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返城的日子里·二】:知青工作会议给我们带来什么?请记住这些知青战友……
作者:余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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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返城的日子里·二】: (12)知青工作会议给我们带来什么? 1978年12月11日(星期一) 今天,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召开的消息在报上公布了。老实说,我们都感到很失望。这几天,知青们愤怒的情绪到了要爆发的极点。 云南农场的知青已经开始罢工了,请愿了。而我们的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却一点反映也没有。还是重弹一些在“文革”中常见的老调。当然,在毛主席他老人家定的事,要改变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四十条》中有这样的话:“今后边疆农场(兵团)知识青年一律按国营企业职工对待,不再列入国家政策照顾范围。”制定这个政策的人是很混蛋的。他们恰恰忘记了农场的知青是从城市里来的。如果是知青,就有回城的权利。一纸文件就可以为我们定了终身吗? 中央知青工作会议结束,农场的知青将转正为正式农场的农业工人,今后的待遇是国家农工待遇,不再是知青身份.这个文件有将我们农场的知青打入18层地狱的感觉,这样的感受“插队”的知青是不会有的,因为他们大部分已抽调进城市,没有被抽调的少部分国家将另行安置.而我们那时已经下乡快10年了。这样的文件对我们而言简直是噩耗.难道非要我们云南知青痛恻心扉的集体上访和后方绝食卧轨的大行动才能让中央在忙于百废待兴中回眸注视这群被历史遗弃的流浪儿,才痛下决心彻底解决。这对我们而言是转变命运的关键。我们也应体谅国家的难处,我们这代人出生就是以人口爆炸的形式来到这世界,因此伴随着我们生命中的坎坷是不言而喻的,问题是开会期间,西双版纳的知青已经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了对知青上山下乡的不满的情绪。我看,关键是各级领导还是处于一种无所谓的精神状态中。满不在乎的结果是要吃苦头的。 这不,酝酿已久的知青罢工请愿的浪潮开始了。
1978年12月12日(星期二) · 如果说《油啊,油》这首诗以点带面般地反映了知青的生活,那么下面摘抄的一首诗歌则简单明了地从各个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侧面反映了知青在农场的生活,反映了“四害”横行期间农场的状况--- 《今日农场》伙食----白菜米汤不为常,茄子可烧汤。南瓜煮煮一顿菜,死猪人也抢。 住房----茅屋顶上见月亮,四周到处可乘凉,大雨一下满屋湿,赛如泪水呼爹娘。 劳动----锄头砍刀命中定,八年时光它为伴。只见劳动无硕果,汗水得来是凄凉。 雨季----版纳不分春与夏,每天雨来湿淋淋。规定下雨也要干,生病之时谁来管。 旱季----赤日炎炎似火盒,三十八度不为奇。烤得头昏不敢躲,口号之声要大干。 病假----请假如求佛,包裹送前头。小病请假你得笑,大病请假你得哭。 坐车----乘车一次不容易,身贴身来背靠背。车子不翻算命大,要么只好炼脚筋。 过节----每到佳节肉一斤,几天之内由你定。馒头饺子全靠它,客来另得动脑筋。 文化----电影几周放一次,小说连队找不到。闲谈蜚语一夜过,扑克噪声震星空。 官人----小车一溜烟,楼房沙发椅。轻按后门钮,招财有权术。 这就是我们的西双版纳农场。发牢骚、咒骂又有什么用呢?知青们不满足写写这些农场的“镜头”了,他们把镜头对远了。有这样两首诗写道: 《上山下乡》 “革命”十年国灾深, 《变相》 六十年代去镀金,
1978年12月13日(星期三) 罢工! 知青们终于等不及了。我们选择了罢工这条路。 这就是我们农场的一幕------知青们每天吃饱了饭,三五成群的涌向农场场部和景洪县城,打听来自各种渠道的正式的和非正式的消息,谈论这罢工后的结局。随后就三三两两的回到自己的生产队。 干部们每天泡在伙房里把三餐饭要烧出来。他们再也不去叫我们上班了。他们知道,这一切是多余的。不把饭烧好,说不定是要挨揍的。 老工人也开始活跃起来了。五八年从湖南省支边来到云南的人串联起来,也要学着知青们回老家。 你可以经常听到哪个连队的人把锄头砍刀烧掉了;哪个连队的人把能跑的猪全杀了;哪个连队的人把住的草房全烧掉了。 农场每天的起床号不响了,拖拉机不动了,橡胶林安静了,晚上再也不开大会了。 一切仿佛在发生变化。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知青们感到不能再等待了。我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走出了第二步-------北上请愿! 到北京去告状! “西双版纳地区知青北上请愿团”诞生了。 请愿团的团长理所当然是丁惠民。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我们知青的当然领袖了。 参加北上请愿团的代表是民主产生的。代表的条件是必须出生是红五类的,敢于斗争的。据我的一位朋友解释,这是为了斗争的需要。至少说明我们的行动是没有人操纵的。 西双版纳地区的五万知青第一次当家作主,选举了自己的代表。这一切都是在有序的进行之中。没有强迫的命令。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现象,当人们开始为自己的命运奋斗时,一切将是很有秩序的。
1978年12月14日(星期四) 我看到了一份名单,这是西双版纳知青赴京请愿团的全体人员。 我们要记住他们。这是需要勇气和毅力才能完成的艰巨任务。他们是为了我们千百万知青的命运在抛弃自己的一切。历史将不会忘记! 丁惠民 景洪农场十分场学校 西双版纳的五万知青不会忘记丁惠民起草的这一封请愿书,有10041名知青在上面签了字。这场签名活动是自愿的。由于交通的原因,许多生产队的知青们还来不及签字。应当说,这份请愿书的拥护者是五万知青。因为,这份请愿书所到之处,知青们是争先恐后的签字。
1978年12月15日(星期五) 敬爱的华主席、党中央、敬爱的邓副主席: 我们壹万另肆拾壹名知识青年,在饱经风霜已达八年之久的今天,奋起全力,鼓起最后的勇气,庄严地选出有全权资格的代表请愿团,前来北京您们递交这份凝集了我们全体签名青年整个生命热情和寄托了我们全部火热信念的请愿书。这或许是一种冒失的行动,但确实出于迫不得己,甚至临近绝望。请原谅吧。 在“四害”横行的日子里,社会是多么不公平啊。同样一代人,同样是知青,命运却截然不同;有权有势的早已远走高飞,得意洋洋;有门路的悄悄溜走了,不声不响;有钱有财的买通门路,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是我们普通的工农子弟,像一堆被人抛弃的东西丢在这里,连过路人不屑一眼,疾苦痛痒谁人过问?为了回去,有人不顾一切;女孩子被迫出卖自己的纯洁青春,有人像禽兽一般地蹂躏她们;男青年不惜一切断肢断手,自毁前程;这难道是编外的神话吗?不!这些事例在八年生活中,我们看够了,听够了。血淋淋,凄惨惨,令人悲,令人愤。沉重的劳动,缺少油盐的饭食,枯燥无味的生活,望月思念的热泪,它充满了这整整八年的光阴。有多少人挨过领导的谩骂、干部的拳脚,无情的棍棒、狠毒的枪托……这一桩桩一件件充满了我们多少青春的血和泪。问一问,哪一个青年没有一肚子苦水帐,想一想,一切的一切为什么?祸国殃民的“四人帮”把我们害的好苦啊。是这几条野兽用他们恶毒的爪子把我们推向死亡的边缘!对林贼一度狂吠的“变相劳动”成为现实。这八年的青春,要向“四害”讨还!这八年的怨和仇要向他们清算!万恶的“四人帮”是我们知青不共戴天的敌人。然而,我们仰天长叹,失去的青春再也不会重复的了,迷茫悔恨交织着我们的心房,激烈着我们的热血。千刀万剐“四人帮”也难解我们的深仇大恨。八年的岁月中,我们辛酸多于甜蜜,愁云多于笑容,痛苦淹没了幸福,这是多么难熬的八年!父母的眼泪、斑白的头发,儿女的悲伤、思亲的惆怅,千里赶云,望眼欲穿。莫非人间真有“望乡”崖?遥望银沙喜鹊的搭桥,牛郎织女有个相传,可是我们知青啊,何时再能回到父母的膝下…… 喜鹊报捷了。是英明领袖华主席拯救了人民,挽救了党。我们敬爱的邓副主席也出来工作,知青总算盼到曙光。“四人帮”一手布下的乌云驱散了。我们欢笑,我们等待着……一年、二年过去了,拨乱反正的会议一个一个开过了,可是知青问题却不见动静,音讯杳然。八年还不够吗?人生有几个八年,我们的青春仅剩二、三年了,还能无端地消磨下去吗?上了三十岁还能多大指望。“四人帮”在上山下乡问题上没有染指吗?毛主席关于接受再教育的指示,我们是拥护的。但是具体执行的方法,到底是对是错?我们不明白,中国这么多的地方,为什么只有农村才是我们这批人的归宿呢?难道再教育就是用八年来所进行的笨重简单的劳动来表现和实现吗?我们要提的疑问太多了。八年的苦水一下子也诉不完,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吧!过多地重复辛酸的历史只能给人带来悲伤和忧愁,而这两样东西对我们这些在农场八年的人来说,已经够了。如果中央认为以前上山下乡的具体执行方法是错误的话,请赶快为我们拨乱反正。八年了,父母的泪快要流尽了,我们肉体的青春即将衰老,再这样下去,我们实在受不了。我们请求,不求金,不求银,只求让我们回到父母的身边吧!我们可以干最脏的最累的活,领取最低的工资,但只要回到父母身边,再苦也是甜的。 恳求中央早日决策! 云南景洪农场十分场学校丁惠民执笔1978年12月3日云南版纳地区一万零四十一名北京、上海、四川、昆明等知青签名 这里,我不作任何的修饰(包括因历史原因,有华国锋同志的名字)全文地抄录下来。历史会对此作出公正的评价。 我想,这或许是全国知青们的心声吧!
1978年12月16日(星期六) 连日来,知青们的情绪达到了沸腾的顶点。各种议论交织在一起。我记下了大家的议论。(为了预防不测,我不能写下大家的名字) A:我们真可怜。八年了!人生有几个八年?人生有几个青春?我们这些知青啊,文不像李白、杜甫,武不像关羽、张飞。我们上山下乡为国家承担了困难,现在,八、九年过去了,粉碎“四人帮”也快两年了,这困难就永远要我们来承担吗。 B:毛主席说要我们接受再教育,说我们是从旧学校培养出来的。最近,报纸上又说,他老人家说十七年是好的。这叫人如何理解。现在各条战线都在拨乱反正,为啥我们知青的问题就不能波乱发正。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开了,对我们来说顶个屁用。陈永贵说的话真是胡说八道。 C:农场八年,天天菜汤泡饭,还不如劳改犯。农场的生活没搞好,能怪我们知青吗?我们流了八年的血和汗,换来的是一日三餐盐巴汤。是的,现在有饭吃了,比旧社会好。那么我们就该永远的吃盐巴汤吗。还要干什么四化?我们受骗了十年了,好话空话我们不要听了。我们现在要看到实际的东西。什么增加工资、什么婚后有探亲假,我们统统不要。我们只有一条路,回家乡去! D:中国的天,中国的地这么大,却没有我们知青一点门路。不怨天,不怨地,只怪父母没长征。否则我早就离开农场了。有的人可以办病退、顶替,我一样也轮不上。没门路啊。你再看看那些农场的干部,一个个叫我们安心农场,而他们却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城市和工厂。唉,更何况更大的干部了。 E:我们承认,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但是,就文化大革命和上山下乡这件事,他办错了事。文化大革命好不好,不要去问老干部,就来问问我们知青吧。我们这批人都是文化大革命的牺牲品。不要说别的,不是文化大革命,我们早就上大学了。 F:建设边疆,人人有责。就像爱国卫生一样人人有责。为何非要我们这些人背靠城市,安心边疆?八年了,该想想我们这些人了。谁叫我们知青回家乡,我就喊他万岁。 G:我都27岁了,还没有一个对象。姑娘们纷纷到外面去结婚生孩子了,为的是离开农场。我呢,只好当光棍了。谁不让我们回去,我就去找他的姑娘当老婆。我真想去刷一条标语:“是谁剥夺了我们婚姻自由------上山下乡!”落款是知青光棍队。 H:有的人发了知青财。从我们知青身上捞了油水。这帮子贪官实在是可恨。这些农场的土皇帝你能得罪他们吗。我们这儿是“天高皇帝远”。是土皇帝们无法无天的世界。 还有许多许多。 这就是人心啊。
1978年12月17日(星期日) 在上海探亲时就得知中央对右派问题将要有个说法。今天,报上说中央已经作了决定,为错戴右派帽子的人平反。父亲的问题终于有了结果。这个困扰我们家庭多年的阴影终于被驱散了。感谢邓小平同志,从心里感谢他。我想,毛泽东又欠下人民一笔债。我真的很想快些回去,与全家分享这个快乐。 (我在傣族的竹楼上留影) 多少年了,为了这个出身问题,我和弟弟是吃尽了苦头。现在想想也是“好事”。至少我们都夹紧尾巴做人了。当我知道父亲是右派的时候,我对自己的父亲始终没有一点怨言。因为,从小他就是个慈祥的父亲。我不相信他是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人。真不知道那个年代是会如此的混乱和可悲。 明天,西双版纳知青北上请愿团就要出发了。今天,我搭了便车来到了景洪。就是想亲眼目睹这激动人心的一幕。
1978年12月18日(星期一) 让我详细地追述西双版纳地区知识青年北上请愿的全过程――― 在写有“云南省版纳地区知青赴京请愿团”字样的一面红旗引路下,西双版纳地区的知识青年开始了艰难的北上请愿的征程。 上午九点,请愿团出发了。 景洪农场场部里人山人海,知青们排列在大道的两侧目送着自己的代表向前向前。没有人来组织,一切是自发的,但又是那么的有秩序,一种相同信念的力量使这些年青的人汇聚在一起,进行着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行动。 请愿团的大旗下,十辆自行车为先导,在人群的簇拥下缓慢地前进着。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国际歌》,一瞬间,这歌声在景洪县城上空回荡着。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队伍来到了县城街心花园。代表们进行了告别演说。 “…… 我们的任务是: 1、在一九七九年一月八日,代表团全体成员一律步行前往人民英雄纪念碑,代表云南知青向敬爱的周总理献上我们的花圈。 2、要求有关部门安排代表团前往毛主席纪念堂向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敬献花圈在,寄托我们深沉的哀思。 3、向党中央、华主席、邓副主席当面递交请愿书。如尽到最大努力未能达到上述目的,请愿书可委托其它中央首长移交,但其身份应是政治局委员,这一点是明确无疑的,任何人无权另作更改。 4、口头汇报云南知青的实际情况,要求中央派工作组下来调查情况,直接听取广大知青的呼声,实地考察知青的工作、生活、思想等等方面的状况。 我们不达目的,誓不返回!”…… “请大家放心,我们既然是大家信赖的代表,我们决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八年了,这辛酸的泪、这带血的事实,我们一定报告给中央。我们一定要回家乡去……”有的代表慷慨激昂地说的流下了眼泪。 有的代表高举起写的血书来表示决心。 有的代表和大家一一拥抱告别…… 队伍又缓缓地向前走去,沿着县城的大道,一直走到兰沧江大桥。 “再见了,朋友们!再见了,同志们!请等待着我们胜利的消息。” 51名代表出发了,他们唱起了由请愿代表团团长丁惠民作词的《请愿团团歌》。 迎着寒风坚决北上,任重道远无尚荣光。 我们版纳地区知青赴京请愿团。不畏艰险誓死北上。 我们要见华主席,八年的苦水要倾诉。 我们要回家乡去,要为四化贡献力量。 北上北上坚决北上,肩负数万知青愿望。 我们版纳地区知青赴京请愿团,宁可坐牢也要北上, 八年的冤恨要昭雪,我们要回家乡去,要为四化贡献力量。 望着他们搭上一辆货运卡车远去的身影,我衷心祝愿大家一路顺利。 据说他们于当天晚上九点二十分到达了思茅!
1978年12月19日(星期二) 今天,我在回连队的路上遇见了我们十五分场的风云人物-----肖xx。这使我想起了诞生与我们分场的“扎根运动” 那是在1975年的上半年的时候,有一天,一位知青说了一句话:“我们人都长大了,现在该懂事了。” 这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随着知青年龄的增长,我们确实懂事了,也该懂事了。懂得了正确与错误,懂得了理想和前途。就是这句话,被当时担任十五分场七队支部书记肖xx听见了。于是他就导演了一场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闹剧。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农场每天晚上的政治学习开始了。肖xx站在全队的前面,亮着大嗓门吼道:“在我们队里,阶级斗争一天也没有停止过。有人说,人大了懂事了。懂什么?我看,这些人是受了阶级敌人的挑动,就是懂了不安心农场,想要溜了。” 接着又是党支部会议、团支部会议,层层布置,下令要批判这句话。 真是啼笑皆非! 于是,知青们你抄我,我抄你,应付一下。大家给这句话上纲上线,然后一一表态:“人大了,懂得了要把农场建设好。” 事情也很凑巧。就在这时,一位昆明的知青因为家庭困难,按政策可以回家了。调人的公函也来了。肖xx马上找这位青年谈话,劝他不要回昆明。然后,他又找了几个团员,叫他们写一份决心书,要扎根农场一辈子。他还叫那位昆明知青也签上名。 事情没有完。肖xx马上跑到分场党委那里,振振有词的开始宣传他的功绩-------- “最近,我们学习了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限制资产阶级法权,与旧的传统观念决裂。在我们党支部的领导下,抓住队里个别人讲什么人大了懂事了这句话,开展了大批判。知青们回答的好,要扎根边疆一辈子。” “好!”党委的领导大为赞扬,决定马上树起这个典型。 在东风农场,这个七队的十七名知青一夜之间就成了新闻人物。 在肖xx的授意下,这封决心书加上了三条: 1、上大学,不去。 2、招工,不去。 3、参军,不去。 好家伙,上大学、招工、参军都成了不扎根的罪名。 左,一切都在左的发狂。 所有知青都要填一张表,要写上决心扎根的话。犹豫者,教育。对抗者,批判。 而这位肖xx因此升任分场的经营办公室当主任了。 一时间,数不清的决心书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假话,谁越说假话就月能红的发紫。当年签名的知青们,今天已经开始了觉醒。 我真为肖xx们可怜,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也是受害者。
1978年12月20日(星期三) 我们在焦急的等待北上知青请愿的消息,农场所有的人都在关注事态的发展。时而,干部和知青之间发生了磨擦和撞击,爆发出一些小的火花,星星点点的。从北京和上海探亲回来的知青又带来了西单“民主墙”、上海人民广场的消息。那些根本就没有听到过的奇闻,包括对毛泽东的重新评价在知青中交流着。这些就像一把把火,把农场中已经撞击着的星星点点的火花点燃了。 在我们东风农场的一个生产队里一天突然出现了一张大字报------勒令 本人在农场八年了,受尽了各种折磨。现在我勒令:自现在开始的24小时内,凡是欺压过我的干部,必须向我赔礼道歉,低头认罪。否则,一切后果均由自己负责。 Xxx 很快,我们的一些农场的干部们,从生产队到分场和总场的领导们,一个个排好队,登门向这位知青来“赔礼道歉”,来“低头认罪”。 “我过去错怪了你,开批判会主要是上级的要求,请你原谅。”“对不起,两次没有探亲,卡了你。现在就批你回家一趟,两次假期给你补上。”“是我官僚,没有想到队里的干部这样对待你们,我的工作没做好。”“我打了你,向你赔不是了。”等等,等等。 在这股强大的冲击波面前,知青们似乎扬眉吐气了。好像第一次感到“自我的存在”。而那些农场的干部却是束手无策。八、九年了,“左”的那一套发号施令都习惯了,有的人就是靠“造反”起家的,整人的时候心狠手辣。而现在,轮上自己了,害怕了。 一切似乎在颠倒。 “揍这帮土皇帝们!”知青们开始发泄了。于是,一切开始更加混乱了。
1978年12月21日(星期四) 这是我的一位知青朋友讲给我听的事------我们东风农场的王文希场长的家被冲击了。 那一天,在橡胶林间的小路上,一支近百人的队伍,随着手电光的闪现在行走着。人声喧闹,使宁静的夜间顿时热闹起来。 “这回非要他说个明白。”一个粗狂的声音:“这个老家伙说,只有我王xx不死,你们知青就一个也别想回城。他口气不小,非要教训他一下!”“对,揍他。”“老子调回去的公函就卡在他的手里,害得我至今还不能回去。这口气不出,我死不瞑目!”“快走啊,别叫他跑了。”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农场的场部,把王场长的家包围起来了。 敲开门,人不在。 场长的夫人惊呆了,不知所措。 知青们涌进屋内。询问声,怒骂声,争吵声响成一片,把场部宿舍里的人都吵醒了。只有几个干部出来看了一下。胆大的上来劝了几句,但很快就被知青们骂了回去。 “瞧,这红灯牌收音机肯定是谁烧的香。这个贪官!”“还有缝纫机。”“那么多的油?”几个知青从厨房里搬出几口大缸,里面盛满了油。这一下,他们被激怒了。 “我们天天喝盐汤,他却藏了这么多的油。这个吸血鬼。”“这油还不是从我们身上榨取的。”“咚”,“咚”。随着木棒的敲击声,这几大缸油哗哗的流满一地。知青们把收音机、缝纫机、棉被、书籍统统丢在地上,有的砸坏,有的浸泡在油里,有的扔到窗外。 就像“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扫四旧”那样,知青们在怒骂声中扬长而去。 西双版纳的农场瘫痪了。 空前的大混乱。
1978年12月22日(星期五) 通过朋友的帮忙,我在第一时间得到了丁惠民他们北上的消息,而且是书面的文字稿。抄录如下----(我们要回家) 1978年12月19日代表团团长宣布休整一天。 上午,丁惠民召集全团开会宣布纪律1、一切行动听指挥。代表团成员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允许脱离集体自我行动。 2、有事必须请假外出,外出两人以上同行,请假时间不许超过三小时。3、在外期间,除与当地组织、政府有关部门进行正常和必要的接触联系外,代表团成员均不得与其他任何单位、个人发生接触,包括外国侨民。 4、在外期间,绝对不允许参与和加入当地发生的一切事情。绝对不允许对这些事情发表任何评论和看法。提高革命警惕,防止坏人利用。在京期间的外出活动,要尊重有关部门的安排。 5、递交请愿书后,代表团立即返回云南。向周总理献花圈的活动可酌情提前进行,不得以任何借口在外停留。往返途中不准任何变相的游山玩水。代表团返滇后,要将整个在外期间的一切活动向全体知青作详细汇报。任何违反上述纪律者,一律取消代表资格,不予任何宽恕或悔改机会,由此造成的一切责任和往返车旅费的由本人自己负责。 北上请愿团的知青们对自己的组织进行了调整,成立了纠察组、宣传组、写作组,安排了秘书长、财金员、卫生员。 当天下午,云南省农垦总局╳副局长、西双版纳农垦分局╳副局长和两位秘书来到北上请愿团的住地,同丁惠民等人进行了交谈,听取了知青们的意见。 晚上,思茅地区的一些国营农场知青团讯后赶来看望丁惠民,并且希望代表团能到他们那儿做些宣传工作。 1978年12月20日凌晨五点三十分,代表团出发了。没有车,他们在雾蒙蒙的公路上步行着。天很冷,大部分人都穿的很单薄。他们一面走,一面浑身在发抖。 从思茅镇出发,走了约三公里的路,他们搭上了一辆开往普洱的货运车。货运车无遮无掩,在浓雾和寒风中飞速行速,一部分知青代表们被冻得脸色发青,手脚麻木。到八点左右,他们到达了普洱县城。 再向北,天气将越来越冷了。几位负责人一商量,决定买些白纱布和棉絮,等到了北京以后做棉背心和棉裤套。于是,他们在普洱的商店里了买了三面七十二尺白纱布,二百一十条小棉絮,又踏上了路程。 再搭一辆车,到了墨黑。34公里的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十点,他们再也等不到车了。全体代表就在墨黑城外的公路两旁排队坐下,耐心地等车。每人发了一个甜馒头,作为一顿午餐。到十二点四十分,又搭上了开往通关的车,于二点三十分到达通关。 还要继续前进。 他们来到墨江林业局的路口等车。一直等到三点四十分终于又搭上了开往墨江的车。一路颠簸,于六点到达墨江。 一天,四次换车,走一段停一段,行程二百二十公里。 晚上,在丁惠民的主持下召开了全体会议,决定让一部分返回农场,由丁惠民给这些人写了一张“因代表团人多经费少,行动不便”的证明。 真的是很不容易啊。我们不能忘记啊。
1978年12月23日(星期六)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公报发表了。 我仔细的阅读了全会的公报。有这样几点体会: 1、从现在起,阶级斗争终于结束了。主要的方向是搞经济建设。这是一件大好事。这十年,我们七斗八斗,结果是民不聊生。邓小平的功劳在这一点上就是大。 2、实事求是的提法再次得到了重申。我感到这一条很重要。就以我们知青的问题来说,如果实事求是的去解决,也不至于闹到今天的地步。但是,要真真做到实事求是,实际上是很难的。特别是在经历十年的“文革”后,我看农场相当一部份的“土皇帝”们的思想是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还是老一套。难啊! 3、平反的问题。这次全会对一大批老干部的错案进行了平反。事实上,这十年来有多少事是如此荒唐。再追述上去,一直到反右,老人家做了多少错事。不能把一切都说成是林彪和四人帮的事。许多事没有老人家的点头,他们也不敢干的。我父亲的右派问题也可以得到平反了。对于这一切,我从心底里感谢邓小平。 每天无所事事,也很难过。家里来信说是我可以顶替父亲回上海进厂工作。父亲已经填表了。看来,我们终于可以回上海去了。越是在这样的时候,心里反而矛盾起来。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九年了。而且使我们最好的青春年华。现在要离开了,去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既是激动,又很留恋。人啊,就是有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晚上,和几个哥们一起喝酒,大家都有这样的同感。Xxx、xxx还流下了眼泪。是啊,来云南的时候是眼泪,真的要走了,还是眼泪!
1978年12月24日(星期日) 继续抄录知青北上请愿的消息-----(当年就是这样走了) 1978年12月21日从墨江步行出发了二公里,便停下来等车。 早晨起来以后,每人吃了两只馒头。走了二公里以后人还是受不了这晨雾中夹带的寒潮,他们有的不停地跳着,活动活动身体,有的干脆大声唱起来;有的却蹲在路边忙着写材料…… 上午十点,来了一辆货运车,只能上去一半人,剩下的一半人原地等车。 一点左右,他们在离安定22公里处下了车,等后续的队伍。云南的天气,早上还是雾气重重、寒潮袭人,到了中午,太阳还是烤的人发热。先前出发的人在路边等了两个小时,他们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又饥又渴,一个个都躺倒在路旁。 三点,后续队伍上来了。大家一起乘车到了无江。车子仍要前进,司务长见大家渴得慌,连忙用自己的钱买了十几斤番茄,每人两只以解口渴。 晚上八点,代表团经过一天约一百五十公里的路程,到达了杨武。 1978年12月22日从杨武到昆明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代表团反复研究,决定在杨武“休整”一天,来一个“观察观察”。 他们在杨武住下了。有的忙着做棉背心、棉裤套,有的赶写材料。而几位“首脑”人物一直在研究下一步如何走。 从昆明下农场路过杨武的知青们,向代表团提供各种各样来自北京、上海、昆明的消息。 “省委要派人阻止你们进京!……”“昆明很乱,有的说我们知青好,有的也有反对的”。 “上面(指昆明)都知道你们到杨武了。我看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吧……”“有一批知青同铁路局干起来了。昆明到北京的火车停开了……”“……”丁惠民和代表团们一起仔细地研究着。 祝愿他们一路走好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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