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日记
作者:孙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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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日记 按语:最近老伴在家中发起了一场文化大革命,重点是清理边边角角的历史痕迹,说白了就是我的一些书籍资料。用老伴的话说,现在都已经什么年代了,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留着也全是灰,小孩子能看吗?所以包括我过去写的一些东西都被她清除了不少。但有一本插队时的笔记本我掂量了许久后还是决定保留下来,因为这毕竟这是一段痛苦生活的记载。 日记中的这篇所谓的读书笔记写于1976年的10月7日,与四人帮的覆灭仅差了一天。之所以叫读书笔记也是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情,这在当时都是迫不得已的。但就文风而言,居然也与我现在差不多,这真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文中所说的英语学习一事,是指当时的上海电台开设了英语课程,插队时就我一直跟着学。而所谓的贤人故事,则是对当时左的政策的一种影射。现录入如下,并更名为《插队日记》: 我自学习英语以来,断断续续地竟也有十年的光景。初学之际,其实也并无什么事业大志。天长日久,却不自觉地自尊起来,终以为生不得志,所学无所用之处而自命不遇(此处笔误,应为自命不凡或怀才不遇)。不时间也会学着发几句牢骚,叹几声“才”气。细细想来,竟是无所受益。 古来的贤人大抵也总是会自命不凡,自然其才志之清高想必也无什么大的乐趣。过厌了都市的生活,都不妨想到乡村去找一僻静之处,种种花草,观观景致,做一些诗文。更了不得的还要躲进深山老谷去做一位高雅的隐士,似乎其中大有无限的风流脱俗之意。但后来呢?也可能天长日久,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和书画琴棋诗酒花打起架来了,后者也一定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被弃的弃了,被卖的卖了,被当的当了,那些贤人们呢,也只得卷起铺盖回到城里,削尖了脑袋去碰碰当官发迹的运气了。也仿佛这时他们也才会发现“运气”自然要比“才气”高强得多了。 据说后来当然是聪明的人(这时也不贤了)都能设法投靠到一个“任人唯贤”的明主,怪不得他们便又会无限风光地唱起“三十而立”的调子来。那么不聪明的人就是说再等上二十年,也只落得个“五十而知天命”的宿论,也一定都已成为历史的垃圾了。 想到这里,我总不免也想去碰碰自己的运气。岂不知不碰便罢,一碰总是会碰得一鼻子的灰。仔细一分析,大抵还是中了刘少奇、林彪之流的诡计。幸而“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开展,才把我从“任人唯贤”幻想中解救出来。思想上一批判,也想通了“任人唯贤”竟是一种资产阶级民主思想,早已为时代所抛弃,现在凡事都应该以阶级斗争的标准来辨别。也就是说,“任人唯贤”无非是贤于路线之贤;反过来讲,“任人唯亲”也无非是唯阶级之亲而亲。考虑至此,犹如春梦始醒,不觉茅塞顿开,喜形于色。幸而中毒未深,尚可自拔。心中不禁为自己不曾有愧于党,有愧于国家,有愧于社会,反出落了个“三十而知天命”而沾沾自喜啊。 于是乎我又重新捧起了英语课本高声朗读起来。其语调之流畅虽然不及以往,但脸上却自觉更增添了无限的光辉。 孙尔台原创作品:插队日记(2013-09-14 19:42:09)转载▼标签:知青生活杂谈分类:个人简历 插队日记孙尔台按语:最近老伴在家中发起了一场文化大革命,重点是清理边边角角的历史痕迹,说白了就是我的一些书籍资料。用老伴的话说,现在都已经什么年代了,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留着也全是灰,小孩子能看吗?所以包括我过去写的一些东西都被她清除了不少。但有一本插队时的笔记本我掂量了许久后还是决定保留下来,因为这毕竟这是一段痛苦生活的记载。 日记中的这篇所谓的读书笔记写于1976年的10月7日,与四人帮的覆灭仅差了一天。之所以叫读书笔记也是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情,这在当时都是迫不得已的。但就文风而言,居然也与我现在差不多,这真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文中所说的英语学习一事,是指当时的上海电台开设了英语课程,插队时就我一直跟着学。而所谓的贤人故事,则是对当时左的政策的一种影射。现录入如下,并更名为《插队日记》: 我自学习英语以来,断断续续地竟也有十年的光景。初学之际,其实也并无什么事业大志。天长日久,却不自觉地自尊起来,终以为生不得志,所学无所用之处而自命不遇(此处笔误,应为自命不凡或怀才不遇)。不时间也会学着发几句牢骚,叹几声“才”气。细细想来,竟是无所受益。 古来的贤人大抵也总是会自命不凡,自然其才志之清高想必也无什么大的乐趣。过厌了都市的生活,都不妨想到乡村去找一僻静之处,种种花草,观观景致,做一些诗文。更了不得的还要躲进深山老谷去做一位高雅的隐士,似乎其中大有无限的风流脱俗之意。但后来呢?也可能天长日久,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和书画琴棋诗酒花打起架来了,后者也一定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被弃的弃了,被卖的卖了,被当的当了,那些贤人们呢,也只得卷起铺盖回到城里,削尖了脑袋去碰碰当官发迹的运气了。也仿佛这时他们也才会发现“运气”自然要比“才气”高强得多了。 据说后来当然是聪明的人(这时也不贤了)都能设法投靠到一个“任人唯贤”的明主,怪不得他们便又会无限风光地唱起“三十而立”的调子来。那么不聪明的人就是说再等上二十年,也只落得个“五十而知天命”的宿论,也一定都已成为历史的垃圾了。 想到这里,我总不免也想去碰碰自己的运气。岂不知不碰便罢,一碰总是会碰得一鼻子的灰。仔细一分析,大抵还是中了刘少奇、林彪之流的诡计。幸而“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开展,才把我从“任人唯贤”幻想中解救出来。思想上一批判,也想通了“任人唯贤”竟是一种资产阶级民主思想,早已为时代所抛弃,现在凡事都应该以阶级斗争的标准来辨别。也就是说,“任人唯贤”无非是贤于路线之贤;反过来讲,“任人唯亲”也无非是唯阶级之亲而亲。考虑至此,犹如春梦始醒,不觉茅塞顿开,喜形于色。幸而中毒未深,尚可自拔。心中不禁为自己不曾有愧于党,有愧于国家,有愧于社会,反出落了个“三十而知天命”而沾沾自喜啊。 于是乎我又重新捧起了英语课本高声朗读起来。其语调之流畅虽然不及以往,但脸上却自觉更增添了无限的光辉。 2013-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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