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只黄母鸡
作者:曹小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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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只黄母鸡 我可爱的黄母鸡如果没有死,今天也许已经是鸡瑞了。人活百岁为人瑞,黄氏既然为禽,只好降格以求,以二十五年为限了。 话说年秋,我新婚燕尔不久,一日和阿冠在北京和平里农贸市场闲逛,满目都是肩挑手提者,卖的是活鲜鱼虾鸡鸭,新绿蔬菜水果,外加花生果仁编筐织篮,真是琳琅满目,民生鼎盛。一年轻农民手抱一只大黄母鸡,在那儿连说带唱,围了十几个人观看。只见这只鸡深黄色羽毛丰润,眼睛又大又圆又明亮,脸和冠子都很鲜艳,是一个极为健康漂亮而又丰满个大的母鸡,我一看就被吸引住了。我从小对鸡就有深厚感情,此刻就如同小孩见到玩具一样,拉也拉不走了。 这个农民操着一口京片子,夸他的鸡是天下最好的品种,如若不是他娘生病要买药,他们家决不能出卖这只宝鸡,说到伤心处,咽喉有点失控,人群里有客人动心,一听索价八块半就退了,老实说这价钱是太高昂了,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才四十六元一月,令人对卖家的诚实度产生疑问。黄母鸡脸涨得通红,好像也在为找不着婆家而着急。突然间她“咯咯蛋!咯咯蛋!”地大叫起来,卖家大喜,原来她竟然不负厚望,当场为主人下了一个大蛋,震惊四座。主人马上抓了一把糙米喂她,以示奖励,她一边吃一边叫“咯咯蛋!咯咯蛋!”,呛得脸更红艳如花,甚至一度呛得米都吃不下去,仿佛不报功人家不知道,非得脸红脖子粗一再强调不可,真是只朴实的农家母鸡,没有一点城里鸡的矜持含蓄。这个蛋巨大无比,可能几个蛋就称一斤,人群中开始有讨价的声音了,我沉不住气了,用八块钱的天价把她抢到手,也不让人捆绑,一路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回了家,那年头,周围的小土鸡一两块钱就能买下一只,她也算是身价数倍,对得起娘家养育之恩了。 从此,她就成了我们俩人的宠物宝贝,要感谢国家的英明政策,对来华帮助建设的外籍人士网开一面,竟然破例让我丈夫在四楼公寓里养鸡,间接地我就得到了这个特权,真是感恩不尽,一进家门她就有了名字叫做黄娃娃。她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过着幸福的生活,不久就忘了农村的爹和娘,当然也失去了在乡野里啄食小虫蚯蚓的乐趣,有一得必有一失,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 黄娃娃不久就声名在外,到吾家拜访我丈夫的中国同志们领导们,也就是那些中级高级男女工程师科长处长院长部长首长们,他们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苏博士的新婚太太上着大学还这么不务正业,也不迅速生个一儿半女的,没事儿在家养鸡玩,当然他们对黄母鸡的评价极高,传得神乎其神,似乎她是一只金凤凰;我的那些小资味儿特重的朋友们倒是隔三差五地拎点儿小米黄豆来喂她,并极力想训练她不要随地大小便;我丈夫统共只会说十几句中国话,现在可抓着个听众来练他的发音了:“黄母鸡,你要吃花生米吗?”他们外国习惯动不动就发新闻信,何况这又是他回国寻根情陷中华进而安家落户的最新报道,于是他加拿大的父母兄姐和分住在北美英国各地的七亲八戚,美中友协的数十个金发碧眼的朋友,芝加哥石油公司的同事们都看到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彩色照片,知道了这只不同寻常的黄母鸡,以及一个不懂中文的外籍华人闯入七十年代末的中国腹地并结婚还想留下“为人民服务”的种种故事,那时几份美国英国香港的英语杂志都刊登了他为什么要去中国寻根以及在北京的生活图景,黄母鸡也主贵鸡荣地堂而皇之地上了画报,显示出一派泱泱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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