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感恩我的感动 作者:冯敬兰


 

你的感恩我的感动

一个北大荒垦荒者的第二代,为了在他8岁那年得到过的温暖,来到北京寻找他想感谢的人。

那是1968年的秋天,父亲在连队“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不幸去世,全家人一下子跌入了冰天雪地。父亲是1958年随十万转业军官集体奔赴北大荒的军医,一直在农场最基层做了十年医生,连队里所有的人都需要他、尊敬他。可是,他不堪背负着一个“国民党兵”的罪名,选择了和这个世界永诀。8岁的男孩早早地感受到了世态的炎凉,尝到了被孤立的滋味。可是,有一个北京女知青没有歧视他,照旧带着他玩。她和她的同学们是那年的6月从北京来到农场的,不久她就当上了气象员,代管总场设立在连队附近的小气象站的工作。孩子最愉快的记忆就是每天到知青姐姐的宿舍门外,等着和她一起去气象站记录温度湿度风向什么的。后来,她当了小学校的老师,负责最小的一年级,并不是他的老师,但是她照样对他好,即便是父亲死后,他家成了人们趋避的对象。这点温暖让他在心里热了半辈子。

45年后的2013年夏天,他来到北京,想见到“冯老师”,想说出心里的谢意。当年教过他兄弟三人的北京知青悉数出席,集体请他吃饭,也有“冯老师”。可是此冯非彼冯,他说他要见的是当年总是带着他和二哥小北去气象站的冯老师。一位大姐立即想到他要见的“冯”,是她的初中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冯老师”也觉得很尴尬,立即接通他想见的另一位冯老师的电话,说人家要见的是你,不是我。

没错,我就是另一个冯老师。我说没关系,咱俩本来就是一家子,又都当过小学老师。何况,她还是我的学姐,我们从同一所中学坐同一列火车,到了北大荒的同一个连队。学姐立即让他和我通话,听得出,当年的转业军医的小儿子,如今成为父亲的二代北大荒人很激动。

昨天,我们终于见面了。当年的少年已是壮年,他说起幼年时的经历,让往事历历在目。他说,一辈子忘不了我对他的好。我能说的,只有谢谢二字。

在西四砂锅居,两鬓斑白的我们,和当年那个痛失父亲的少年

我必须承认,我很惭愧。

因为当年的我,在他家遭遇悲惨打击时,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同情、安慰和关爱。我刚18岁,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哪里有心胸去抚慰一个孩子的伤痛?我也有父亲死于非命的童年不幸,怎会有多余的热度去温暖寒风中的别人?或许,只是我的一个笑脸,只是一次带他玩的游戏,让他在瞬间感到了世间的亮堂?或许,我只是在孩子们的吵嚷中,耐心听完了他的话,让一个生活在风刀霜剑中的孩子忽然感到了温暖。孤立,是对小孩子最大的折磨,以至于他把一点点温暖放在心里揣了大半辈子。

建林,再次谢谢你。

谢谢你和你的小哥哥经常陪着我去气象站,是你们给我壮了胆。气象站在远离连队生活区的野地里,当年的我,独自走在寂静无声的乡间小道上,草丛里任何的声响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来。

谢谢你的感恩和寻找,让我再次牢记善良和友爱比什么都重要。对逆境中的人,特别是小孩子,绝不能漫不经心、冷漠和疏远啊!哪怕是一句轻声的问候,一个善意的笑脸,展现出来的或许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201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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