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原名《文革中的老三届》)连载十六:读诗会,儒生对奕……
作者:海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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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连载十六): 第六十一章: 读诗会,儒生对奕,聊发抒怀之情 劳改所,冤家相遇,终成生死之交 第二天,吴书味和尤樵秋随同陈礼佑一起来到了"读诗会"诗社。 "欢迎!欢迎!"几位夫子热情将来者让入房内。 诗社房间正面墙上是一个很大的"诗"字,两边是毛主蓆诗词中的两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不愧是有名的夫子,真有雅兴啊!"陈礼佑赞叹道。 "很希望能从你们这里取到消磨时光的真经。"吴书味笑道。 "既然被大家称为夫子,琴棋书画就应该都略知一二。已经蹉跎了两年多的大好时光,现在该干点正经事了。"姜夫子道。 "哦!你们在研究围棋呀?"看到窗边茶几上摆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尤樵秋笑道,"要谈下棋,你们可都不是吴书味的对手。" "吴书味是高手吗?来来来!我倒要讨教几盘。"王夫子不由分说的将吴书味拉到茶几旁坐下,抹掉那盘残局,在小目的位置上放了一颗黑子。 几十步后,黑棋在其左下方形成了一块大模样。王夫子哼起歌来,观棋的几位夫子也在一旁笑评黑棋的大好形势。可是,白其在左下角一托,几十步后,不仅活出一块其来,且把黑棋之势撕得七零八落了。伍夫子在一旁叹道:"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废井颓垣。"众人大笑。 王夫子把棋子一抹道:"再来一盘,再来一盘。"说罢,将一黑子放到右上星位处。 吴书味一边不经意地应着棋,一边笑道:"原来是叱咤风云一遍,似这般都颓废得老迈休闲,百无聊赖奈何天,乐事仅存于黑白间,唉--笑谈中感受的是泪珠儿涟涟。" 众人再次大笑,但很快房间里就变得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吱声。王夫子手上的棋也停了下来,良久,他也长叹了一声,随之吟道:" 废寝忘食三百天,金戈铁马斗强权。 慷然生死置度外,红色七月终凯旋。 "这不是付夫子的佳作么?记得'七;二○'以后贴在校门口,很快就脍炙人口了。时隔一年多,今天还有此感触么?"陈礼佑问。 "文革初期,走资派将十二位老师打成牛鬼蛇神,关押了一百多天。是我们造反后将他们解救出来的,是我们迫使走资派给他们平反,向他们道歉。'七;二○'以后,我们确实充满了凯旋的喜悦,废寝忘食,以生命冒险,我们觉得值!可现在回过头看看,且不说今天关押的老师较两年前翻了好几番,单看那十二位,哪一位不是被整得更惨?如果没有我们的造反,没有动员他们揭发走资派,他们今天的日子或许要好过得多。再看看全国各地真枪实弹的权力之争,有谁提出一条促进社会进步的主张啊?!"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哟!我现在的感受是: 刀光剑影血泪流,争权倾扎斗不休, 平等盛世蜃楼里,梦醒归隐去泛舟。" "好!好诗啊!这诗至少能引起百分之九十的人共鸣。姜夫子的字写得最好,快挥毫泼墨,将其挂于墙上吧!"吴书味赞道。 "渲纸太薄,岂能载得动如此沉重的话题哟?"姜夫子叹道。 "我们读诗会只能读诗,自己创作的诗吟完后就让它消散于虚无飘渺中,这已经是好诗的最佳归属了。"伍夫子说。 "运动初期,你们率先揭竿而起,二年多来,你们投入最深,今天,你们却蕃然顿悟,你们受到了什么高人的点化么?"吴书味笑道。 "令我们顿悟的是球场街五十号。" "球场街五十号?哪不是监狱吗?"尤樵秋问。 "是呀,被打成北决扬分子的杜贻铁就关押在里面。想去看看吗?"伍夫子问。 "行啊,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就去看看吧!"陈礼佑很有兴致地说。 半个小时后,一行十人来到了球场街五十号。 "感谢大家又来看我。"从号子里走出来的杜贻铁一看见探视者,便抱拳道。 "你的精神比上次见你时好多了,问题说清楚了么?"姜夫子边问边将大伙凑钱买的水果点心往杜贻铁手上塞。 "我现在是彻底想通了,什么'决心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革命派/,老子现在是决不再搞文化大革命的'决派'了!可他们不相信我的悔悟啊!我的问题还没完没了呢!" 说话间,牢房的门又开了,两个警察押着一个犯人走了出来。 "看!那不是齐大炮么?"陈礼佑颇感意外地叫了起来。 杜贻铁也似乎吃了一惊,他撇下探视者大步向齐大炮走去。 "在这里,就是冤家死对头也不能打架呀!"尤樵秋小声说。 七位夫子只是笑了笑,并热情的喊着齐大炮的名字。 "我要转押到沙洋农场去了,囚车在外面等着我呢!"齐大炮指了指窗外对大家说。 "怎么,就这样走了么?"杜贻铁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齐大炮双手。 "是呀,要走了!" "判了多少年?"杜贻铁问。 "七年。你怎么样?" "听说我的劳改地是大军山。" "不能也来沙洋吗?" "我是返革命一块砖,哪里想踹哪里搬,我们可没有填自愿的资格哟!" 说话间,两人的手始终紧紧握在一起。 "你会判多少年?"警察已开始催促齐大炮出门,齐大炮抓紧时间说。 "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我先获得自由,第一件事就是去沙洋看你。" "如果我先离开号子,第二天就去大军山和你搏斗。"齐大炮似乎想让气氛变得轻松,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他们相互对视着,突然两个人相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真让人看不懂啊!"陈礼佑在一旁小声说。 刑警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齐大炮一把推开杜贻铁快速跑出了门外。 杜贻铁抽泣着,他突然看到了探视者送来的水果点心,他一把抓起来,冲出门外,塞到了齐大炮手中。 由于他竟敢不经允许,擅闯大门,他的探视被取消了,警察没让他再说一句话就把他带回了"号子"。 回家的路上,姜夫子讲述了上次探视时得知的情况: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无巧不成书,杜贻铁是作为'决派'分子被抓的,这当然是政治犯。球场街五十号内政治犯不多,都被关在同一号子里,在这是,他正好碰到同为政治犯的齐大炮。" "'七;二○'事件后,齐大炮拒不认错,作为高干子弟,他参加了'联动',喊出了'毛主蓆受蒙蔽,我们想念杨开慧!'的口号,其矛头直指中央文革,被抓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了。对'联动'分子,中央倒是比较宽容的,只要认个错就放人。可齐大炮的挚傲性格决定了他死不认错,且依然攻击伟大旗手江青,于是政治犯的帽子再也脱不掉了。" "当两位性情耿直,都愿为真理而献身的,路线观却迥然不同者碰到一起时,厮打就在所难免了,而且是拼死的厮打,每天都打。他俩都很讲义气,都不报警,也不相互偷袭,正规的竭尽全力的较量啊!""一个多月过去了,现在你们看,他俩已成了生死之交啊!" "你们都大彻大悟了,我自愧不如啊!"吴书味笑道。 "刚才在诗社里你信口吟出的几句不正是看破文革的佳句么?你别胆小,现在,所有的中学生都敢大胆发泄了。全国的六六、六七、六八届中学生都要象十二月党人一样被流放到农村或边疆,谁不大彻大悟?"王夫子说。 "消息虽广为流传,可这是真的吗?"陈礼佑问。 "千真万确!" 十一月,六六、六七、六八三届中学生全部下放农村的消息在社会上已传得沸沸扬扬。到校探听消息的人也一天天多起来。操场里、走廊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长橙,任意两个不相识者都可以随时坐在长橙上大胆的非议"知识青年下农村"。在文革中原本就损坏严重的教室门窗和室内桌椅,如今被发飙者摔打得更加惨不忍睹了。 "我们串联起来,上街游行,反对下农村怎么样?"一位素不相识者大声嚷道。 "行啊!你带头吗?"另一位喊道。 "我是逍遥派,我算老几?该你们造反派头头带头哇!"那人指着闻河东说。 "前天有几个武昌的中学生来我校串联,想要全市统一行动,上街游行。我们表示坚决支持,但我们不能参加。"闻河东笑道。 "什么造反派?什么'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马'?都他妈骗人的鬼话!都他妈胆小鬼!" "在中国,什么都能反,可就是不能反对他老人家呀!"闻河东说。 "我们并不反对他老人家呀!我们只是反对下农村,我们照样高呼毛主蓆万岁万万岁嘛!这不就行了吗?"有人插嘴道。 "如今这年头,没有他老人家点头,任何决定都不可能形成,只要是决定,就一定是他老人家的主意。这已经是瘌痢头上的虱子,尽人皆知的啊!"尤樵秋说。 "怎么办?"好几个人无可奈何地问。 "不患寡,只患不均。既然所有人都下农村,下就下吧。十月份,他老人家已经提出了'干部下放',各地要办'五;七干校'。现在机关干部也都在被赶往农村,所有知识分子都不能在城里待下去了。"陈礼佑说。 "嘿!告诉你们一个新闻。"赖胜辉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昨天我在最繁华的江汉路看见一个人跪在地上,他面前是一个打破了的陶瓷毛主蓆像章,他上午就跪着请罪,下午五点我从学校回家时,他还跪在那儿,周围围满了观看的人群,他根本脱不了身,今天一大早我跑去看,他终于不在了,肯定到半夜才溜走,真好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我们现在只关心知识青年下农村。"钟敬铖说。 "何必成天想不快活的事情呢?我们应该偷着乐呀!哎,我们邀女生到东湖去玩行吗?" "她们会同意么?"陈礼佑问。 "包在我身上!"赖胜辉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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