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连载六:回家难·探亲·兄弟 作者:王安平


 

【足迹】连载六:

三十三、回家难

1970年秋,母亲来信急招我返筑。

和以往不同,这次返筑搭车很顺利。同班同学刘梦湘得知我的情况后伸出援手,亲自从大塘陪我到县城天柱,并且托他熟识的贵阳市建公司的采购员陈叔为我找了一辆运木料的货车,让我如期踏上归程。

驾驶员姓夏,得知我因为母亲生病(这是刘梦湘为我找车的借口)返筑探亲,对忧心如焚的我表示了极大的同情,一再安慰我不要着急,说千万不要急出病来给母亲添乱。

我由衷地感谢这位素昧平生的善良的驾驶员夏师傅,他说得对,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母亲添乱。

善解人意的夏师傅问我在农村插队的情况。我知道好心的他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于是一边老老实实对他讲述在乡下发生的故事,一边适时为他递上点燃的香烟,暂时将面临的烦恼搁到脑后。

当晚宿施秉县。躺到旅馆的床上,我却没有半点睡意,忍不住又一次打开母亲的来信。

母亲告诉我,贵阳市目前正在搞大清洗。要将所谓干居民遣送下乡,以“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美名将他们疏散下放。还要清洗“五类人员”家属,就是把配偶(“五类人员”)不在贵阳市居住,而本人在贵阳工作的人通通赶出城市,美其名曰“照顾夫妻关系”“下靠”。母亲属于后一种情况,面临举家迁徙,无奈只得将我和在凯里插队的二弟急招回家。

唉!自从父亲因言获罪蒙冤入狱,厄运一直伴随全家:兄弟俩下乡插队招工无望;想不到忍辱负重的母亲如今又要遭受株连,多灾多难的家庭啊!该怎么办?我百思不得其解,头痛欲裂……

次日中午途经炉山,我们在那里午饭后小憩。

炉山属于凯里,正是二弟插队的区政府所在地,距他插队的农村平良大约二十公里。我很庆幸当初没有听从亲友的劝告,让二弟和我一起去天柱插队。我对天柱一无所知,担心情况不妙会叫他跟着倒霉。事实上的确如此,如今别的不说,仅凭地理上的优势,他回家就远比我方便得多,一旦母亲召唤,至少可以很快赶回家中为母亲分忧。不知他此刻是否已经赶回贵阳,如果——

刚想到这儿,我突然看见他扛着一袋大米来到跟前,不禁喜出望外,立刻把他介绍给夏师傅。

夏师傅大手一挥:“上车,一起回去!”兄弟俩同车回家,我百感交集,我的思绪不禁飞到了一年前回家过年的冬天。

1969年2月初,我们插队已经一月有余,随着春节的临近,大家思念亲人的心情日渐迫切。没人想到要请假,事实上也不可能准假,大家商量利用星期天到白市赶场的机会找车返回贵阳过年。没有考虑关山遥远,也顾不了路途艰险,天朦朦亮五个人就踏着积雪离开山庄,冒着严寒走上归途。

在白市制材厂,筱君很幸运地碰到她大哥的同事——省林业汽车运输公司的驾驶员,晓虹她俩回贵阳的车立刻解决了。而对我们三个男生,驾驶员看在筱君的面子上只得冒险违章,让我们坐到大厢里的木料顶上,答应把我们带到天柱,并且一再叮嘱我们必须牢牢抓紧棚杆,以防不测。

管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到天柱再说吧。我们爬上车顶,总算松了口气。

汽车距天柱县城一公里处停下,我们赶紧下车向师傅道谢,并与筱君晓虹挥手道别。

望着绝尘而去的货车,我们回家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进了县城,弟兄仨才知道情况非常不妙,县城里聚集了很多和我们同样打算的同学。糟糕的是,县革委为了阻止同学们私自返家探亲,明令禁止客车站卖票给没有探亲证明的知青,甚至明令禁止旅店容纳没有探亲证明的知青住宿。

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人打退堂鼓。时间尚早,我们决定先去找车碰碰运气。

天柱、锦屏、黎平三个县都是盛产木材的林区。每天到这边拉木料回贵阳的货车络绎不绝,从锦屏、黎平返程的货车也必经天柱。通常这些车辆都会在县城东门的水利沟边停靠,那里有客车站和运输公司专用的食宿站,驾驶员都爱在那里加水或者就餐,正是我们与驾驶员搭讪找车的好地方。

让我们大失所望的是,每一辆车的驾驶室副座上都有人,而且90%是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一望而知必定是我们的同类——知青。我们根本没有与驾驶员搭讪的机会。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朝我走过来,原来是母亲的同事王老师,她告诉我她临时被教育局抽调,协助基建处采购木料,跟车押运来到这里,正要回贵阳,并告诉我说车上还有一个座位,正好让我跟车回去。

然而我还来不及高兴,那辆车的驾驶员就带着他的表妹——显然也是知青——过来催王老师上路了。她只好借给我五块钱遗憾地离去。

天黑了,我们胡乱地在饭店里吃过晚饭,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气温很低,我们只得不停地在县城仅有的几条街上瞎转,以此保持体温抵御刺骨的寒风。

夜深了,县城已经断电(当年定时供电到夜间12点),四周一片漆黑,夜空又飘起了雪花。无处可去,我们只得爬上停在旅馆大门外的有篷布的空货车上避寒。弟兄仨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跺脚和来回走动,直到黎明。

回到地面,我发现街边一溜的货车上都有三三两两的同学跳下来,看来昨晚在货车厢里挨冻过夜的远不止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往车站方向走去。

车站的售票窗口旁挂出的小黑板上显示:今日天柱——凯里车票已经售完,可是窗口前依然挤满了人。我们明知买不到车票却并不死心,心存侥幸地逗留在车站门口,还想等在食宿站住宿的驾驶员起床后碰碰运气。

这时一个车站的工作人员大声宣布:“有到凯里的加班车,是货车,需要的旅客赶快买票,马上走。”不知是因为没有人肯坐加班的货车,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出售加班车票时他们没有查验探亲证明,我们顺利地坐上了车。驾驶员拿着车站签发的单据来到车厢旁,扒到车厢后挡板上望了望被二三十个席地而坐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嘎斯车厢,怜惜地摇摇头喃喃自语:“拉了一车的知青。”他说得不错,车上清一色的男孩,90%是知青。虽然彼此大都互不相识,大家挤在同一辆车里互相依偎着取暖,很快在颠簸中沉沉睡去,疲惫不堪的我们实在是太困了。

车到凯里,我们的旅途才完成一半。不过,这里有我的亲戚,至少我们不会像昨夜无家可归挨冻受饿了。

我又一次带着老十和阿四来到姨妈家,刚进门就一眼看到蹲在地上舂引子(苏麻)的二弟,表姐惊讶地说:“你们两兄弟是约好一起来的啊?”姨妈家没法解决我们四人的住宿问题,二弟把我们带到大舅家借宿。大舅妈非常热情的接待我们,那一晚我们终于美美地睡了一觉。

次日起来,大家又变得精力充沛活蹦乱跳了。

当时还没有修建湘黔铁路,从凯里到贵阳只有两种选择:坐凯里到贵阳的客车,此其一;其二,到距凯里最近的黔桂铁路小站谷峒,搭乘火车返筑。

前者我们的钱不够买车票;后者必须步行,而且中途还得在麻江县宿一晚。囊中羞涩,我们别无选择。

大舅已去上班,舅妈爱莫能助。我也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的窘境,两兄弟带着俩同学又吃又住叨扰一夜,我已经感到很难为情了。见我们执意要走,舅妈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刚打好的糍粑,才让我们出门。

凯里到麻江40公里左右,下乡一个多月,大家对走路已习以为常,好在天气虽冷但没雨雪,走起来也还不费劲。

一路上我们也尝试着招手拦车,却全是白费劲。归心似箭,大家倒也随遇而安,努力赶路。走在高高的盘山公路上,二弟兴起,放开喉咙唱道:

走上这啊高高的兴安岭啊,我瞭望远方啊啊……

山下是茫茫的大草原,她是我可爱的家乡啊……

歌声感染了大家,我们情不自禁跟着他唱起来,步子在歌声中似乎又轻快了许多。

走饿了,我们用舅妈给的糍粑充饥;渴了,就在路边的井里用手舀水喝。古书上常说的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我想大概就像我们这几天的狼狈情形吧。

天渐渐黑了,麻江县城还未见踪影。不知是因为一直急行军还是吃了糍粑的缘故,老十突然喊胃疼,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这样,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远远看到麻江县城的灯光了,我们加快了脚步。可是,不待我们进城,县里的灯光就全部灭了,四周漆黑一片,又到午夜了。

摸索着走进县城,我们本能地朝着惟一有点光亮的房子走去。敲开房门,才知道这是一家旅馆。值班员盘问了我们半天,又仔细检查了我们随身的挎包,确信我们的确是没有证明的贵阳知青后,才为我们办理了住宿手续。

躺到床上,我暗自庆幸麻江县革委并不像天柱县革委那么左得出奇,否则我们就惨了。

第二天起床后,我赶紧询问老十的病情,万幸的是他睡了一夜已无大碍。我们向值班员详细打听清楚到谷峒的路线后,就匆匆上路了。

一路上有不少同路的老乡,从他们嘴里得知,到贵阳的火车要下午四五点钟才能停靠谷峒,我们大可不必着急。时间充裕得很,就是慢慢走,到了谷峒也只能在那儿干等几个钟头。尽管如此,我们也不敢怠慢,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前边还会碰到什么意外呢?

俗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此次回家,一点也不比蜀道易啊!

直到在谷峒买到火车票,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今晚终于可以回家了!尽管火车晚点,回到贵阳时已经是拂晓时分,大家依然非常高兴。

二弟敲开家门,母亲突然看见兄弟俩双双回家,喜出望外地流下了眼泪……

如今兄弟俩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回到贵阳,但却没有半点一年前的欣喜,心情格外沉重。

夏师傅把车停靠在离我们家最近的环城南路上,我们一再向他道谢,目送他离去后,急忙往家奔去。

等待我们的,又将是什么呢?

 

三十四、探亲

也许是忙于疏散城市干居民,暂时无暇实施“下靠”计划,当局延缓了“下靠”实施的时间。

二弟带回家的大米很快吃完,离春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家中面临粮荒,兄弟俩不得不计划重返农村取粮。

镇远车队党支部陈书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驾驶员的外孙是母亲的学生。他得知我们的情况后深表同情乐意帮忙,答应趁返镇远时送二弟回炉山,一周后再来筑送我回天柱。

母亲打算让我趁便跟车走,顺道去黄平看望父亲,返程时再到二弟的生产队看一看。姑妈也非常赞成母亲的建议,要我代表全家去探望逆境中的父亲。

我们坐上陈书记的货车,老师傅开车又稳又快,中午前就把二弟送到了大风洞,下午将我带到飞云洞。

飞云洞位于黄平到施秉的主干道旁,距黄平十五公里,是当地著名的风景区。我没有时间也无心观赏风景,赶紧往左边盘山而上直通东坡农场的公路走去。

父亲自服刑期满,迄今已经九个年头,先是在凯里农场就业,文革中随全体就业人员集体转移到黄平东坡茶厂,茶厂在飞云洞五公里外的东坡茶场内。父亲在农场茶厂的食堂任保管兼统计。经人指点,我到食堂的菜地里找到他。几年不见,父亲明显苍老了许多,头上已经出现白发。他正在选留大萝卜种,见我到来非常高兴,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拾掇菜地,一边与我谈话。还不失时机地对我传授萝卜栽培及留种的有关知识。

我很惊讶,学理工的父亲怎么会熟悉蔬菜栽培知识?对于我的疑问他坦然一笑,万般皆学问,只要肯学,哪有学不会的东西?尽管当了近两年知青,也成功地种好了自留地,尝到过丰收的喜悦,但比起父亲的专研精神和认真劲头,我还是自愧弗如。身为知青,此刻我却帮不上父亲的忙。

父亲弄完了手里的活,父子俩在路坎边坐下来交流。

考虑再三,我鼓起勇气提出了困扰我多年的疑问:“你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着(关)的?”“当年领导动员大家帮他们整风,那时单纯幼稚,相信领导说了几句真话,唉!要是早知道会弄成这样连累全家,啥都不说就好了。”看见父亲愧疚痛苦的模样,我也很难受。我知道,那是大势所趋,不能责怪父亲。

“我们单位总共八个工程技术人员,参加整风运动时七个发了言的人全部被打成右派和反革命,唉,着(整)的不止一家两家啊!”知道了父亲蒙冤入狱的原委,我问他是否申述过?

“怎么会不申述呢?服刑期间,我曾经万念俱灰,甚至想过一走了之,管教干部劝我,多想想家庭想想孩子,想想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千万不该走绝路。从那以后,我就不停地写申述材料,留场就业之后更没有间断,要求回原单位工作。”“有回音么?”“单位不答应,你想想,他们要是在我的头上盖个红印,势必就要在自己的头上盖个黑印,他们怎么肯认错呢?”“其实从目前的状况看,你在这里面也未必是坏事,至少不会动不动就莫名其妙被揪斗、陪斗和殴打。外面再混乱,也没人敢冲击公安机关控制下的劳改单位。”我安慰父亲的话虽然有阿Q精神的成分,但的确是实情。那些被无端揪斗殴打的老师和社会各类人员的惨状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父亲之前回到单位,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晚饭时,父亲从食堂拿来互相扣在一起的两个搪瓷碗,给我的碗里是雪白的大米饭,而他手里的那碗却是黄橙橙的包谷饭。我执意和他对调饭碗,我怎么忍心让父亲吃包谷饭而自己享用白米饭呢?父亲用亲手栽种的大白菜和姑妈带给他的香肠款待我,那顿饭,父子俩吃得好香好香。

次日离开农场前,我把身上仅有的十多斤粮票留给父亲。父亲一再叮嘱:“遇事别慌,注意安全!注意安全!”离开农场很远了,我频频回头,依然能看见父亲站在山头的身影。

 

三十五、兄弟

离开农场原路返回,我步行来到黄平县城,时间已近中午。午饭后我坐上到重安镇的短途客车,盘算着下车后怎样走才能在天黑之前顺利到达二弟的生产队所在地平良。

此前二弟告诉过我,从重安江边小路逆流而上,可以抄近道走捷径抵达平良,不过岔道多,行人少不好问路。最保险的路线是沿重安江到炉山的主干道回到大风洞,再从右边的岔道直达平良,虽要多走些路但万无一失。

父亲临别“注意安全”的叮嘱言犹在耳,权衡利弊,我决定走大风洞。

重安镇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宽阔的重安江碧波荡漾,江面划过一两只渔船,船舷上的鸬鹚有的抖动双翅,有的在梳理着羽毛。两岸绿树成荫,建筑物鳞次栉比,头顶蓝天白云,好一片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宜人景象。

虽然几次回家路过这里,但我每次都是坐在车里匆匆而过,没有条件这么近距离地观赏这如诗如画的水乡美景。不过此刻我却不敢贸然停下来在此逗留,前面还有33公里的路要走,我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平良。

我由大风洞折进岔道,就碰到三三两两从炉山赶场归来的乡亲,得知我第一次到平良看望弟弟,乡亲们说只管跟着走就是。他们也回平良,虽然与二弟不在一个小队,但知道他的驻地,答应顺道把我带到那里。

这是一条可以行车的简便公路,尽管车过时灰尘满天,但比起天柱我插队的地方不知要好多少倍。交通如此便利,至少二弟他们上交公粮或购买化肥时不用像我们那样劳累吧?

平良是比较富庶的产粮区,那层层叠叠傍山修建的梯田让人不禁联想到《敢叫日月换新天》里描绘的大寨景象。

在乡亲们的指点下,我来到了二弟的知青点。知道我要来,他已经做好饭在等我了。

知青点住房虽然简陋,但却是队里专门为同学们建造的,这点天柱县就远不如人家了。据我所知,天柱知青的建房款大多被挪作它用,甚至被不法者贪污,没人过问也没人追究,对于知青的举报和投诉,从来没人理睬。

这是一栋与山寨分开的独立小茅屋,六扇五间。男生三间,女生二间,男女各用一间做厨房。屋前是梯田,屋后是坡地。

让我奇怪的是,男生小屋的地脚枋(连接木屋柱子根部的木枋)缺失了好几块。二弟和他的同学告诉我,他们砍柴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天寒地冻情急之下,那些地脚枋已在冬天被他们锯下来烧火做饭了。呵呵,面对这些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我还能说什么呢?

知青点三男二女,全是贵阳三中68届的初中生,都是二弟的同班同学。虽然他们也因故分家,但并没有弄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晚上,同学们聚在一起,有同学提议让我给大家讲故事。我欣然应允,将不久前看到的短篇小说《刺花的灯罩》介绍给他们。我对这篇小说的印象太深刻了,作者那优美流畅的文笔我无法转述,但那触目惊心的故事我却记忆犹新:

“一对幸存的法国夫妇出国旅行。自从二战中痛失爱子,妻子一直郁郁寡欢,魂不守舍。做丈夫的百般体贴关怀备至,试图让夫人在旅途中抚平创伤。

他俩在柏林邂逅丈夫早年医学院毕业的德国同学,老友相见分外高兴,做主人的自然盛情款待来宾。晚餐之后两位男士在客厅里叙旧,主妇将女客领进自己的卧室,向她展示自己的收藏精品,一一介绍如数家珍。

突然,卧室内一个精美的灯罩吸引了客人的目光,灯罩上的玫瑰花她似曾相识。

女主人注意到客人的兴趣,很高兴地夸她识货,请她到灯罩前细细观赏。

灯罩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质地细腻异常精美。客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精致的玫瑰花,花心有一小块痕迹让她几乎不能自持,此前种种恐怖的传闻出现在她的脑中——德国纳粹分子曾经用集中营里囚徒的毛发编织饰品,甚至用活人的皮肤制作各种皮具……

她的儿子幼时背部不慎被壁炉跳出的火星子灼伤,留下一个疤痕。为了隐藏疤痕,夫妇俩请人在儿子的伤疤处纹了一朵玫瑰,做母亲的对那疤痕太熟悉了,那心形的灼伤疤痕早已镌刻在她的心里。当仔细辨认确信灯罩上玫瑰花心的痕迹与儿子的疤痕无异后,她晕了过去……

丈夫闻讯赶来,安慰主人:没关系,她历来心脏有病,打一针就好了。

男主人很麻利地从家庭药箱里取出注射用具和针剂,非常冷静地为女客进行注射,丈夫焦虑地注视着爱妻,深情地呼唤着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同学使用的针剂瓶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标记。

这位夫人再也没有醒过来。”故事讲完了,没人说话,大家都陷入沉思当中。

我想,同学们也许和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时那样,为德国法西斯令人发指的罪行震惊,一定也在诅咒那些灭绝人性的纳粹匪徒吧?

次日,我和二弟的几个同学在炉山街上很顺利地搭乘铁路二局的货车,于傍晚回到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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