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祸患无情 作者:郑晓江斋


从城市到山区,反差最大的也许是"光"与"声"。城里的夜间,到处灯火通明;乡村则一片暗;城里人声、车声、喧嚣声无有停息之时、无有安静之地;而山里除了大自然的叹息--树涛声、溪水声、鸟鸣声--之外,就剩下你自己的心跳声了。
  我和郑洪清从上饶市搭车四小时,单独住进大坑知青队空空的二幢房子里,对四周的静寂、黑暗一片茫然,手足无措。以前在小说中、电影里,深山老林皆是奇妙之地:那可以无忧无虑嬉戏的绿草地,那可爱的温顺小鹿、清亮的小溪,还有鲜美的磨菇和欢快的小鸟。但我们眼前的情景则完全不同:陡峭的山路,带利齿的野草,不知名的有毒小虫,滑溜溜的溪边巨石,当然还有骇人的蛇。
  我们俩人只好闷呆在诺大的空房子里,除了偶而出门去挖点野菜、搬几根笋,当作下饭的菜。一天,我俩头枕着手闲聊着,门响了——它竟然被人敲响了!我跳起来,打开门,眼前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山里人:满头乱发,打着补丁的衣服中间紧紧扎着一个刀夹;他个子不高,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友好的微笑。
  我俩异常热情地请他坐下,端上我们好不容易烧开的水。他自我介绍:名叫朱大志,是回乡知青,家住离这二三里路的分场养猪场。听说大坑知青来了二人,就来看看。我们谈得很投机,中午被邀到他家中,吃了一顿进山后最丰盛的午餐:有腊肉,有青菜,有豆腐。我与大志成了莫逆之交。
  大志相当能干,不仅山里的活、地里的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而且会做木工,当石匠,又能养猪,还有收集野蜂蜜的绝技。
  一天,他背着一只木箱,带我进山,爬了约一个半小时,到了一处巨石嶙峋的地方。他左看右瞧,找准了一处石缝,把木箱放了进去,周围塞入小石块固定好,对我说:"箱里涂了一些蜜,野蜂闻了蜜味就会逐渐聚在里面安家,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来收蜜了。
  半个月后,大志到知青队叫我去玩,一进门,他笑咪咪地取出一只酒瓶,里面满是黄澄澄、稠乎乎的液体。大志说,这就是从上次放的野蜂箱里弄来的。
  他取出一只瓷碗倒了小半碗,又兑入一些开水,我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闭上双眼,慢慢地品味,呀--甜得钻心。我好象品出了野草野花的芬芳,清晨林间空气的丝丝清凉。山里的寂静,山里的黑暗,山里的恐惧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
  那时,我经常离开知青队,调到各处短期工作,每次返回大坑,总是先到大志家去玩,常常无拘无束地端起碗便吃饭。我有时送他一点肥皂、白糖、粮票--这些都是当时的希罕之物。
  我78年离开武夷山殖场大坑知青队去上大学,经常与大志保持着联系。到了81年,我突然听人说,西坑分场的野蜂蜜不知何故,带有剧毒,中毒者十余人,死两人,其中之一就是朱大志。
  晚上我坐在教室里读书,纸上的黑字老跳,一点都看不进去。我的心灵被大志的夭折震撼了,恍惚间我觉得门被敲响了,一开,矮矮瘦瘦、笑咪咪的大志走了进来。
  次年,我与知青队友张建国回到西坑,大志的家已从养猪场搬到了分场所在地。我拾级而上,进了大志的家门,其弟弟大勇长得很高,壮壮实实,热情地招呼我。大志的父亲垂垂老矣,其母在灶旁搂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对我说:"孩子还这么小,以后还怎么过"?
  我得知大志年青的妻子已改嫁,撇下了二个幼子。大志的父母泪水直流,我喉头哽咽崐着,泣不出声……
  悠悠天地无穷无尽,芸芸众生匆匆而逝;唯有朋友间的情谊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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