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听得后面一栋楼上有一只小狗在惨叫。我们对这一类声音特别敏感，立刻从不同的房间奔向后阳台，看见后面楼道六层半处，一个年轻女性拿着一只扫把在挥打着，楼道有一堵外墙，看不见她在打什么，从那一下一下的狗叫声中，知道当然在打狗。七楼单元门口还站着几个人在看，也是年轻女性。李虹最见不得这种事儿，便朝那边远远喊道：“你们不要打它呀——”听见喊声，看见我们正看着她们，那个打狗的年轻女性就转身返回七楼，和其他几位一起站在门口，有点悻悻然。那只我们看不见的狗依然在楼道拐弯处哭。几位年轻女性回到自己屋里，那小狗便不做声了，也不见它上楼，也不见它下楼，想是还在墙角伤心。 
我们放心不下，就一直这么看着那看不见的狗。 

一会儿，那个打狗的出来了。我对她喊：“这是谁的狗？” 

她说：“不晓得，自己跑来的。已经来了一两个星期了。我们把它放到楼下，它自己又跑上来。把我们房里搞得脏死。” 

我问她是一只什么狗。她比比大小说：“灰颜色的。” 

我让她抱起来给我看看。她说不敢。最后终于大着胆子将狗抱起来。远远的，确实看不出颜色了，但是一只普通的农家狗——也就是一般人说的土狗子，是可以看清楚的。此地周边很干净，也很开阔，一只农家狗一般不会跑到公寓楼来，想必是有谁家当宠物买了回来，或谁送来，养养又不想要了，便成了一只小野狗。小野狗也想有个家，即便是挨打受气，它也要赖在那个家里不肯离去。在后面楼上一两个星期了，没听见它叫唤，想必是希望乖乖的，好长久呆下去。 

见我们如此关心这只狗，那女孩便说：“你们要你们拿去!” 

在此之前，李虹早已在嘀咕了：“我们去把它抱回来吧？” 

家里本来有许多狗，还有许多猫，李虹生病后，大多处理了，返还的返还，托孤的托孤，一时间，许多亲朋好友都来帮我们解决这个大难题，很是兴师动众了一阵子。为了那小猫狗得到更好的待遇，我们尽量将年轻漂亮品种优良的送出去，留下一只十几岁的老狗和一只瞎了右眼的京巴，还有四只猫，其中两只也很老了，有一只还有严重的白内障。 

听那女孩一说，我们犹豫了一下，说，那就抱过来吧。又说，我们先养着，你们打听一下，如果有谁要，可以给谁。但我们很清楚，这样的狗，除了火锅城，一般人不会要的。刚才那一瞬间决心要它，也是意识到这一点。 

那几个女孩听我们这么一说，当即用了一只蛇皮袋，将那狗包了，要送来。动手间，那小狗又钻到她们屋里，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它裹住，匆匆下楼，上楼，送到我家门口。她们多少有些不过意，说，她们那两套房都是住的单身女子，平日也没人照顾它，也蛮可怜。我想，估计也有人不喜欢它，只是枉费了那小狗对她们一片痴情。 

看了看，是只小丫头，于是放下心来。我们自己的两只都是女性，万一来个异性，以后麻烦就大了。我们先把它带到对面的一套单元，那里养着我们的四只猫。进去后，那小狗直奔猫碗，将碗里剩下的猫饭稀里哗啦吃个精光，连里面鱼头大骨都嚼了吃了，我又去拿来一些卤牛肉，喂一片，它嘴一张，就没了，估计是饿坏了。吃完，洗澡，梳理，剪毛——屁股上一片沥青，不知这小东西在什么地方久久地呆坐过。洗完了，才发现是浅黄色的（如图），长的也端庄贤淑，大眉大眼很单纯很漂亮。然后给它一一介绍我家原来那些伙伴。不一会儿，这小东西便开始粘人，你到哪儿，她都擦着你的腿走。本想让她在对面单元过一段日子，免得这边的两只一惊一诈，吵了邻居。没想我们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那边便开始大声哭叫起来——要跟我们过来。无法，只好将它接过来。和另外两只试探，接触，小小地逗打了一会儿，便老熟人一样了。见了我们，亲热得让你受不了——她用爪子抚摸你的腿，可那爪子在腿上一划几道白印。又吃，又喝，然后安安静静睡了，终于踏实了。那两个老资格也大大咧咧睡了——她们俩见得太多，早已习惯添丁加口。 

李虹说给她起个名字。我说就叫“捡来的”，外国名字叫“简芮德”。几个小时，她已经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一叫“捡来的——”便摇头摆尾扭屁股扭腰高高兴兴跑过来。 

唉，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和它们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