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我正二十岁…… 作者:凡平


二十岁,正是多梦的时节。
  
 那一年北大荒的七月,老天一个劲地下雨,下得没完没了。眼看到手的小麦泡在水里,却无法收回来。我们则闲来无事,只好每天在宿舍里闲聊。远在上海的母亲没有忘记儿子的生日,她在我生日的前夕,寄来了二十元钱。 

 是母亲提醒了我,反正这雨天也不出工,何不与几个哥们喝上一盅,也算是不辜负自己度过的这二十年吧。这个念头,马上得到各位插兄的热烈响应。酒,是北大荒的;烟,是当地最好的“哈尔滨”。哥们还上老乡家买了一只老母鸡。这天清晨,我起来一看,嗬!天也晴了。看来老天也向我祝贺呢!
  
 突然,大队的高音喇叭响了。通知我们全体知青上东头的麦田去割小麦。县工作组的头头闯进了我们的宿舍:“快走,全部下麦地。”凶狠的声调丝毫不容分辩,吓得我们谁也不敢吱声,怏怏不快地拿镰刀随着他走向了麦田。 

 连天的大雨,土壤又松又软,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坑。别说是割麦子,光是走在上面也是够困难的,太阳升高了,火辣辣的。我只觉得两臂发酸,手里的镰刀越来越沉。抬头往前看,茫茫的麦海,一望无际,凭我们这百十把镰刀,何时能割到头?我简直失去了信心。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二十岁生日难道就在这片“苦海”里度过?我真想大哭一场。 

 工作组在一边拼命地为大家鼓气加油,无奈割麦的速度却越来越慢。终于,我支持不住了,一阵头晕,摔倒在泥泞的麦海里…… 

 好一阵,我醒了过来。发现大家都围着我,有几个哥们还在同工作组的头头在争论着什么。见我醒来,小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扶起我就往村里走去。回到宿舍,一躺上炕,我浑身仿佛散了架似的,一动也不想动。小王却忙开了,烧水、杀鸡、涮锅……他仍然还没有忘记我那倒霉的生日。 

 小王的手挺巧,居然烧出了一桌很象样的宴席:红烧鸡块、大葱炒鸡什、凉拌黄瓜、韭菜炒蛋,还有一盆蛋糕。宿舍里充满了菜肴的香味,看小王忙得满脸是汗,我真有点过意不去。等了好久,他们终于一个个疲惫不堪地回来了。一看到如此丰盛的宴席,大伙儿眼睛都发亮了,小屋里顿时充满了欢乐。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可算是我们这些插兄共同的生日,让我们……”我的祝酒词还没说完,宿舍的门被推开了。 

 又是他,工作组的头。“小费,你没病装病。还有你小王,不参加麦收,竟还在宿舍里大吃大喝。你们俩马上跟我去大队部!”“不!……”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酒,从炕上窜起来,一脚踢翻充当饭桌的木箱,酒菜洒了一炕。我发疯似地叫喊起来:“你讲话不要太欺人,这酒我们可以不喝,去大队部,没门!”也许是这“北大荒”烈酒壮了我的胆,平时一向老实巴交的我,在自己二十岁生日这天,竟敢顶撞起领导来。 

 他灰溜溜地走了,宿舍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我二十岁的生日宴席,被我自己踢翻了,但我却享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一种我至今都难以忘怀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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