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山作证
作者: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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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历史逼近世纪末,人们总有一种怀旧的心理,恰逢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发表三十周年,海南新浪潮影业为纪念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开始拍摄大型专题纪录片《难忘岁月》。 黄山某村庄是拍摄的第一站,因为这里当年沉眠着十一位烈士,这里也曾有上海近8千名知青在此战斗生活过,三十年过去了,这里还有知青最后的守望者吗? 山路弯弯,细雨蒙蒙,双脚一陷十一位烈士墓地,天晴云开,天地有灵,黄山情感的黄山。 一辆半新的金标面包车载着我们一行五人,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晃入黄山茶林场那安葬着十一位烈士的墓地。30年的时光如灰尘样在这里沉睡着。 从我们下榻的千紫山原黄山茶林场十二连旧址,现已改成复旦大学接待中心黄山休养院,到基地边就10几里地。途中要经过黄山茶林场场部。车子一进场部,就似踏进历史博物馆。虽然是下午二点,但整条街上没有人影,许多商店都大门关闭,偶尔有几个老间在家门口悠闲地打扑克,对于我们一行五人这个显眼的摄制组的到来,他们毫不在意。在小街的一角,我们还依稀可见斑驳的“农业学大赛”“批林批孔”“反修防修”乃至“发展是硬道理”……林林总总的口号就像中国的化妆盒一样零乱。 这是一条陌生的山路,这又是一条熟悉的山路。它逶迤着闪进那烟雨迷 的群山里去——整整30年了!那热狂而动荡不安的1968年,就是无数条这样的路,烟尘蔽空,人流滚滚,势血沸腾,泪雨滂沱,数千万不谙世事的知青,以深深浅浅的足印记载了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空前的移民运动!狂激者不惜同“顽固的”父母决裂,悲哀者为猝别校园和亲人而黯然泪下;惶惑者睁大惊惧的眼睛望着“反修大业”——天苍苍野茫茫的地平线。 一场上山下乡运动,铸成了几乎整整一代人的畸形命运。黄山茶林场知青的命运也不例外。昔日的黄山茶林场副场长,现场是复旦大学接待中心黄山休养院院长孙传清一见到我们就显得十分激动,他说,历史已过去三十年了,但他至今没有忘记这些知青这些牺牲的十一位烈士。他告诉我们,那时有一个上海知青是瞒着父母,硬是打着背包从上海一步步走到道黄山茶林场的。虽然孙科长已叫不是这个知青的姓名,但还清楚地记得这张可爱的脸。当年这里曾有近8千名知青在此战天斗地。著名作家王小鹰当年就是这里的知青,如今这里已再也见不到知青的身影,据孙所长回忆,整个茶林场可能还有最后一个女知青留守在这里,她叫吴一珍。 十一位烈士的墓地就在场部后面不远处的一块朝南的山坡上。当面包车穿过场部,一到墓地的边上,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连绵细雨,突然停了,云开良久,竟然太阳出来了。 走进墓地,就能看到一块硕大的墓碑。墓碑的正面镌刻着“十一位烈士永垂不朽”几个鲜红的大字。墓碑的反面镌刻着墓铭志及十一位烈士的名字,墓碑上这样写道: 1969年7月5日,我场遭遇百年罕见的特大山洪,四连十一位革命知识青年,为了抢救国家财产,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他们手拉手紧密结成一个整体,高声朗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顶着疾风暴雨,迎着凶猛的山洪,英勇搏斗,光荣献身。十一位革命烈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彻底革命精神,舍己为公的共产主义崇高品质,为我们树立了继续革命的光辉榜样! 革命烈士虽死犹生,永垂不朽,让我们永远记住: 陆华,女,一九四七年九月生,共青团员,付指导员,追认为中共党员。 林卫阳,女,一九四七年四月生,共青团员,付连长,追认为中共党员。 陶华,女,一九五○年五月生,班长,追认为共青团员。 吴菊妹,女,一九五○年二月生,付班长,追认为共青团员。 金志强,男,一九五○年六月生,战士,追认为共青团员。 刘度南,男,一九五○的六月生,战士,追认为共青团员。 王庆伟,女,一九四七年九月生,共青团员,战士,追授为优秀团员。 李笑牛,女,一九四九年十一月生,共青团员,战士,追授为优秀团员。 许洪兰,女,一九四九年四月生,战士,追认为共青团员。 林晓薇,女,一九五○年七月生,共青团员,战士,追授为优秀团员。 张云芳,女,一九四九年十二月生,共青团员,战士。 上海市黄山茶林场革命委员会 墓地内有两个蓝球场这么大。雨过天晴,墓地四周一片寂静,连绵的细雨把墓地洗涤得格外洁净。一尘不染。在一处的烈干墓前,还安放着一簇新鲜水灵的鲜花和松枝,很显然,在雨中仍有人来此默默地祭扫过这十一位烈士。 我们的拍摄是静悄悄的,害怕一不小心惊醒了他们。 阳光下,一阵春风轻拂,四周的青松和斑烂的草木便疯然作响。面对着长眠在这里的十一位烈士,我们最后一个个默然而立。我把带去的一瓶“口子酒”洒在这片寂静的墓地上,以寄托绵绵的哀思。远处的山溪在“哗哗”流淌,这声音仿佛是情感的黄山在为牺牲的十一位烈士哭泣……历史无情,黄山有情。 勿用置疑,呜呼,死者属于永恒了,生者唯有扬起生命的旗帜奋然向前才能告慰于他们。 人去楼空,昔日的四连旧地已成养殖场,然而,大山没有忘记他们,留在这里的领导和老人并没有忘记这昨日的一场。 离开这凝重情感的墓地,沿着一条泥泞山路。我们又去寻找当年十一位烈士下乡的旧址——黄山茶林场四连。四连是在远处的大山之中,离开墓地,老天又开始下起绵绵细雨。越往山里行驶就越不见人影。开车的小刘在山凹处的一座水泥桥边停了下来,桥下的河水,急流飞溅,湍急的山水从远处奔流之下,在桥下发出阵阵可怕的冲击声,小刘告诉我们,这里就是当年十一位烈士牺牲的地方。 这茶河足有五米之宽,或许是连续下雨的缘故,桥下的河水猛涨,水速飞快惊人。我们站在桥上远望着,大山深处又一股急流向水泥桥推进,是岁月之河向我们推近—— 1969年7月5日,上海市黄山茶林场四连的住地。倾盆大雨已整整下了一夜,河水瀑涨,淹没了沿河两岸的田地,决定了国连住地通往对岸的木桥。四连的仓库就坐落在对岸,那里存放着连队的粮食、饲料等一批物质。早晨,仍然大雨滂沱,山洪正直逼仓库。看着这不断上涨的洪水,四连的知青们心潮急涌,怎能让连队的财产遭受损失?怎能让辛勤劳动的成果付诸东流?国家财产就是生命,洪水就是命令!“同志们,走!把仓库里的物质抢运出来!”四连的付指导员陆华一挥手,在场的男女知青十余人立即跟上,他们顶着风,冒着雨,绕道前进。不一会,他们就到了跨越两岸的水泥板桥的桥头。长长的水泥板桥面,在一座紧接一座洪峰的冲击下,似乎也在颤抖。知青们毫不畏惧,为了冲过桥去抢救物资,他们手挽着手,紧密结成一个整体,高声朗倾着毛主席语录,顶着急风暴雨,快速步上桥面,狂风呼啸恶浪拍岸,洪峰一座比一座高,一次比一次猛烈,不停地冲击着时隐时现的桥面。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桥面被洪水顶翻。桥冲塌了,十一位正在过桥的上海知青被咆哮的洪水倾刻间吞没卷走了……他们全部牺牲,只有一个生还。 入夜,洪水退去了,整个黄山要求场坟墓般地死寂,四连的知青宿舍电灯昏黄如豆,不知谁先哭出一声,接着整个宿舍都哭了,整个荒野都哭了。他们在哭声中沉入梦乡,梦里也噙着泪发着抽咽。黄山茶林场,令人痛心难忘的一夜。 我们脚下的河水在咆哮在拍岸,望着这条汹涌的小河,心境不觉抑郁。过了桥,不远处就是四连旧址。当年知青宿舍食堂和仓库依旧。可是,宿舍的门窗已不在,宿舍已成了农民的养殖场,里面豢养着一群群鸭子,知青食堂已不复存在,空旷的院子里只听到阵阵鸭叫伴有几声打麻将的声响。历史似乎已把这里一场遗忘。问及住达里的农民,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吗?他们答曰,知道,是知青的房子。我们万万没想到,这里的农民竟然还知道,历史的昨天,知道这里昨天的主人——上海知青,包括牺牲的十一位烈士。 的确,这里已人去楼空,在黄山茶林场已难见知青的身影,可这里的老职工和历任领导却没忘记昨天,更没忘记长眠在这里的十一位烈士。在湍急的小河边,我们采访了当年曾运载烈士遗体的场部拖拉机手王国志,如今他虽已退休,但回想当年禁不住心情仍然十分沉重。 这一天他总共拉了9个死于洪水的四连男女知青。那情景也真够惨的,在河边打到他们都已被走几十里以外,最远的冲走40多里。他们一个个已经血肉模湖,深身浮肿,衣服破烂,全身没有一块完整之处,只要谁看上一眼,谁就从心里感到万般惨痛,难以忘却,触目惊心!最后一个是在河边的柳丛里找到的,是一个19岁的女知青,他找来一块木板,把她轻轻地放在木反上慢慢地拖回场部的,一路上,他格外小心,生怕惊醒了这个年轻的生命。快三十年了,参加整个救捞工作的王国志一说起这些往事,眼眶忍不住又要湿润起来…… 这是沉痛的一天,黄山可以保证! 山脚下,茶林场也有少部分人在议论,为这点物资,献出十一条生命,他们到底值不值?他们少不更事更值不值评为烈士?该如何去评判他们的行为,该如何去掂量他们精神?这一直是个议论的话题。可黄山茶林场绝大多数职工和历任领导都认为这十一位知青是英雄,是烈士。评定和掂量他们又怎能脱离时代背景呢?或许在今天,有人认为不值得,可恰恰在今天,我们缺少的正是一种可贵的精神! 有议论,才有真理。毫无讳言,在今天他们仍是英雄,这英雄属于黄山,更是属于所有上山下乡知青的。 历史或许会忘记他们,可他们已永远镌刻黄山,镌刻在百万知青的心里! 在场部会议室,场党委委员茶林场国有资产经营管理公司经理池建平这样告诉我们,这么些年来,每一位领导来茶林场部要去十一位烈士墓地祭扫,每到清明时节,场部学校总要组织学生去烈士墓地扫墓,让茶林场的下一代都要记住这十一位烈士,在烈士牺牲二十五周年之际,茶林场还组织了烈士家属来这里举行纪念活动。去年,池经理为了修善这个墓地,特人上海澳海搞来10万赞助,请来工匠把墓地修善一新。今年的4月份或5月份,茶林场准备再次发出邀请,请当年的知青和烈士家属来墓地祭扫,进行一次传统的教育。这是一笔财富,在今天更显珍贵,更显弥足。 黄山可以保证,历经漫长岁月,这里的一场都在告诉我们黄山没有忘记,历史也没忘记所有的知青。我们在墓地,在四边旧址,在大街上,在会议室,在沉默的大山中……分明已得到这样的印证:离去的并非懦夫,留下的定是勇者。 吴一珍黄山茶林场唯一留场的上海女知青,当我们无望采访到她时,她竟然从上海到某林场,她是这片土地上忠诚的女儿。 我们匆匆而来,又要匆匆奔向第2个拍摄点——江西共青城。 夜色降临,我们既为自己拥有这样光荣牺牲知青姐妹兄弟而高兴,也为无缘采访到这位留场的最后守望者——上海女知青吴一珍感到遗憾。 因为池经理告诉我们,今年52岁的吴一珍现是茶林场工会负责人的她,前几天正好回上海老家办事去了。 汽车发动,归途在即,夜色朦胧中,有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我们眼前。她气喘吁吁,一见我们便自报家门:“我叫吴一珍,听说你们是来采访知青,同时在我十一位烈士的文字材料,不要急,我家里还留有一份简单的事迹材料,过一会我帮你们送来……” 或许是一种缘份,一种属于知青的缘份。 这位急匆匆跑来的正是我们想要拍摄采访的女知青吴一珍。今天刚从上海回来,一听说有摄制组在拍专题片,高兴得连饭也没吃就火速赶来了。 我们拽着她,一行五人开车直奔吴一珍家。 她想拒绝采访。这种拒绝绝对真诚。 为了知青,为了历史,请接受我们的敬意。采访她,我们也是敢真情。 吴一珍的家不算太大,家里的摆饰是陈旧的,从这些陈旧的家具中能看到历史的尘埃。五斗橱上还放着一只台式的70年代的“红灯”牌无线电收音机,唯有一张木质的沙发椅可以感觉到它正与整个中国的开放遥相呼应。 她是1965年第一批来黄山菜林场的上海知识青年。她原本初中毕业后身体不好可去四川或去上海郊区崇明县的,可她没有,她报名去了黄山茶林场。她那时热情高涨,生怕母亲不同意是偷偷瞒着母亲偷着把户口迁去黄山茶林场的。 这一去就是三十多年,连她自己也作梦没想到。在这三十多年里,她有恨,更有深深的爱。她是因为爱,才留在这片大山里。 因为在她有困难,最痛苦时,是她爱人王仁佳——一个当年太平中学的语文老师给了她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气。王仕佳为了她也吃过不少苦,是命运把她们结合在一道,是爱的力量让她放弃一次次回上海的机会,直到今朝成了黄山茶林场8千名上海知青中最后一个守望者。 面对昨天,她没有后悔,能有今天一儿一女在沪工作已足够满足。她高兴地告诉我们,还有一年她也将退休了,退休后她就回上海,这样就可以尽尽孝心,去多多照料自己年迈的老母亲了…… 面对昨日,她感到没有愧对脚下的这片热土。昨天,她无法选择历史,要她分明已写好了自己的历史。 勇者,最后的守望者! 别了,黄山茶林场,别了,吴一珍,别了十一位烈士。 归途在层峦迟嶂的狂荡恣肆的雨夜中飞旋起伏,心潮和林涛发着潮湃而悠远的共鸣。 人铸造历史,历史也铸造着人。 此刻当我们把深邃的目光投向身后这片热土时,情感世界竟发生了形而上的升华:无论欢迎还是磨难,那时代的一场都是馈赠。历史的伟大之处正在于它不断地造就自己的批判者甚至是掘墓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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