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眼泪

1973年9月1日，付晓东、尹晓平和王家宁、阎学丽两对北京知青，在草原上举行了婚礼。

2013年9月1日，应邀参加我当年插队的公社的邻公社白音呼布公社吉林宝力格大队北京知青的聚会。这天，也是付晓东、尹晓平夫妇和王家宁、阎学丽夫妇结婚40年的纪念日。40年前，两对知青曾经在乌珠穆沁草原上共同举办了婚礼。当时，我曾骑马走近百里（50公里）去参加了他们两对新人的婚礼。

9月1日的聚会中，付晓东无意中提到吉林宝力格大队知青张鹤斌的“萨日”马。年逾6旬的老张，竟然像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晓东说，这匹马陪伴鹤斌在草原上度过了11年。

这一幕，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也使我深受感动。

我理解鹤斌兄对马的感情。离开草原以后，我无数次地在梦中与自己心爱的马相会。

9月1日，在付晓东、尹晓平和王家宁、阎学丽的婚礼上，两位新郎都喝醉了，都醉得一塌糊涂，都醉得嚎啕大哭。引起大哭的原因是复杂的。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的局势变化，结婚意味着将永远留在异乡。虽然这是两对新人做出的选择，这种选择也是非常艰难的。40年后，付晓东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记得那一天，我也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表现为伤心痛哭，我心里很清楚，我在为远在北京的父母而泣。”记忆碎片78当年与我在草原上共同生活多年的牧民和知青们，没有见过我流泪。我那时时而会对别人说：“我的眼泪在幼儿园中就流完了”。我4岁时父亲被关进监狱，14岁时，父亲才在被关押10年后被“免于起诉、宽大释放”，之后，戴着“反革命”的帽子参加劳动，接受“监督改造”。妈妈一人在屈辱中将我们兄弟姐妹4人抚养成人。父亲1955年被抓时，子女中最小的我4岁，最大的哥哥9岁。我人生最早的记忆，就是整天陪着妈妈哭，有时候是与哥哥姐姐们一起陪着妈妈哭。

在草原上，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多次陷于“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困境。既曾遭遇过肉体的磨难，也曾遭遇过心理的委屈。但是，我从未在人前落泪。没有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竟然变得更容易激动，感情变得更脆弱。

1998年夏天，我与曾经在同一大队下乡的知青邵乔海一道回草原。她曾经住在钦达门阿爸家放羊、下夜。她1972年离开草原，是我们队北京知青中离开较早的一位。1998年，她的蒙语已经生疏，当我陪她去看望钦达门阿爸时，我为她当翻译。

当时，钦达门阿爸还健在，但他的老伴已经去世。

在钦达门家里，钦说：“见到乌兰其力格（邵乔海的蒙古名字，意思是“红军”）回来，真高兴”。

乔海说：“我回来得太晚了，阿尕（钦的老伴）在的时候，就该回来”。

我在为乔海翻译这句话时，怎么也控制不住，失态落泪。结果，引得全屋的人，包括钦达门阿爸，包括钦达门阿爸的儿女们，都哭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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