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守井冈山 作者:凡平


知青,仿佛是一个很遥远的称谓,然而,在雄峙罗霄山脉中段,横跨湘赣边界两省的革命圣地井冈山,至今生活着许多上海知青,他们成了井冈山知青最后的守望者。三十年风雨,三十度春秋,他们风华不再,甘苦各异,以自己逝去的青春,注释着那段令人难以忘却的历史。
  
 历史不可复制。 

 诚然,他们对井冈山的爱一直未变,从昨天走到今天,直至明天。 

 从一名女知青到市妇联主任,走过的却是一条不平凡的路 

 在我们的记忆中,井冈山是中国革命的摇篮。然而,三十年前一场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运动,井冈山也接纳了200多个来自上海的知青。三十年过去了,绝大多数知青已返回了自己的故乡,但也留下了不少知青,仍然守望着这块革命的圣地。 

 从吉安翻山越岭到达井冈山市,我们《难忘岁月》摄制组采访的第一个知青对象就是她——陈根娣。 

 我们推门而入,面对上海的亲人,她似乎感到几许惊诧。陈根娣的家三室一厅,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正巧他爱人王忠甫也在家。她们一家四口人,大儿子考上上海大学毕业后已在经委工作,小儿子也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现正在北京读书,丈夫老王一看就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平时也爱看看书写写文章,打发一些俩人世界的寂寞。 

 陈根娣是68届初中生,毕业于闸北区的安庆中学。1969年3月1日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故乡来到了井冈山公社湘洲大队插队落户。这是一个穷山沟,刚一到,一见四面是山,当时就害怕了,她真担心在此生了病,都无法出山去治疗呀!她被分配在一个哑巴老太太家。老太虽是哑巴可对这位大城市来的姑娘一片真情相待。不会做饭,老太教她,不会种菜,老太把自己的菜省给她吃,在山沟里老太就像母亲一样对她无微不至地关心。 

 超负荷的劳动,弱小的她有一天终于病倒在床,肚子痛得厉害,一天没起床。哑老太发觉了立刻急着来敲打她的屋门,一看她那张痛得已变形的脸,立刻叫来了她那哑巴的儿子,二话没说背着她直奔山外的乡卫生院。 

 可以说,她这条命是哑巴母子俩给的,因此她也难以忘却这母子俩。 

 因为山村缺少教师,下乡不久她就当了半年小学教师,她可谓幸运,第二年就被推荐去井冈山茶校,从此结束知青生涯,学校毕业就留在茶场工作,这一干就是整整四年。 

 陈根娣性格内向,不太爱讲话,办事却是一丝不苟,之后她被调到林业局工作,在那里她结识了一位江西老俵的儿子,他就是王忠甫,她们相爱了,1975年结为伴侣。 

 婚后第二年,陈根娣的母亲从上海来电,要她回上海接替母亲的工作,犹豫之中她迟迟没有动身。远在上海的母亲急了,千里迢迢赶到了女儿工作的井冈山。母亲是真情的,可女儿陈根娣对母亲的回答更是动情感人:'';'';我已经有了身孕,妈妈就让我留在井冈山吧。我不能丢下自己心爱的丈夫不管的呀!妈妈,原谅女儿的不孝吧!'';''; 

 母亲也是通情达理的。就这样,陈根娣放弃了回上海的机会。以至于以后刮起的返城风,她都没动摇,把心与根全扎在了情爱的井冈山。 

 1993年井冈山市换届选举时,她被推选为市妇联主任。 

 井冈山市所辖的农村都在深山里,在贫困村里失学、辍学的孩子中,绝大多数是女童。陈根娣到妇联后,筹措了资金,在厦坪小学里,开设了一个女童班,终于使50个辍学的女童回到了学校。 

 她很直朴,也很真诚。她说,这里的条件比大城市肯定要艰苦,但这里要发展,也总要有人去建设,我也就算一个吧。这质朴的话蕴藏着一片真情。下乡二十周年她还去了曾经下乡的生产队,她组织了留在这里的14个知青一起去的,与老乡重逢,那热情,那情感,叫人忍不住热泪盈眶,她还特地去哑巴母子的墓地,在这曾救过她命的亡灵坟前点上了一柱心香…… 

 她说,我三十周年还会回生产队的,因为我不会忘记那里,这是给予我生命和开始起步的地方,从某种程度上讲,湘州大队,也是我生命和人生的摇篮。 

 忘却摇篮,即意味着背叛自己! 

 
 在井冈山市,她是出名的女企业家,可内心深处她的知青情结却很深,很深 

 龚金花,这位1969年从闸北区星火中学来到井冈山厦坪乡沉塘生产队插队的女知青,如果成了井冈山人人知晓的女能人。 

 1969年3月1日,这是刻骨铭心的日子,火车一到新余,当她一看到江西的红土地顿时伤心地哭了。她被分在了沉塘生产队,还算不错离公路只有4公里。5个同学分在一个生产队,破泥房便是知青的宿舍,宿舍无门,女生住里面,男生住外面,中间一条被单一拉就算间隔的窗帘。刚下乡,什么都不会,学着种下自己要吃的菜,菜长出后竟是一片红辣子,她们全都傻了眼。那年月没有肉,只有到过年才能吃到肉。过年了,5个知青分了5斤肉,肉下了锅,5个人一起站在锅边上,肉一熟,5个人就一口气把肉吃光,连一锅汤也喝得底朝天。 

 当知青,最痛苦的是想家,特别是过生日时,思念更强烈。 

 龚金花20岁生日那年,她没钱过生日,便只好去山里砍柴。她背着柴刚要往山外走,不知怎地因肩上的柴被树藤挂住,于是连人带柴滚下山足有20米远,有一位男同学为了赶下山救她,不小心被柴刀砍在脚上。 

 在山上她与那个男生相视而坐,想到自己的这苦涩的20岁生日,泪水禁不住直往外淌……她是伤心地一步一步走宿舍的…… 

 她万万没想到,同一宿舍的知青都知道这天是她20岁生日,便又找了附近生产队的9个同学,连她一共14个人一起为她过起生日来。他们只炒了两个菜,一个红薯,一个青菜,打了一脸盆酒,一边喝,一边唱着《知青之歌》,她的男友黄志成也从四队赶来了,在一边为她吹着口琴,她平生第一次喝白酒,这是她20岁生日酒,喝着喝着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也就是这一年,她被抽调到井冈山机械厂当工人。1978年被调到井冈山汽车站,从站务员一直干到站长。在她的努力下,12年前那个小小的汽车站,如今已变成了有200多名职工的井冈山市运输总公司,拥有40多辆汽车,不仅没有一名工人下岗,而且还安置了28名人员就业。如今,在井冈山已是颇有知名度的女企业家。 

 不过,她最不放心的还是在上海育群中学读高中的儿子黄海波,因为上海的亲人住房紧张,她们夫妻俩便为儿子花了三万元在中兴路买了一间12平方米的阁楼。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前不久,又花了四千元修理了屋顶,总算放点心。还算好,儿子读书不错,让这对知青夫妇静下心来,一心一意地情守井冈山。 

 
 为了孩子,她几十年如一日,奔走呼吁:谁能来帮帮这山里的“丰田小学” 

 夜深了,一个电话铃声把我们惊醒。这电话是井冈山市市委副书记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希望我们明天能去一趟井冈山垦殖场所属的丰田小学,采访一下蒙古族上海女知青杨洁如校长。恭敬不如从命。去丰田小学也是义不容辞的份内之事。 
 星期日下午,我们摄制组一行五人在龚金花的帮助下找了一辆面包车并由陈根娣和龚金花陪同,直奔离井冈山足有32公里的石市口分场的丰田小学。 

 星期天,恰逢这里停电,走进这破落的丰田小学,让人真害怕,这二层楼的泥砖房仿佛随时要倒下,楼梯的木板缝线好大,一不小心脚就要陷下去。星期天,整个学校寂静漆黑,只有杨洁如一个独守在楼上的办公室里。 

 她高高的个头,身穿一件破旧的灯芯绒衬衣,整个人显得既疲惫又苍老。初看已不像个上海知青,却像个地道的江西老俵。 

 学校是她的家,她的家也是学校,办公室旁那一间破屋就是她们的家,家里没有任何一件像样的家具,一张床,一张写字桌就是她家全部家当。推窗北望一幢2层楼高的新教学楼正在盖起来。 

 一说起学校,不知何缘,这位上海知青女校长的泪水就涌出了眼眶,她哽咽着说,采访她没什么意思,知青已成一种历史,还是多写写这里的孩子,这里的学校,别看这新楼起来了,可这里还缺6万元买不起学生的课桌椅呀,谁能帮上这些忙,我为她烧香叩头一辈子都愿意…… 

 杨洁如也是1969年3月1日从上海来到井冈山的知青,她被分配在井冈山最偏远的山寨湘州大队。山寨很穷,山里的孩子更没有机会读书,她看到孩子没书读心里就直难过。1971年,她找到支书主动请缨,借了一间杉皮房,办起了湘州有史以来的第一所民办小学。那时的湘洲,学生家里穷得连每学期5角钱的学费也交不起,杨洁如将上级教育行政部门每月发的10来元民办教师补贴费,几乎都垫给了学生做学费。她从第一天当上“孩子王”开始,也就从心底里爱上这份教师职业,也丢舍不下这些孩子们。后来,知青们都离开了湘洲,她就与当地一个也是教书的小伙子成了家,扎下了根。 

 1987年,她母亲忍不住思念,到井冈山的山寨里来看来她,她没房住,只得让母亲住在破落的教室里,四面透风,住得母亲直发慌,母亲看到女儿如此热爱孩子,热爱这里的一切,知道再说什么也劝不了女儿返城了。 

 1988年9月,她被派到井冈山垦殖场所属的丰田小学当校长。教室是几幢土坯屋,教师的住房也是墙面干裂的干打垒建筑,刮风下雨,教室、宿舍漏水不断……杨洁如到来时,会计帐上只有4元钱,她没失望硬是咬着牙,带领一帮师生捞沙子、拣石头卖给附近的基建单位,将换来的钱补墙缝、刷石灰,支撑起这个学校来。可这仍是一幢随时可能倒下的危房,在这样的房里教书,真为孩子们捏一把汗。 

 一个知青女校长怎能于此作罢,她开始走一路呼吁一路:救救丰田小学。甚至她在1995年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后仍不忘为孩子呼吁。 

 她的真情感动了当地领导,1997年垦殖场终于给丰田小学拨款8万元,加上市里2万元开始造新教学楼。为了节省有限的资金原本造三楼改成造二楼,造二楼并如期正常开学至少也要16万元,现在这缺口还差6万元,她愁呀,一夜之间几乎愁白了头发。 

 新楼将一天天盖好,学生的课桌椅又在哪里?最近一段时间她为这事几乎要发病了。 

 为了节省每一个铜板,近一月全家已没沾过一点荤菜。女儿的户口可办回上海了,她都没心思去办一下…… 

 这是一次沉重的采访。沉重之中,使我们看到一个老知青对井冈山三十年不变的情怀和爱恋。 

 
 我爱井冈山,我更爱井冈山知青最后的守望者 

 当我们将要离开井冈山时,我们提议能否让所有留在井冈山的知青们聚一聚。他们来了,一下子来了近50名男女知青。他们兴奋,如此的聚会,三十年来也是第一次,难得呀!他们来时正值豆蔻年华,风华正茂,如今却已人到中年。相聚在此,他们有怨,有悔,有爱,更有深深的情,三十年他们一个个都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为井冈山的路,井冈山的电,付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这一点巍巍的井冈山可为此作证! 

 我们相互握手,我们相互拥抱,不为分别只为相逢,我分明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不分彼此。 

 猛然间,我推窗远望,窗外远山杜鹃花开正红。也许这年复一年盛开的杜鹃是为当年在此浴血奋战的红军而开绽的,但我坚信,这满山的杜鹃同样也是为当年在此插队的上海知青包括眼前这些知青最后的守望者而怒放的。 

 杜鹃年复一年,花开不败,知青几度春秋,情爱不变。 

 我爱井冈山,我更爱井冈山这些知青最后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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