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小河

遥远的小河

没有比那条北方无名的小河，更使我怀念的了。回城这些年，它一直流淌在我的记忆的幽谷里。

这条小河实在很平常。宽不过二米，深莫过三尺，闹不清它的源头在哪儿，只见它从远处的山沟蜿蜒而来，流经我们知青集体户的窗前，汇入草甸深处的一个大泡子。

小河是清亮的。透绿的清亮，便是它生命的颜色。

我和我的同伴们在那个僻远的山村，送走过八个冬秋。日子一长，我便从这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河里，发现了它并不平常的生命所在。记得每当大雁飞来的时候，山坡上的达子香便嘟噜、嘟噜地开放了，隐隐地吟出冰层下的歌。

以后，便能从这里听到一种北方特有的“春之歌”。“嘎嘎”，冰层崩裂的声音，在渴望春天的人们听来，是够激荡人心的。

一夜间，小河厚厚的冰面便割成一块块浮冰。浮冰撞击着，裹挟起清亮透绿的春水，叮叮冬冬地朝原野深处坦荡而去。蓦地，幽静的草甸子里，飞起一群白天鹅，驮着春光飞向平原的尽头……

清寂的河畔闹腾起来了。知青集体户中的李虹第一个跑向小河边，手里还拿着一只纸叠的小船。船首上，写着“希望号”三个字。伙伴们蜂拥而上，有人兴奋地提议：让“希望号”启航！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响应。我们象孩子似地欢呼起来。

李虹的目光显得分外深沉，我理解她，因为她的目光，希望得比别人多，而得到的比别人少。前年升学，去年招工，她都失去了机会。但她仍希望着。

当年这一生活镜头，留给我的印象是那么深，那么深。它象记忆的筛子里留下的金沙，永远闪着光。记得那天我曾对着小河久久寻思：人，该不该有希望呢？

流淌的小河却用细碎的浪花，默默告诉我：希望总是有的。希望是信念的花朵。它总会在春天里开放。

后来，我们终于告别了小河，结束了那段难忘的生活，返回上海。当年的伙伴，都重新在生活里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真巧。前天我在闹市的小菜场里，第一次遇到了回城后的李虹，她成了一位卖百货的小摊主，身边停着一辆小车，车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衣物商品。小市场象一条涨满春水的小溪，喧腾，热闹。李虹应接不暇地应酬着顾客。她微笑着。那是她回赠给生活的微笑。

我远远地望着。忽然，我仿佛觉得这眼前的春溪，正与北方的那条小河慢慢地溶合，连同那只“希望号”小船又真切而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可是它，不再是纸做的了。它分明象是李虹这辆装满百货的小车，游动在这春天的小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