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季节 作者:冯敬兰


 

打草季节 

好像还没热够呢,今年的夏天就过去了。说这话很得罪人,因为中国的南方刚刚熬过赤地千里的漫长烘烤。

今夏北京和华北地区气候宜人,湿润多雨,有段日子几乎夜夜下雨,白天放晴。

雨后,草地上出现一片片的小白蘑菇,好像一个个小人儿戴着草帽在忙碌什么——我会蹲在旁边端详许久。噢,是我蓦然间想起了北大荒的打草季节。若从空中看,万绿丛中戴着草帽弯腰割草的我们,可不是一柄柄小蘑菇吗?

麦收结束的短暂“农闲”,我们总要在草深没人的草甸子里打草,给连队的牲口预备冬储粮。

其实,关于打草季节的事,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顽固留在记忆里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大草甸子,草齐刷刷地长到一丈多高,密不透风。还有无处不在的蚊子小咬,个大腿长色黑的蚊子不说了,毕竟是明显的敌人,容易判断和捉拿,而且它们不喜欢防蚊油的气味。最阴险的是小咬,为了防备伊的偷袭,我们女生不管多热也把小辫儿盘在帽子里,或者包上头巾,再戴草帽。就这样还被咬的满头大包,又硬又大的包密集分布在没有肉的头发缝、耳朵后,像肿大的淋巴结一样久久不散,仿佛这小咬要把几辈子的仇恨一次全发泄干净。当然,从记忆深处刨出来的还有正午在草场的午休。在又深又大的草甸子里,我们奋战一上午开辟的空地上,一捆捆的“草个子”码成了垛,垒成了墙,再用两捆一搭就是凉棚。火辣的太阳把草的各种香味都蒸腾了出来,我们很快就被迷醉,三三两两互相倚靠着就睡熟了。青春的睡眠是纯净的,没有梦呓,没有鼾声,也许不过是几分钟,疲劳和暑热带来的不适顿时消失了。

我们连队西北,那一大片未开垦的草甸子,不知今日是否安在?北大荒的土质肥沃、雨水又勤,20世纪五十年代从朝鲜战场撤回来的铁道兵和1958年裁军下来的转业军官,是那里的第一代垦荒人。据说当年他们砍树临时搭了“马架子”安身,第二年春天,那些被砍的树依然会焕发新枝。没说的,土壤太肥沃!离开北大荒几十年了,我再也没见过那么挺拔的草,那么密不透风的草场。

打草季节,勾起太多的想象和场面,全跟苏联小说《静静的顿河》有关。分明是人物在一幅幅油画里的活灵活现。是油画在美妙的文学叙述里的徐徐铺展。归根结底,有文学滋润的记忆,才如此让人回味。当然,这个记忆虽然美丽,却是不可靠的。

                                                                     2013-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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