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故事】:苇弟的婚姻
作者:田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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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故事】: 苇弟的婚姻 丁玲的成名作《莎菲女士的日记》中,有个苇弟。肺病患者莎菲与苇弟、凌吉士两个男人形成一组三角恋爱关系,小说中的苇弟姓白,是个善良单纯、软弱顺从、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男人,莎菲爱情的天平倒向风流倜傥的美男凌吉士,那是必须的。 苇弟在生活中的原型是瞿云白,瞿秋白的大弟弟。1923年瞿秋白让瞿云白到上海大学读书,此前他就读于俄文专科学校,瞿家兄弟的俄文都超好。上海大学是国共合作背景下的一所地道的弄堂大学,秋白是这个学校的教务长兼社会学系主任,蔡和森、萧楚女、张太雷、恽代英、施存统、沈雁冰等共产党的学者型要人,在这个学校任教。 秋白租了一幢两层楼的房子,他和王剑虹两人、云白、还有几个朋友都住在这楼里。云白住楼上的一间正房,王剑虹的闺密丁玲,则住着过街楼上的小房间,楼下住一对夫妻,秋白的朋友。云白除了每天在学校的学习,还要管理这幢楼里六七个人的日常生活,每周收取各位的生活费后,他负责统一安排买米、买面、买菜并缴纳水电房租等等。 在这大家庭式的共同生活期间,云白和丁玲成了一对恋人,他们的爱情关系,丁玲写进了她的成名作小说。苇弟爱着莎菲,每天都来看望在封闭温暖房间里养病的莎菲,莎菲虽然对苇弟并没有男女之间那种感觉,却默许了苇弟给她的一切,享受着这份感情。 小说中有一个蕴姊,莎菲的闺密,最终死于肺病。肺病,莎菲扛过来了,蕴姊却没能扛过来,小说的人物关系,蕴姐的丈夫正是苇弟的哥哥。在九十年前的1920年代,肺病是不治之症,是绝症,直到抗菌药物青霉素在全世界普遍应用后才真正结束了传染病无法治愈的时代,1945年以后的事了。所以在当年,肺病主要由自己的身体来扛。瞿秋白是老肺病,剑虹婚后被瞿秋白传染上,王剑虹亲族的体质是属于不能扛肺病的,她的母亲和姐姐都死于肺病。王剑虹从结婚到病逝,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1924年1月结婚,1924年7月病逝。秋白工作忙,他把重病的王剑虹交给了自己的弟弟、大管家云白,云白四处求医问药、精心护理,最后料理了王剑虹的全部丧事,从买棺材到运送灵柩。 1925年后在莫斯科的几年里,云白也是充当瞿秋白的大管家,负责管理哥哥瞿秋白、弟弟瞿景白、瞿坚白,还有秋白的第二任妻子杨之华的生活,替秋白照顾杨之华。 大批中国人赴莫斯科的留苏教育,是第二次国共合作的产物。为了纪念“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孙中山的去世,苏联政府派驻国民政府的首席政治顾问鲍罗廷,在莫斯科专门建立了中山大学为国民党培养青年骨干,学校实际招收了国共两党的留学生。当时的保送生大都是国民党达官要员子弟,如:蒋介石之子蒋经国、冯玉祥之子冯洪国、邵力子之子邵志刚、叶楚伧之子叶楠、于右任之女于秀芝,王明虽然考试胜出,但是一没背景,二没俄语基础,三没被地方推荐选派,他四处奔走疏通关系,志在必得。莫斯科学习期间王明的俄语水平提高很快,他在俄语和列宁主义两门功课上很下功夫,教他列宁主义课程的,正是中山大学副校长米夫。毕业后王明更加活跃,上靠下联,呼朋唤友,控制了中山大学的制高点,在这里产生的“28个半”布什维克,是王明走向中国政治舞台的班底。王明的宗派活动得到米夫的鼎力支持,斗争的矛头始终指向瞿秋白。景白是坚决站在大哥一边的,他在莫斯科神秘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景白被中共追认为烈士,云白则站在王明一边。云白虽然没有秋白的神采,也没有景白的英武,却有一副落拓不羁的名士派头。在东方大学的墙报上,云白写有这样一首诗歌: 牛啊! 根据《多余的话》可知,瞿秋白一生最大的磨难,不是被国民党逮捕枪毙,而是他作为资深的中共最高领袖与小人物王明结怨,这场纠葛的结局是王明在苏共米夫的扶植下,夺得帅旗,成为最大的赢家。瞿秋白说“这期间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可是这半年对于我几乎比五十年还长!”张国焘回忆录说书呆子瞿秋白曾向共产国际提出撤销米夫的东方部副部长,让已卸任闲居的鲍罗廷担任,这个建议很快米夫本人就知道了。从此瞿秋白的厄运就开始了,直至红军长征的队伍出发,瞿秋白被当时的三人最高领导小组(共产国际的老外李德,28个半的博古和周恩来)当作包袱甩出,被国民党杀害。 1933年1月,瞿云白在上海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并且叛变,当时他在中共的秘密印刷所管理排字房的工作,还兼任上海赤色工会的秘书,被捕的原因是1924年开始的国共合作至1927年已经破裂。说到叛变,其实云白从未加入过共产党,国民党改组时他入了国民党,同年由瞿秋白介绍加入共产党的青年团,1925年赴苏也是国民党政府的派遣。但是被捕却是被他共产党的上级出卖的,那个共产党人叫胡天,当云白按照约定,赴秘密接头处取印刷稿时,已经叛变的胡天带着国民党特务四人将云白绑至上海市警备司令部。 也许国民党更看重的是瞿秋白的亲弟弟这层关系,被捕后云白转苏州反省院受训一年,期满发给结业证。在南京政府任职的堂兄瞿纯白出面请托担保,云白做了“瞿云白在江苏反省院结业,已是脱离共产党”的具结。虽然没能像哥哥瞿秋白那样英勇就义,但是对云白来说,他的人生另有一番意义。 一是对瞿家兄弟的意义。 云白自述“回想纯白照顾我及秋白,原意将我俩扶植起来,可担起我们以下的弟妹生活,而秋白与我都未能如其所望”。 瞿母是吞食大把的火柴头自杀身亡的,他们兄弟却无钱葬母,灵柩停放在老家的祠堂里。在老大秋白和老二云白下面,还有3个弟弟,景白、坚白和垚白,其中垚白智力残疾,在父亲去世后更是流离失所。联想到母亲临终的惨剧,这第一层意义就是云白所说,他必须“设法谋生,扶弟葬母”。 秋白被杀害,景白失踪后被追认烈士,坚白牺牲在日寇大扫荡的河北武安县的百草坪。景白和坚白都死在尚未娶妻生子之时,秋白虽结过两次婚,但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只有云白一人,活到解放后。他在人民大学做俄文翻译,由于历史问题,1951至1954被监外管制三年。 秋白父亲的五个儿子,五子的后人男丁,是瞿云白的独子瞿兴华。1958年瞿云白因心脏病逝于北京。云白虽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虽是单传,也算是瞿家兄弟革命一场,没有断后。 二是对个人婚姻的意义。 云白没能和丁玲结婚,是有缘无份,他的妻子叫徐纬文。1930年瞿云白从莫斯科回国后与徐纬文结婚,这个婚姻让他挑起了一副比别人重得多的担子。 徐纬文虽然解放后连个正式职业都没有,可她绝对是个老牌的共产党人,1926年她就秘密加入了青年团,1930年转为共产党。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大革命时期在汉口被国民党杀害的赵世当烈士,第二任丈夫是杨开慧的堂兄杨开明烈士,瞿云白是她的第三任丈夫。 赵世当牺牲时27岁,与徐纬文育有儿女,烈士遗孤。这样,云白在婚后,除了要赡养自己的残疾弟弟垚白,还要抚养赵世当烈士的两个遗孤。后来云白与徐纬文有了自己的一儿一女,养活这一大家人的生活的重担,就压在走出莎菲女士爱情象牙塔的苇弟的肩上了。 徐纬文是在1933年云白被捕后自动脱党的,为什么选择脱党?她在《自传》中说: 从那时起我就很想见到瞿云白,六月的一天我在路上见到排字师傅胡士宏,他约我在无人处等他。然后告诉我他被捕了,我一惊,问他抓不抓我,他说不抓我,我劝他跑掉,我叫他在国民党内做些情报工作。他说,接头太危险,因为党员和特务分不清,有个某某同志这样做结果被活活割死了,你千万要当心和你接头的人!……胡谈到当时上海地下党严重破坏的情况。谈到宣传部长沈克定叛变抓人,我恨这些负责人太坏,平时在党内搞派性,争权夺利,一旦被捕就当叛徒出卖自己人。跟着这些人还有什么干头?!想起赵(世当)、杨(开明)等烈士的牺牲,非常痛心!我于是想无法再干下去了,但我也决不能象沈克定之流,用别人的生命换自己的活命。……要是能活下去,以后两不搞,找个职业抚养孩子,等瞿(云白)出来,过团聚生活。 …… 2013-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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