视! (努克后来又创作了《万岁,人民中国;万岁,领袖毛泽东》、《啊,中国,我亲爱的第二祖国》,曲风如出一辄。关于当年为努克制作《怀念中国》礼品密纹唱片,有时间另撰文“揭密”。) 奇怪的是,30年后,《怀念中国》如此凄美的旋律今天还想得起来吗?我耳边响起的竟是“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失道多助,得道寡助……”的旋律,俺使劲闭眼狠命甩头也甩不掉呀!由此可见,靡靡之音终究不是革命歌曲的对手啊! 西哈努克莫尼克神游的年头,我正在吉林省中部铁路沿线的一个小城镇混饭,当地人称为“混子”。俺穿着油渍麻花的粗硬“再生布”工作服,早买通了门卫老田老赵,上班时间溜出厂子,费力蹬着借来的破旧自行车上街,花一角钱(故事片一角五分)坐在有股潮湿霉味的小镇电影院,坐在“吱嘎”作响硬绷绷的翻板凳上,在全场“乒乒乓乓”一片翻板撞击声中,俺仍陶醉于欢迎欢迎中,沉迷于山山水水中,痴迷于伟人美人中。 我浸淫于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和小人物的陶醉里不能自拔。 俺与伟人美人同行! 终于有一天,俺所在的小镇也在谣传一个消息,一个天大的消息,人人振奋的消息——西哈努克莫尼克宾努尤瓦那英萨利莫蒂丽韩念龙康矛召要来小镇,参观镇上一个最早由日本鬼子于1931年建成的“农事试验场”,现在的——吉林省农业科学研究院。 不可小觑谣言,谣言和传说总有谣传的出处和依据,而事后也常常大半被证实。 省农科院的门前果然有了修路的迹象,路边的垃圾果然有了清理的意思,沿街小百姓的破屋果然也有了修缮的苗头。小百姓欢迎老西老莫,除了放假去路边踮踮脚尖抬抬脚跟“欢——迎——欢迎”,瞅瞅外国真人长啥模样,最重要一条——环境改善。 “说不定还会来咱厂”,师傅们神秘兮兮满怀幸福地揣测憧憬,因为俺们厂子是全国唯一生产×××的,第一机械工业部的李水清部长也刚来厂子检查过。来了好来了好,来了好花钱修路,来了好粉饰一新,来了好改善环境,来了好百姓受益。 西一伙果然就到了长春,眼瞅着去了南湖;老西一伙随后到了吉林市,眼瞅着去了小丰满…… 再后来呢,妈妈的,老西老西的老婆莫尼克老宾老宾的老婆(咦,怎么就想不起老宾有老婆?是谁?)加上小尤老英还有老英的老婆莫蒂丽全走了,韩念龙康矛召也跟着走了,西哈努克到底没有来咱小镇,没到省农科院,更别说什么俺们那破厂子了。 一片惋惜,小镇依旧。 这个谣言只是小百姓们一个良好的愿望。 老西老莫来不来,我无所谓了, 我依然会等,等着西哈努克大叔等着莫尼克阿姨,约好了的,俺们一起去旅游! 感谢,我真诚地感谢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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